前后两年,童嘉居于琳琅宫,只是这琳琅宫里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主子了,也就是说她两年无所出。这还真是个颇让人尴尬的事情,天家夫妻难得举案齐眉,可皇后久居中宫却无所出,虽说帝后年轻,可……
皇家香火是件尤为重要的事情,所以,在满朝文武的劝诫下,季泽只好勉为其难地点头,然后各位文武便兴高采烈地将自家掌上明珠从府里小楼搬进了皇宫的大宅子里。
这本没什么,封建王朝结束前,中原大地上最壮阔的两样,除了万里长城,便是皇帝后宫了……
好在季泽对江山社稷比对美人更有兴趣,一门心思放在朝堂上,没有偏宠也没有专宠,也没让自己的皇后太尴尬。
总之,半年后,除了司苑房的兔子生下了一窝崽外,后宫里再没有怀孕的生物,于是偌大的后宫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下维持在一片和谐中……
只可惜这种和谐只持续了半年,半年后江漫晨被礼聘入宫,封晨妃,季泽特建黎晨殿,供其居住,隆宠可见一斑。
不过这样的隆宠本也应该,因为这江小姐的身份背景确实不一般,竟是当初在季泽登基过程中功不可没的镇国将军江祝昌的独女,而江祝昌算是瑞国数得上第一的忠臣,坚定地走在忠君卫国爱民的康庄大道上。
当然身份背景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江漫晨因自小于将军府长大,不比一般的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那般贤良温淑,却自有一股子的率真机敏;此外,她还拥有丰厚的女人资本,那就是漂亮,尤其是笑起来颊边的那一对深深的小酒窝,仿佛真的盛了桃花酿一般,清醇醉人。
很显赫的身世,稍独特的脾性,颇出众的外貌,三者齐备,可得宠矣。于是这位被礼聘入宫的晨妃娘娘,便不负众望地成为了后宫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季泽终于将注意力从治国平天下上分了一点到齐家这件事上,典型表现就是常常驾临黎晨殿,有时候甚至还带着奏折过去,那迫不及待想见美人一面的心是如何的昭然若揭啊,昭然若揭……
在后宫众多女人的眼红中,季泽将珠宝首饰、异域贡品源源不断地送进黎晨殿,并且追封晨妃已经亡故多年的母亲为“元和夫人”。
他做的真,外人也看得清。皇宫说白了就是个消息闭塞的牢笼,而八卦又是女人的本性,自古以来就是“不八卦,毋宁死”,所以那些自进宫就开始埋汰在这里的女人们,更是抓住一切机会来搜寻别人的传闻当新闻,每逢三五成群的小聚,都要就“论晨妃之得宠”交流些有力的证据,临了还要为一片痴心错付的皇后惋惜两句,无外乎是“青梅竹马抵不过狐狸精”之类。
这明显是将自进宫便没得过宠的自己画出了悲情女的圈圈,完全意识不到满怀期待却连开始都没有的她们究竟处于一个怎样凄凉的境地。不过由此可见,大凡是入得了宫的女人,心理素质都异常强大,即使先天不足,后天坏境也会让你“被强化”。
一般的妃嫔姬妾都是这般心理素质,做的了皇后的那更是强于常人,别人情绪千钟,人童嘉根本家没有当回事!童、江两家的关系并不如外人所期待的那般你死我活,童嘉和江漫晨也早就相识,虽见面不多,但关系还算得上融洽。
所以,皇后常常过黎晨殿小坐,或者是邀晨妃去琳琅宫聚聚。季泽也时常碰到童嘉,有时候是恰巧在黎晨殿,有时候是在找江漫晨时刚好碰上,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形,夫君、正室、宠妾这三个火药味甚浓的身份,不仅没让她们恶言相接兵戈相向,反而处处透着和谐友爱的诡异。
无聊的女人又开始咬耳朵,颇有些嗤之以鼻的意味,觉得堂堂皇后竟然想借着宠妃的东风再获圣眷,实在有失身份。这话忒直白,忒不好听,可事实确实如此,季泽对童嘉的态度真的和转不少,甚至还去琳琅宫观了几次花,聊了几次家常,吃了几顿便饭。
三个月后,即先皇长丰老儿死后三年,瑞国选秀,大批秀女捧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浩浩荡荡地入了宫,其中获封的有十七位,早先进宫却无聊至极的女人们再次鼓舞了,因为迫不及待地想论“冲冠后宫晨妃之失宠”,江漫晨终于难逃“长江后浪拍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可世上之所以又惊喜,乃是因为存在颇多意料之外的美好,比如季泽依旧日日去黎晨殿,又比如晨妃依旧收赏赐收到手软。这就导致了丽人云集的后宫气压低沉,旧人闷闷不乐,新人郁郁不得志……
而打破这种低气压的是个蠢女人,安州知府嫡女秦英借着几分姿色入宫便成为了红霞帔,一夜恩宠之后被封为郡君。秦郡君颇有些春风得意,对晨妃这样的“老人”也颇不放在眼里。
这日,御清池里的水芙蓉开得甚好,皇后为表示亲近之意,便设了个茶话会,邀了宫中有等级的妃嫔一同观赏。且不论正宫娘娘和圣宠正浓的晨妃,就说先前进宫的各家大人的千金,四品以上的也不下十多位,所以在这样盛大的场合,一个刚刚晋级的郡君实在没有发言的权力,当然也没有发言的必要,因为没有发言权的发言是不会被重视滴。
秦英还是有点脑子的,所以就没有往上凑,但是和附近几位客套时却颇有些高谈阔论的调调,有意无意地多次影射到晨妃。
对于只能扑个飞蛾吞个苍蝇的井底之蛙,江漫晨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就自动无视了某人的存在。可人要是愚蠢起来,真的是九头牛都拉不回,在大家幸灾乐祸的暧昧笑容里,秦小姐认定晨妃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出格的话来。
她这个认知还真对了,江漫晨确实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罢了,因为直接付诸行动了。她端着晨妃的身份,硬是压着秦英去采池里的芙蓉,这是逼人落水投池啊,而当时御清池硬是连个竹子做的牙签都没有。
这个玩笑有点大了,端坐后位的童嘉只得出声劝阻,却劝阻得十分不彻底,大约只是走一走形式,待来日晨妃因此问了罪,她也好跟人交代:“当时我劝过她的。”
江漫晨岂不知她心里的小算盘,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勾着嘴角投了个意味深长的笑给皇后。
秦郡君终是落了水,平静的湖面上,涟漪一波接一波地荡开,江漫晨从眼角瞟了瞟众人,便拖着长长的裙摆如美人鱼般迤逦着离开了。
当下,一票的美人都被吓得花容失色,连一向见惯大风大浪的皇后也怔怔地愣了许久,眼瞅着池里的人扑通得半死不活了,才拿捏着时机下令将秦郡君给捞了上来,又让人急急地请了御医过来。
御清池边顿时鸡飞狗跳,如同过节般热闹,这样大的动静“难免”惊扰了一墙之隔的圣驾。御花园里的季泽一边翻着治国韬略,一边研究该怎么对昭王出手,久了就开始头大,正想起身转转,便听到了人仰马翻的声音,于是皱着眉头来到御清池便上,看个热闹。
秦英正被太医给掐得悠悠转醒,睁开眼不想竟看到了皇上,嘴里要吐出来的那口睡便被生生吞入肚里,楚楚可怜地望着季泽,抽抽噎噎地把自己的遭遇以十二分凄凉的调子讲了出来。
皇上在看着池里的水芙蓉,很有耐心地听完了始末,然后凉凉看了一眼众人,冷冷道:“秦郡君言语无状,唐突晨妃,贬为宫人;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竟眼看溺水之事发生,乃持理后宫无方,罚俸半年。”
季泽本对人命很是看重,又许是自幼长在宫中,见多了权势对生命的碾压,更加看重宫中女子的性命。若是按照向来的脾性,对于晨妃逼人落水之事免不了一番深究,甚至是惩戒了她也说不定,至少也应疏远她才是。
可眼下的一番话,袒护得再明显不过,江漫晨不但无罪,还成了受害人,更遑论追究些什么了。
童嘉本是想借着这个档口,好多少离间了季泽和江漫晨,可皇上的态度这么明显,多说无益,于是只好福了身,领了罪,恭恭敬敬退下了。
这件小事是童嘉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因为自此以后,直至她死去,皇上再未踏进琳琅宫一步,皇后从此真正失宠。
半个月后,童嘉二十三岁生辰,多少是碍于皇家夫妻的情面,季泽下令内务府隆重操办,并亲自下旨狠狠褒奖了童济林一番,封童家次子童辉为正三品的骠骑将军,还让人搬了不少贵重的玉器古玩到童家。教局外人看童家,个个看红了眼。
皇后娘娘生辰当夜,宫里歌舞升平欢声笑语,担得起“火树银花不夜天”这七个字,只是这样的热闹繁盛却没能持续到曲终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