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珊走后,李氏跟刘二婶又略劝了顾瑛两句,顾瑛这才收回目光,跟着两人一起出了田府。
刘二叔见他们都出来了,收起手里的烟袋,嘴里抱怨;“还有好些东西没置呢,尽是你们磨蹭。”
刘二婶娘了二叔一眼,说:“倒显得你是大忙人似的,一年三百日在家里伺服你,好不容易有一日松散一些,倒又来催我。”刘二叔被刘二婶娘说的面上讪讪的,收了东西抱起小翠道:“我不过说了一句话,你倒有一车子话来等着我。”
刘二婶不过是嘴上打趣二叔罢了,又见李氏,虎生,顾瑛在一旁偷笑,便住了嘴,招呼着一起去买东西。
现天已不早,要买的东西又多,于是分了两路,虎生和刘二叔去买要用的香蜡纸炮,酒,灯油,碗碟一类的,刘二婶和李氏自然带着顾瑛,小翠往那布庄去了,大年下,整个布庄里挤满了年轻的媳妇婆子,顾瑛怕小翠走失了,一直紧紧的拉着她,小翠也不闹,乖巧的跟在顾瑛身后。
赶上年月好,家里又不艰难,女人们必会给家里人裁身新衣裳穿,顾瑛看了一眼架上摆的布匹,多是一些青,靛,灰色,想来这里不如南边富饶,寻常人家是少有穿鲜艳衣裳的,更何况庄户人过日子,太鲜艳的衣裳不耐脏。
李氏拿了一块浅青色的布料往顾瑛身上一比,说道:“这料子拿回去做裙子或做袄儿面子都是好看的。”
顾瑛以为李氏是要买给她穿的,于是说道:“大娘,很不必再添置这个,上回虎生哥买的那块布料还有剩下的。”
李氏笑着对顾瑛说:“难道我不知道?剩下的布料做裙子做袄儿面子都有些不够,明儿拿回去给小翠做些衫子穿也罢。”
刘二婶一旁对李氏说:“你家倒是不必买这个,田家奶奶不是赏了两块布呢,做衣裳是尽够的,何必费那个钱!”
平日这些庄户女人都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谁也不愿白担个败家娘们的名声儿,只是李氏听了刘二婶的话后,便说道:“才刚在田家奶奶手里结了现银,趁着这时候一并买回去,明年开了春,哪里再有闲儿出山。”
刘二婶随李氏去了,顾瑛却说:“二婶的话说得很是,倒是很应该给虎生哥裁一身新衣裳的,我瞧他家常穿的衣裳都磨得有些狠呢。”李氏笑着说:“他成日家往山上去找草药,最费衣裳了。”
李氏到底还是给顾瑛扯了一件袄儿面子,又随着刘二婶一起去看男人穿的衣料,两人买好了各家的衣料,又跟店家一番讨价还价,便叫裁了装好,临了的时候,刘二婶非要走了人家一团绒线。
几人出了布庄,见刘二叔跟虎生正蹲在墙跟处,旁边的背篓里已放满了东西,想是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
逛了一上午,小翠早嚷着饿了,几人找了个包馄饨的小摊,各吃了一碗馄饨。吃了中饭,刘二婶给家里添了针线一类的东西,又买了明年春耕要用的种子,并锄头,镰刀一应的农具都添了铁,直忙了一下午东西才添置的差不多,几人反复清点了几遍,虎生突然‘哎呀’叫了一声,说道:“怎么把春联给忘了。”
众人一查,果然忘了买春联,恰巧,旁边就有一个书生正摆了个摊子,上面摆着几副对联,顾瑛看过去,那字倒也写得工整,只是对联写的偏僻难懂,因此他摊前倒是少有人来看的。
刘二叔上前,要那书生写几副吉利喜庆的春联,那书生吊起眼角,鄙夷的看了刘二叔一眼,嘴里说道:“没有,只这些。”
小翠见此,皱着一张包子脸说道:“这人的字还不如姨娘写得好呢。”
书生听了这话,怒眼瞪着小翠,这才见小翠身旁还站着一女子,自然便是顾瑛,又见她虽身着粗布衣裳,只是那眉眼身段竟叫这读了十几年的秀才一时什么言语也形容不出,只得痴痴的望着顾瑛发呆。
顾瑛见这书生大喇喇的望着自己,心头早生了怒意,只是面上不好发作,故此一直沉着脸不作声,虎生却是看到的,也是因这人望着顾瑛发痴,心头起了怒火,他挡在顾瑛面前厉声斥道:“你这人好生不知礼,如此打着人家姑娘,圣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书生被虎生骂的面上一红,待要发作,又不愿在佳人面前丢了斯文,于是指着虎生骂道:“你敢辱骂我,快随我到县老爷那里去,要叫他拉你打板子哩!”
那书生原只是欺他们乡下人,要唬他们一唬,哪知李氏本来有些见识,况且原先在南边已见多了这种人,刘二叔与刘二婶娘又自有北方人的爽直,虽心里敬重读书人,然对于此类酸书生又是最厌的,李氏指着书生的鼻子道:“那倒快去,我正要问县老爷,你一个读书人当街行这商贾之事又是什么罪名!”
便是刘二婶娘也全然不把他读书人放在眼里,嘴里连泥猪癞狗的骂人话也出来了。
书生原当他们乡下人愚昧,却不想这妇人连商贾之事都知道,又怕果真告到县老爷那里去,反倒累了自己的功名,于是连连收了东西,嘴里嘀咕道:“我不与你们计较,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说着慌忙跑了,李氏还在那里发气,顾瑛倒不是她好性儿任人欺负,只是还不待她发作,便有这些人冲上去维护,心内早已动容不已,于是连眼圈儿都有些发红。
李氏只当她是委屈了,便拉着她的手说:“瑛娘,你别怕,遇到这样的无癞,必定要狠狠得骂他一顿才治得住他!”
顾瑛皱了皱鼻子,对李氏和刘二婶说:“有二叔二婶还有大娘和哥哥在,我是不怕的。”小翠挤了过来,争着表功:“还有我,还有我呢!”
李氏‘扑哧‘一声笑了,瞧着小翠说道:“你这丫头倒是胆子大的!”
大家看那酸文人灰溜溜的跑了,这才罢了,只是眼看集市要散了,总不能不买春联回去,小翠说:“姨娘的字好,叫姨娘写呗!”
顾瑛毕竟是个现代人,也不知道古代有没有忌讳不让女人写春联,于是推说:“这是贴大门的春联,要我来写到底有些不像话!”
刘二叔也说:“现只能叫瑛娘写了,此时也没地方再买了。”
刘二婶也说:“瑛娘也莫推辞了,不过是个应景的东西,我们这里不讲究这个,再者说了,村里十几户人,就你写字,不托你托谁哩!”
顾瑛见他们没什么忌讳的,少不得应下了,随后李氏打发虎生去买红纸,过了一会子,几位同村的一起集齐了,其中的年轻小伙子多是跟着虎生一起长大,后面跟着几个女人,有个抱着小哥儿的是水生媳妇,先前到虎生家里来过几次的,为人性子倒是温婉,是极合顾瑛脾气的。
她见了李氏等人,打了一声招呼,又扭头望着顾瑛说道:“你成日家闷在屋里,我只当你今日不出来的,可买了什么好东西没有?”
顾瑛抿嘴一笑,说道:“我跟大娘一起来的,左不过都是些家常东西。”说着,顾瑛接过水生媳妇怀里的哥儿逗弄了一阵,便听刘二叔对村里男人们说:“天已经很晚了,都看看东西都置齐了没有。”
众人又各自查看了一遍,恰巧虎生拿了一叠红纸回来,于是都相邀着一起回去,男人们大多推了车子在后面走,彼此讲着明天春耕的打算,女人们则谈论着过年时要备的东西,路上都是热热闹闹的,等赶集的人回到桃源村时,天已全黑透了,众人都赶了路,身上又冷又乏,都各自家去了,刘二婶原本要留饭,李氏谢了一回,只说家里小黄狗一日没喂,要赶着回去看看,于是自带了虎生和顾瑛回去,家里一日没人,小黄狗一见回了人,果然围着人的腿边儿直打转儿。
顾瑛见小黄狗可怜见儿的,也不等李氏吩咐,先点了火盆,在火盆上面架了砂锅,又烧了开水喂小黄狗喝。
那虎生把推车直接推到放杂货的屋里,把东西都清点出入归置了一下,待进了里间时,点的火盆已烧了好一阵子,屋里也有了热呼气。
那虎生自遇到酸秀才,便自己生着闷气,一路上也不与人说话,此时顾瑛见他忙的脚不沾地,便对他说:“都是一同赶了路的,路上寒气又重,虎生哥快不要忙了,先来烤烤火,去了身上的寒气是正经。”
“我都知道,你和娘且先坐一会子吧。”嘴里如此说着,虎生忙着又烧了炕,又重新在砂锅里倒了水烧着,做完这些,虎生方才坐在火边烤火。
顾瑛见他回来时就脱了外头穿的袄儿,想必是热的,现又坐下来,虽是在在火盆边,到底背上还抵着寒气,于是又嘱咐他穿上袄儿,李氏在一旁看着,笑了笑对顾瑛说:“你倒是个细心的好孩子。”
顾瑛听了李氏的话,有些莫名,倒是没有多想,待烤热了身子,虎生催着他娘跟顾瑛炕上去坐,自己只在地下烧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