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和音与应远同为高三理科班的同学。文理分科前两人分属不同的班级,所以即使后来分到同一班级,彼此也并不熟悉。
应远成绩不突出,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连身高在班里的男生中也属于中等的。小平头下是一张五官清晰的脸,会被老师表扬与被老师批评的概率都是同样的低,每日在学校不是低头看书做题,就是课间与两三个性格相近兴趣相同的男生保持交流,仅此而已。
高三下学期,许和音的同桌小腿骨折了,老师把发下的复习资料交到许和音手里让她替同桌保管。
“哎呀,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我要是不来上课会落下多少功课啊?”半个月后许和音的同桌拄着拐杖蜷曲裹着厚厚的石膏腿来上课时如是说。
“放心吧,喝水吃饭的事情,就交给我。”许和音安慰她,然后又看着身体虚弱的同桌一脸关切地问,“你上学时有家长送,可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天空中的红色萤火虫,还记得伤心人的微笑。
是你放学时怎么办?”
“这个好办啊,应远好像跟她住同一个小区,让他骑车带她一路呗!好在路程不太远。”有同学帮着出主意。许和音下意识地朝应远望去,应远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等到放学时,应远就过来接过受伤女生的书包,而许和音就搀扶拄着拐杖的同桌慢慢走出教室。她们在前面走,应远在后面慢慢跟,一直走到车棚。许和音把同桌扶上车后座上,目送着应远稳妥地骑车离开,她才长舒一口气。
时间一长,他们居然被大家善意地戏称为“同心三人组”。比如,许和音从课代表那里取同桌作业本时同学们会让她捎带上应远的,轮到许和音和同桌所在组做值日时,看到许和音一个人忙活,应远就叫上几个男生帮助她们扫地擦桌子。
放学时,同桌也和许和音、应远开起了玩笑,说她这是享受了“保姆加保镖”的待遇啊!见同桌心情放松,许和音与应远不知不觉话就多了,短短的距离,由于同桌走得慢,三个人经常边走边聊。
“哈,原来应远也喜欢看NBA啊,可是你打篮球水平真的很烂啊!”同桌说出自己的新发现。
“我想起来了,高二篮球比赛时,应远所在班级是输了吧!我记得你们班的篮球队整体表现一直就不好。”许和音转过头看向应远,应远挠挠头无奈笑着。
“啊,对了,许和音,你今天为什么不吃餐厅卖的包子啊,我觉得很好吃呢!要不是这段时间你帮我买饭,我们交流得多,我还真是不清楚你的口味。”同桌又谈起了许和音。
“韭菜馅的包子,味道太冲了。”许和音解释道。
“好像女生都挑食吧,我表妹比我小两岁,她连葱姜蒜都不吃,每次去我家吃饭总是在菜里挑拣半天呢!”应远也笑着加入她们的讨论。
许和音和应远相视一笑。他们同样是处在中等位置的学生,她看着应远就仿佛看见了自己。同桌对她之前的忽视也正如之前别人对应远的忽视一样。谁能想到,同桌几个月的养伤时间,却让许和音和应远彼此越来越熟识。
这次聚会也是应远叫上许和音的。
“好不容易考完出来散散心呗,与同学们在一起聊聊天多好啊!”这是应远得知许和音落榜后说得最多的话。许和音不想辜负应远的关心,答应下来。
现在,应远等在一旁,许和音做着美甲,旁边画着彩妆的美甲小姐在旁边说:“哇,做出的效果好漂亮!”
许和音笑笑,回头看着应远,应远还在低头看手机。刚才他们一见面,应远就兴奋地告诉许和音,他换了一个新手机。许和音一下子认出,手机是现在流行的那款,电视广告已经看了多次。
“知道五班的那个怪里怪气的大个子男生吗,他居然考了五班的第一,过了重点线咧!”应远一直在兴奋地收发着短信,还时不时告诉许和音一些消息,比如谁和谁考到了一个系、谁和谁考到一座城市……自从高考录取开始后,这一段时间应远就变得十分兴奋。现在他换了新手机,一直摸索着新功能,片刻都不愿意抬头。
“是吗,真好啊!”许和音用很快乐的声音答应着,然后转过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原本肉色的指甲已经变得彩色纷呈,如一张张欢天喜地的笑脸。本来嘛,对应远来说高考成绩是稳定中发挥出了最好的水平,考上了大学的确是要庆祝的。许和音也是真心替应远高兴。想到这里,许和音故意走到应远跟前,把刚染好的漂亮指甲伸到应远的眼皮下,赞叹说,“是不是很漂亮啊?”
“啊,弄完了?我们赶快走,大家几乎都到了呢!”应远等得都着急了。
一定要高兴起来,千万不要扫大家的兴。一路上,许和音都在心里对自己重复着,把自己那份落榜产生的小失落与遗憾隐藏起来。
聚会地点位于市中心,是一家装修中档的酒楼,大门口用许多红灯笼装点着,看上去喜气洋洋。门口还矗立着一个大招牌,红底黑字的广告介绍着高考谢师宴、散伙宴等活动的详细内容。
许和音与应远刚走到二楼包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节奏强烈的音乐还有众人嘻嘻哈哈的声音。
“许和音,你也来了?”在门外遇见一个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女生,她诧异地叫着许和音的名字,稍后看到了落在许和音后面一步正玩着手机的应远,随即恢复笑脸打着招呼,“出来散散心,陪大家玩玩也不错。”
她说话的口气与应远如出一辙。
女生学习不错,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的热门专业。许和音叹着气,果然,班长这回组织的聚会应该是小范围的,是所有考上大学的同学出席的聚会活动,大家都没有思想负担与后顾之忧了,这样才能放得开呀!不知自己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多余。虽然是应远叫自己来的,可她不想因为自己意外地出现而破坏了其他人的好心情。
“呀,应远来了,刚才还给你打了电话,你没听见?”一个男生拉开门正要外出,抬头看见应远便兴奋地打着招呼。
“我换新手机了,号码也变了。”应远解释道。
“难怪。”
才一进屋,应远就凑到男生堆里去玩了。
他一会儿招呼左边的男生,一会儿又转过头跟右边的男生交流着什么心得,愣在一旁的许和音仔细听了听,原来他们都是换了新手机,正对彼此手机的新功能做着比较与评价。看他们越谈越高兴,许和音只好寻找到一个角落坐下。
随着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到场,包间里充斥着彼此打趣的欢声笑语,暖红色的光打在每一张年轻的面庞上,如梦如幻。在某个瞬间,躲在角落里的许和音甚至懊恼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蓦地,一声口哨把许和音的意识又拉回到了包厢,原来是莫菲菲到了,她与一位拎着大蛋糕的男同学一同进了包间。
莫菲菲是原高中里最漂亮的女生,因为练习舞蹈,她身材挺拔,眉清目秀,充满青春朝气。然而,引人注目的不仅是她出众的外表,还有她特立独行的行为。记得高中一年级时,有次老师指责她披头散发,她竟当众从书包里翻出一把剪刀, “唰唰”几下把自己的长发剪得乱七八糟,结果老师以携带危险工具进校为由勒令她写检查。没想到下午来上课时,莫菲菲居然顶着一个比男生还短的寸头来了,还问老师用不用再写一个头发过短的检查,把老师气得够戗。
虽然不讨老师喜欢,在同学中她却人缘不错,基本上每个场合里都有她的身影。就连校外的一些人都认识她,甚至还送了一个“菲姐”的外号以示“敬意”。
“来吧,今天是我生日,大家都要给我祝福啊!”
才一进来,莫菲菲便利落地把蛋糕盒打开,露出一个巧克力奶油蛋糕,蛋糕最上面用巧克力碎屑拼出“高中毕业,快乐!”几个字。
“莫菲菲,你的十九岁生日不是还没到吗?”有同学探着脑袋问。许和音也记得莫菲菲去年庆祝生日时是在深秋季节。
“哎呀,可以提前过啊!”莫菲菲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要不等我真正过生日时,我就收不到你们的祝福了!来,一起庆祝我们高中毕业。”
一朵朵从瓶口冒出的白色啤酒花争前恐后地在周围盛开,同学们一边干杯一边说笑。有好友互相拥抱在一起,庆祝彼此又考到了同一个大学的,有的彼此调侃关于各自要去的学校的坊间逸事,还有的约定十一长假一起去旅游……不时有此起彼伏的大笑声传来。
“快点分蛋糕吧!”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大家又都围了上去。
“嘿嘿,领蛋糕之前,要送我祝福哦!每人都要对我说一句话。”莫菲菲掏出DV机,打开录影模式,对准大家开始拍。
“莫菲菲,去年圣诞节我们一起吃的火锅太好吃了,我希望有机会再去一次。”一个身材壮硕的男生率先开口,引来大家一阵哄笑。
应远趁着空当走过去招呼许和音:“你看,大家多高兴啊,我们也过去吃蛋糕吧!”
不知是不是冷气开得过足,许和音站起来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可是,我要说什么啊?”许和音小声嘀咕着,转眼莫菲菲的镜头已经对准了他们。
“许和音啊,要笑一点嘛!”莫菲菲冲许和音摆摆手。
“希望莫菲菲永远快乐。”应远先说话了。
“我,我祝愿莫菲菲来年考上理想的大学。”说完了,许和音就后悔了。她不知道将要在同一所复读学校学习的莫菲菲是不是介意提到这些事情。
“好了,下一位,我看看该轮到谁啦。”莫菲菲没事人似的又去找别的同学。
同为落榜生,莫菲菲就没有许和音的不自在与郁郁寡欢。她一边拍着DV,一边与同学议论着那些大学的独特之处。
“以后我去旅游就投奔你了,待遇嘛起码是要包吃包住的,到时候你可别说你不认识我啊!”莫菲菲捶打着一个男生肩膀半开玩笑地说着,而男生也很义气地表示他到时候肯定尽地主之谊。
“听说那所学校附近美食很多呢,你这下可以解馋了。”随即莫菲菲又和她身旁的女生嘻嘻哈哈打趣着。
看没人注意自己了,许和音托着蛋糕回到座位上,回头却发现应远把蛋糕放在一边,正探着身与一帮男生抢着麦克风争做麦霸呢!
大家玩笑的声音淹没在音乐中,他们又唱又跳,显然已经得到某种形式上的解脱,而许和音却不在他们之中。他们要告别的东西正是她所要依靠的,他们所忘掉的正是她想拥抱的。
不由得,许和音心里又是一阵沮丧。
聚会还要延续一段时间,而许和音却担心明天复读学校开学的事情,匆匆跟大家打了招呼后起身准备离开。
“好吧,我送许和音出去,你们要等我啊。”应远转身对同学们说道,然后跟着许和音出了门。应远只喝了一点酒,脸却变成了酡红色。
“算了,应远,别让他们等久了,你还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