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缓缓降临,谢澜风在床上养伤,曲灵歆看着手中的书,而月晴则闲的无事便四处出去走走。
“姑娘,吃饭了。”月晴将饭领了回来。
“寺里都是斋菜,没什么给你补身子的,凑合着吃吧。”曲灵歆缓缓说道。
“能得姑娘相救,谢某本意感激不尽,哪里会有所挑剔?”谢澜风毫不在意地说。
“不错,你这个人可真是知趣,算我们家姑娘没有白救你。”月晴本性虽不是什么善人,却也不是恶人,再加上曲家一向以行医济世为己任,救个人对于月晴来讲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前提不是在这个时候。
这里是京城,不像他们在徐成那么方便,而此时的曲灵歆又是曲家的姑娘。再加上有一个自家姑娘没错都恨不得硬给你往身上安错的阮氏,月晴做事不得不小心。更何况,那么晚了,一个身受重伤的陌生男子又被官兵追杀,怎么看都不简单。若非她对自己的功夫还是有些自信的,月晴就算是忤逆曲灵歆,也不会同意曲灵歆救人的。
“有没有白救他,不是他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曲灵歆反驳道。
“姑娘为何这么说?若是救了一个白眼狼回来,那岂不是白救了?”月晴一脸的不赞同。
“知恩图报也罢,恩将仇报也罢,那都是他的事情,又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如果每救一个人都要考虑这些,岂不是要累死?不管他日后如何,我这一刻想救便救了。日后太遥远了,我只想管这一刻。不管日后如何,只要这一刻我遵循了自己的心,我便没有遗憾,也不会后悔。”曲灵歆有些恍惚地说。
她已经不知道救人到底是为了爷爷的任务还是已经成了习惯融入到她的骨髓。当初曲灵歆救谢澜风的时候,却是有一些自己的目的。只是,若是今日之人是个陌生之人,她会救吗?这世界没有如果,不到那一刻,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想做什么。所以曲灵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不愿意去想。就像她时常想的那样,人的一生太长了,想太多太累了,能过一天算一天。
刚刚重生的时候,曲灵歆满怀怨气,有一种将仇人都杀死,免去曲家满门抄斩的命运以后,她是生是死都不在意了。好在她有一个好爷爷,不断地开导她,她渐渐摒弃了这种消极的心态。现在的曲灵歆,对生活多了一种信心,不愿一直让自己纠缠到仇恨中,她想让自己活得更开心。只是,她还是时不时地有这种活一天算一天的心态。其实仔细想想,前世的自己似乎一直都是这种活一天算一天的心态。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忤逆爷爷,只因为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明天,她只想过完今天就够了。
月晴暗中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该说曲灵歆这种心态是随性呢,还是该说曲灵歆活得太悲观。她是在曲灵歆七岁的时候陪在曲灵歆身边的,却不代表她之前没有听说过曲灵歆的事情。刚刚来到曲家的时候,曲老爷子就说过姑娘满腹怨气,一直都是这种活一天算一天的心态。对此,月晴并不奇怪。她也是自幼学医,见过的病人太多了。只是她没想到,自家姑娘的心思居然这么重。
后来,在老爷子的劝导下,再加上姑娘的身体越来越好的情况下,曲灵歆才重新对生活有了向往。只是这种心态还是会时不时地冒出来。月晴知道,现在的曲灵歆看起来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然而,也只是看起来。虽然余毒清了,平日里对曲灵歆也没有大的影响,但是打娘胎里带的毒,就算是清理干净了,却也早把她的身子熬坏了。若非老爷子不要银子似的往姑娘身上砸各种上好的药材,姑娘恐怕早就去了。
就算是姑娘现在的身子没什么问题了,但是只要发生一点儿意外,姑娘就很有可能再一次卧床不起。
谢澜风好笑地看着这一对主仆。主子不像主子,婢女也不像婢女。贴身丫鬟在姑娘身边的地位确实不一般,平日里玩笑一番也不是没有的。却没有哪个婢女这般调笑客人的。尤其是这个客人只能算作是陌生人。而听着曲灵歆的见解,他也觉得稀奇。做事不去考虑后果,只求这一刻遵循本心,虽然这种行为处事他不赞同,但是这种洒脱的心态,他还是颇为欣赏的。只不过,到了后来怎么变味了?尤其是那说话的语气,分明是看淡生死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将死之人的语气。
几人沉默着吃完饭,曲灵歆又看了会儿书,才被月晴催着睡觉。床仍旧让给谢澜风睡,曲灵歆睡在软榻上,而月晴则打了一个地铺。对此,谢澜风本是不愿的,只是他现在连起身都困难,只是在心中觉得对不住曲灵歆。
曲灵歆的身体虽然说已经好了,到底烙下了病根,身子骨比别人虚,稍有不慎就会惹出一堆毛病。就比如这睡不着觉的毛病吧,此时的曲灵歆躺在软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谢澜风到底是伤员,身子极为容易疲倦,要不了多久就睡去了。倒是月晴知道自家姑娘睡不着的毛病又犯了,却也无可奈何。
“姑娘,要不要我为你施针?”想来想去,月晴开口问道。
“算了,没那么严重。你先睡吧。”曲灵歆叹了口气。有毛病自然要吃药扎针,可是不论是药吃多了还是针扎多了,都不是什么好事。
又是几日过去,谢澜风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如同往常一样,谢澜风躺在床上发呆,曲灵歆看着手中的书。月晴要不随着曲灵歆看书,要不出去走走。
“姑娘,不好了,老爷来看你了!”月晴猛地跑了进来。
曲灵歆神色一变,她这里可是藏着一个大活人呢!总不至于把自己的亲爹也弄病了吧?
“他怎么有空来这儿了?”曲灵歆只觉得头疼,“当官的都这么闲?”
“今天是沐休的日子。”谢澜风在一边说道。
“那个,你,快起来。”曲灵歆也不得别的什么了,放下书,拉着谢澜风让谢澜风起身,“床底下,床底下。”
谢澜风看着被曲灵歆拉着的手,叹了口气,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有别啊?她这般行为,日后能嫁的出去吗?谢澜风这么想着,却还是顺从地躺到了床底下。
刚把窗帘放下,曲灵歆松了一口气,随即看到了一边放着的书,想了想,又把书扔到地上,一觉踹到床底下。
床底下的谢澜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冲了进来,似乎是一本书。是曲姑娘刚刚看得那本?只是为什么要把书也藏起来?
做完这一切,曲汝城刚好推开门进来。
“怎么住这么小的屋子?阮氏她怎么当的家?”曲汝城刚进屋子就忍不住生气地说。
一边的月晴悄悄地走出去,顺便把门带上,再顺便把门外还没来得及进来的奴仆赶走。
“不行,我这就让阮氏给你换一个大一点儿的屋子。”曲汝城转身就要走。
“我挺喜欢这里的。”曲灵歆说道。开什么玩笑,现在若是换屋子,那谢澜风怎么办?这么一个大活人可不好跟着挪屋。更何况,这几日时常有人暗中窥探。弄得月晴出了房门都不敢弄出什么大动作。
“你喜欢?”曲汝城皱了皱眉,“灵歆啊,你别委屈了你自己!”
“不委屈,反正我喜欢。”曲灵歆毫不在意地说。她知道,只要她坚持的,爹爹不会不答应的。
果然,曲汝城妥协了。
“姑娘啊,爹听说你病了,怎么样,身体好了些吗?怎么不躺下啊?”曲汝城的表情依旧是一脸严肃,只是眼中藏着的关切却骗不了人。
曲灵歆怔怔地看着这样的曲汝城。前世的时候,她很久以后才觉察出曲汝城对她的关心。其实,那时候的她真的很笨。前世,她十二岁的时候刚能勉强起身活动,任谁看了都知道她是久病之体。那时候,稍微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她就会大病一场。而曲汝城就如同现在一般,极为担心她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不想躺着,左右又不是什么大病,我在床上躺得够多了,我可不想再整日躺在床上。”曲灵歆说得话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实话。别说大病,她就连小病都没有。而曲灵歆最讨厌的就是躺在床上,要知道,前世她卧病在床整整十二年,而今生则卧病在床七年。曲灵歆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学会走路的时候的样子,即使双腿发颤,却仍旧难以掩饰心中的欢喜,即使那是上辈子的事情。而这一世,曲灵歆再次习惯用双腿走路,也花了很大的功夫。
曲汝城听了这话,一阵沉默。他不懂医,但是当年曲灵歆的娘中毒后有多么痛苦,他却是亲眼看到的。他不知道曲灵歆这么多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却不代表不可以想象。想到那个柔弱却又坚强的女子的执着与痛苦,他就可以想到曲灵歆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恐怕对于曲灵歆来讲,再大的病,也并不过当年。而对一个久病在床的人,自然不愿意多在床上待着。
“爹?”看着曲汝城突然沉默,曲灵歆忍不住唤道。
“灵歆啊,爹爹接你回去养病好不好?”曲汝城问道。
“你跟母亲商讨过了?”曲灵歆问道。
“没有,我一来就赶着见你了。”曲汝城摇了摇头。
果然,曲灵歆沉默。其实曲灵歆一直都在怀疑,阮氏是不是做了什么让自家父亲丢脸的事情,怎么父亲就这么不待见她?阮氏虽然是继室,却也是嫡妻?哪有一家之主先来看女儿的?甚至这种事情都不和妻子商量一下。即使这个妻子的身份地位低,却也到底是嫡妻,更何况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正房该做的。难道本朝的继室的地位比她想象得还低?
曲灵歆不解,事实上,别人家的继室是什么样子的,曲灵歆根本就不值得哦啊。她所知道的除了前世父亲对阮氏的态度以外,就是那些教导女子规范的书本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