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想了一会儿,摸摸下巴的胡渣,“好像从两日前傍晚回来过,不过这几天都没有看到身影了。”
两日前?彩遥想了一下,不就是去紫云山庄那日?那时,苻钰是和一个少年先走了,他们还回来过,那苻钰怎么会突然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呢?
城郊山林里。
沈卿看着可以清晰叫出她名号的男子,冷声问道:“你是谁?”
墨红色衣裳的男子佯装温和,一笑,“沈乐师可真是记性太差,连龙家都忘了。”
说着他向沈卿这边走了两步,宽大的黑红衣袖向旁边一甩,举起的手臂便从袖袍中露出,一个青色纹龙赫然显现在沈卿面前,“记得了吗?”
沈卿看到他手臂上那个图样,瞳孔顿时放大,惊吓得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是龙家的家纹。
龙家人怎么会在这里?!
她在秣陵呆了三年,龙家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怎么在她刚回玉城没有多久就出现在这里?
看着沈卿脸上出现的那一抹惊异——或者称为惶恐,龙岚墨玉一样的眼眸里邪邪的笑意更重了。
沈卿三年去秣陵,是要看着龙家。但她回到秣陵的那一刻起,便时时刻刻在龙家的眼皮底下——就算她毁了自己的琴,不再接触琴,作最平常的乔装,也无法逃过他们的眼睛。
沈卿在秣陵过着最平常的生活,一个人独来独往,不打听也不与人多少说什么,就过着一个人的普通日子。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三年,这三年的沉静,让龙家人都觉得沈卿孤身一人,身边再无亲密之人。
然后,沈卿离开秣陵。龙家人本是没有太放在心上。可是龙岚却一路跟上了她。
他尾随着沈卿,千里迢迢,从秣陵一直跟到玉城。
看着墓碑上的“凤”字,龙岚笑了笑,“沈乐师,不知这墓中主人是谁?”
沈卿看了看他,他唇角的那抹邪笑总让她觉得脊背发凉。
“凤家最后一位乐师。”沈卿安稳了一下情绪,镇定冷言道。
“最后一位?”龙岚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那张脸上的不屑表现得分外明显,“不知凤家最后一位乐师是谁?碑上连名字都不能留?”
“凤家已无任何一人,你要的是这个答案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那真是太遗憾了。”龙岚收住笑,脸色变得有些严肃,“难怪沈乐师一直独身一人。”
沈卿脸色铁青的走了。
龙岚也不拦,转而走到墓前,望着碑上的刻字一笑。连名字都不肯留下……
凤家有没有后人,可不是谁说了就算。没有亲眼见过,谁肯相信呢?如果凤家真的有后人,为避张扬,姓氏或者琴艺都应该隐匿。沈卿不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
龙岚想着,唇边依旧挂着邪魅的笑容……
玉城中。
“彩遥。”
就在彩遥刚走出客栈门不远,身后就有人叫她。
彩遥回头,栎凛正向自己走来。依旧那身熟悉的青衣和一把锋锐尽藏从不离身的利剑。
彩遥看着他,以为这次还是会错过他,没想到他现在向自己走来了。栎凛一双深邃的眼睛,永远藏着说不出的情愫。
现在彩遥见到栎凛,目光不自觉的望向他的左手,那青衫之下的伤口,该是如何一道伤?
“彩遥怎么在这里?”栎凛停步在了她的面前,轻声问道。
他知道彩遥现在住在绝壁峰上,近几日忙着找苻钰,他无法抽身,现在看见彩遥在客栈门前,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惊讶和欣喜。
“我来找你们。”彩遥见栎凛的脸色不是很好,也许是这几日忧心了,“怎么样,你找到苻钰了吗?”
“还没有。”
彩遥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苻钰一直都跟着栎凛,怎么突然就跑得无影无踪,“不会是出了什么事?那日那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栎凛虽有些惊讶彩遥知道这件事,但现在也没有多问,“苻钰说那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她那时也没事,便送了他一段路程。”
只是个普通的少年?那苻钰是一时贪玩去了吗?
想到苻钰,栎凛就开始头疼了,任性妄为的家伙,没一天让他省心过。
“我和你一起去找吧。”
栎凛点了点头,城中他已经找了不少地方,什么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东西特别多的地方,他都一一去过了,但也找不到苻钰的影子。但愿只是一时贪玩忘了,不要遇见什么麻烦才好……
两人走在路上,四下向人打听着有没有看见过一个红衣的女子,不过只能给一个大概的描述,谁也不知道他们说的人是谁,纷纷摇头摆手,走了许久,仍旧一无所获。
他们暂时在路边一个茶寮里歇息下来。
“彩遥。”栎凛替彩遥倒好一杯茶,放在了她面前。
彩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苻钰这几日都没有提到她要去哪里吗?”
“没有。”
苻钰到底会去了哪里?彩遥不由得困惑了。
“彩遥?”见彩遥一时端着茶杯愣了半晌没有什么动静,栎凛唤了她一声。
彩遥这才回过神来,抱歉的看一眼栎凛,搁下了茶杯,目光看向栎凛,“前些日子,我和苻钰在紫云山庄外说了些话。”
彩遥说着,目光禁不住落在栎凛的左手上,“她跟我说了些事,一些以前我并不知道的事。”
注意到彩遥有些特别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栎凛剑眉一紧。
“她告诉我,你为我挨的那一刀上有毒。”彩遥的手握紧了,“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栎凛察觉到彩遥眼里的神色很复杂。不太愿意让她知道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了。彩遥心地太善良,一件小事都会在心里记上好久,栎凛不想她有太大的负担,所以当初才会什么也没说的离开。
“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次你们回来,我对你们那样不客气。你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件事情跟我说?那时候等我回过神来,你们都离开了好几日……”彩遥略有些激动。
那时候,她很怕,她完全慌了神,栎凛到来,把她从刀口下拉出来之后,她一直都处在恍惚之中,怎么回到城里,怎么又遇见了紫幽,她那什么都不记得……直到后来,她才慢慢清醒开来。而这时,歉疚已经种下了,并且一直慢慢生长。
“如果彩遥早就知道,会怎么样呢?”栎凛望着她的眼。
会怎么样?
如果在那个时候知道是这样的情况,会怎么样呢?
是不是她的歉疚就不会持续到现在,是不是她就可以不用想为什么想三年?
看着她很久都没有回答,栎凛知道她为难了,“彩遥是不是会好好照顾我,留在我身边?”
“会。”
“那现在呢?”栎凛早在三年前就看出,萧紫幽喜欢彩遥。但是那时彩遥似乎一直未察觉到,只顾着自己的琴。现在,紫幽留在她身旁那么久,她应该知道。
彩遥一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现在?
现在该如何?
栎凛很想知道彩遥的回答。
彩遥沉默了很久,眼神飘忽不定。现在,该怎么报答呢?她什么也没有不是吗?她只是个乐师,除了自己一双手是最重要的,没有什么值钱的。所以,栎凛保护了她的手,她心里的感激是无法轻易言说的。为了她的手,而让一个剑客同样重要的手受了伤,这也是无法言说的愧疚。
但是,现在她知道,不是栎凛的一双手救了她,是他差点用命赔了她一双完好的手。
栎凛一直等着她,不急。彩遥说的,等了三年了,不差一时半刻不是吗?
“你现在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彩遥的目光停留在了栎凛脸上,栎凛依旧注视着她,“彩遥,我已经知道了,你和紫幽这一场亲事不过是假的。你现在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愿不愿意?
“栎凛需要我留在你身边吗?”
“我喜欢彩遥。”
……
阳城金家。
到了这边已经快四日了。夏日的气息越来越浓,白夜只身一人住在城中的大客栈中。这两天,金老爷还是不在府内,得知如此,白夜一直淡漠的脸上也浮出了些愁绪。
他没有想到,这次生意与紫云山庄有所联系的钱庄,幕后的总家是金家大钱庄。
金家钱庄财大势大,以往也客客气气会有一些往来。但白夜心里也明白,与金家不便多有联系,紫云山庄还得冒犯不起金家,一直都刻意避免着与金家有太多的来往。他办事向来谨慎,所交接较密切的钱庄,白夜早已调查清楚他们的底细,都是些中等势力的家族。但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些钱庄这几年来竟渐渐被金家钱庄吞下……而且,没有一丝风声走漏。
白夜不得不感叹金老爷的老谋深算。
玉城。
从沈卿知道有龙岚的存在后,一直惶惶难安,也没有再回绝壁峰,只在城中客栈落脚。
龙岚的出现,意外且不知凶吉。若是龙岚一直在她身边监视转悠,她不敢想象后果。
说来也巧,沈卿住下的那家客栈恰好是栎凛入住的地方。一个偶然,两人在楼上走廊碰到。
“沈师傅?”看见沈卿出现在客栈,栎凛有说不出的惊讶,“沈师傅怎么会在这里?”
彩遥的师傅在这里,彩遥呢?栎凛既困惑又有些期待,四下探了一眼。
沈卿也认出栎凛的面容,并没有说实话,“我一个人来城中多转几日,回山路又长又远,就在客栈中住着,好好休息之后,明日也好继续转转。”
原来彩遥没有和师傅在一起……
彩遥需要些时日,在这段期间,栎凛不想打扰。他想让彩遥真正做出自己的决断,而不是因为感激或是内疚之情而匆匆下决定。他主动给时间的,三年前就想要的答案,她那时还并没有真正回答他,之后他就那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