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栎凛不愿解释什么,苻钰也不多问,“清洗伤口,重新包扎。”然后急急忙忙领着帮栎凛到了房间。
紫幽看着脸色苍白的彩遥,眉头皱得很紧。
彩遥和他们告别后,他原本是要安安心心回庄去的,栎凛在彩遥走后不久,说有事要出去一趟,他一时也就不急着走,想看栎凛在临行前这一趟是要去做什么。
没想到,栎凛竟带回了彩遥。
彩遥虽只受了些擦伤,但受到的惊吓不小。回来客栈之后一直没怎么说话,就愣愣地抱着琴。
紫幽一直记得那时候她的眼神,警惕,惶恐,无助,害怕,不安。
“紫幽,为什么?为什么要我的琴?他们为什么要要?”彩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这句。
害怕过后的彩遥处在愧疚之中,她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有听师傅的话,师傅提醒过她,越是张扬,越是危险。
那时,她怎么就不懂呢?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才开始反省。
紫幽看着那样一个骄傲的少女突然之间就变得安静了,心里隐隐作痛。原本要离开的紫幽突然一点也放不下,一刻也不想离开她。
不想再看见她流露出害怕的眼神,不想她遭遇危险。
紫幽一直伴在彩遥身边,栎凛那边由着苻钰照顾。
而苻钰一直照料着栎凛,在为栎凛处理伤口时发现了伤口有毒。只是不是剧毒,不会立即致命。
而栎凛根本没有发现在意这件事,一直匆匆催促着苻钰赶快处理,想去看彩遥的状况。
他很担心彩遥。彩遥差点命丧黄泉。
苻钰把他的着急看在眼里,心里苦涩难安。
在玉城的这些日子,栎凛喜欢上彩遥,是她不曾想到的。那个冷傲的剑客,一直以来都是那样严谨、冷淡,怎么会突然喜欢上一个人呢?而且,她喜欢栎凛啊,从严家指定栎凛护送她到她外公家去之前,她就喜欢他。
那个冷傲却正义的剑客,是她心中的侠。
而眼下,她心中的人却为了另一个人受伤,为了另一个人担心。早知道会这样,她不会坚持多留在玉城几天的。那样,就不会再遇见彩遥,栎凛就不会喜欢上她了。
苻钰眼神里的光彩黯淡下去,她为栎凛暂时压制了毒的发作,“栎凛,我们回去找我的师父吧。”
栎凛听闻这话,有些讶异,这里离苻钰的家,可不是短时间内的距离。他思索了一下,“我相信你她的医术。”
只这一句,当下没有考虑苻钰的提议。
相信我多好呀。但是,眼下,苻钰不想要这个相信。
“去找我师父吧,伤到筋骨,没有上好的药材和调养,你的手恢复不了以前那样灵活。”
“你可以为我配药,是吗?”栎凛的眼神飘向着隔壁房间,那里有他担心的人。
“我做不到。”苻钰低了眼,几个轻轻的字让栎凛回过了神,抬头看她。
“去找我师父,好彻底祛除你身上的毒。”苻钰背身过去,双手拧着温热的毛巾。
“只是小伤……”
“你到底知不知道有多严重?”苻钰突然大声起来,把手中的毛巾狠狠丢在盆里,溅起高高的水花,“你只看得见凤彩遥吗?萧紫幽在她身边,她不需要你担心。你要担心的是你自己!”
“苻钰……”
“整条手臂也许会废,你也许会死!这样,你也还要坚持留下来吗?!”
栎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剑客的手,怎么可以废呢?
他还要许多事要做,怎么可以搭上一条手臂,或者是一条性命?
此刻,紫幽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肃穆,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掩不了内心的汹涌暗波。
栎凛喜欢彩遥,他很早就看出来了。
那一次,他陪在彩遥身边,看着彩遥整日恍恍惚惚的自责,不管怎么样的安慰,彩遥都只是摇头。
那时候的彩遥认定是自己招来的麻烦,如果她早早听师傅的话,乖乖呆着山里,不来城中凑这些热闹,不年轻气盛的要得到“天下第一乐师”的称号,那么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后来,彩遥的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了,他们一起去敲栎凛的房门,然后发现,房里早已空空,栎凛和苻钰已经没有踪影。
彩遥在玉城里找了好几日,就算紫幽告诉她,栎凛和苻钰已经离开玉城了,她还是把整个玉城找遍了。
紫幽就一直陪着她找,大街小巷的走,一家客栈一家客栈的去问。彩遥那时是急了,什么也不考虑,就只是到处找着。紫幽什么也不说,只是陪着,看她为另一个人担心不安。
后来,彩遥总算是冷静下来,相信栎凛他们离开了。
有时候彩遥总是自言自语的说:“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紫幽答不上来。
他没有注意到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有苻钰在,他不担心栎凛的伤势,也没有太注意他们的情况,只是一直守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彩遥,生怕一离开她,她就会出事。
他也一直想不出为什么栎凛会在那么好的时间里不声不响的离开。
现在听栎凛说出来,总算是明白了。
彩遥把别人对她的好记得太牢。第一次栎凛帮她,她虽忘了问他的名字,可她总会记得栎凛的好,一点一点,每一次都记得很清楚,就像她永远记得第一次遇见,紫幽就让她赔了许多银子一样。
如果彩遥在那个时候知道栎凛因为她差点丢了一条命,不知道她彩遥的心情会受到怎样的折磨,会歉疚到什么地步?
栎凛也了解彩遥这一点,所以才听了苻钰的话后,选择不动声色的离开。
现在知道栎凛考虑了这么多,紫幽有些意外。本以为这个剑客,身上只带了冷淡无情,但现在发现,他对彩遥这般上心。
三年前,栎凛早已向彩遥表白过心事。
那时秋雨飘了满天,雨丝细细的飞扬,撑伞与不撑伞,斜风细雨总让面颊微湿。
紫幽侧身在杨柳树后,眼光专注地眺望着湖水模糊的边缘。
他听得在他前面不远的一青一翠轻轻的说话声。
冷静的剑客对那个温和的琴师说:“彩遥可以和我一起吗?”
满天的烟雨,一缕一缕都带着深重的寒意,贴在面颊,钻进皮肤,深入骨髓。
“彩遥相信我吗?”
那细细的女声良久之后有了细细的回应,“我很相信栎凛。”
绝壁峰上,彩遥随着白夜一起下山。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下山的碎石小路上,一时也无话。各有心事。
走着走着,彩遥也便想起了,打破沉默,问道:“这条小道……”
“是我令人做的。”走在前面的白夜听闻她开口,猜到她要问什么,提前回答了,“这样走起来不是方便许多吗?”那样泥泞而杂草茂盛的小道,他实在是没办法忍受第二次。
彩遥低着头看路,她一个小小的女子,就算是不方便,也没有把这么漫长的山路铺成碎石小道的精力和钱财。
快走到山脚的时候,彩遥听见了马的嘶叫声,远远一望,瞧见一辆马车和一匹骏马正在停在通往邻城的官道上,旁边有两个人安静守着。
“为你备了辆马车,他们会带你去紫云山庄。”白夜接过从牵着骏马的马童那里递来的缰绳,对彩遥说道。
彩遥困惑,“你不回庄里?”
白夜轻轻拍拍马脖,“我还有些事要去做,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去,到了山庄,你也可以替我告诉紫幽一声。”
紫幽还不知道?
“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好好送二夫人回庄。”
白夜向他们交代,两个人都谦敬地向白夜微鞠躬,“是。”
白夜利落地翻身跨上马背,一拉缰绳,马蹄微扬,他回头望着彩遥,“紫幽若是问起我去何处,告诉他写信到阳城金家最大的客栈可以找到我。”
骏马一声低低的嘶叫,白夜衣袂飘飘的背影渐渐往邻城的方向去。似有若无的马蹄声哒哒了一阵,深山里就又归于沉静了。
正事在身,一庄之主还为了她和紫幽的事,跑到这偏远深山来……想到这里,彩遥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情绪。
“二夫人,请。”
彩遥在他们一声恭敬的问候声中回过神来,登上马车,一路向紫云山庄去。
当马车驶到紫云山庄时,彩遥整理了一下心情,下了车。白夜跟她说过,紫云山庄才是紫幽的家,山下那边那样简陋的小屋不适合他住。
湿气太盛,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这些事,彩遥从来不知道。她只知道每每天气晴朗的日子,紫幽就特别畅快,总爱吹着欢快的箫曲或是邀约她一起走走。
正当彩遥还望着熟悉的山庄大门时,一个声音就把她的注意拉回……
“彩遥,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跟你说。”苻钰的声音。
彩遥一看,苻钰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正从山庄大门里出来。
苻钰怎么会在这里?彩遥讶异不已。
还没等彩遥开口,苻钰急匆匆的脚步走得更快了,一口气走到彩遥面前,盯着她,“我有事要问你。”
苻钰满脑子事情想要确认,正想哪里可以找到彩遥,彩遥就出现了,省了她不少心力。
彩遥被苻钰突然没头没脑的样子弄得有些疑惑,“怎么了?”
“你跟我过来。”
两人没有进庄,就在山庄外不远的枫树下站着。车夫和陪同者就只看着她们,也不好多嘴管主子的事。
枫树下面抬头就可看头顶密密的叶层,这层青绿的枫叶在风中一直沙沙微响,叶子外面,是晴天一片。
“你怎么会在紫云山庄?”彩遥在身后问她。
“在问这件事之前,我首先要问你事情。”苻钰平时嘻嘻笑笑的顽皮样不在了,一脸认真严肃。彩遥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彩遥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