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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扇门

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易经·系辞上传》

格林威治时间2005年5月29日子夜零点

春雨不记得是如何从舞厅里走出来的,她摸着楼梯栏杆和走廊墙壁,回到了319房间。

喝口凉水躺在床上,回忆刚才跳舞的一幕幕画面——那些老头那些表情,与其说是华尔兹舞会,不如说是一场祭祀仪式吧,而她就是被奉献给神的牺牲,一头等待宰杀的沉默羔羊。

还有那个长得像盖博的饭店老板艾伯特,他究竟是什么角色?是主持祭祀的巫师还是做人肉包子的厨师?

他为什么不来救我?

春雨喃喃地问自己,眼角又有些湿润了……不能就这么睡下,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藏在行李箱里的笔记本电脑。

这还是她上飞机以来第一次用电脑,找到客房里的网线,插上后就进了宽带。

但她并没有登陆网站,而是打开了自己的邮箱,删除了几封垃圾邮件后,她给远在万里之外的一个人写了封邮件。

在这封邮件里,她将白天发生的一切,全都原原本本地写了进去——不管他是否会认为这是篇悬疑小说,或者认为她已经精神不正常了,她都要把这些写出来。

写完邮件已是子夜十二点半了,发送到那个人的邮箱后,春雨便关掉了电脑。

入睡后。

虽然人已躺在床上,但似乎仍在跳着华尔兹的舞步,对面是克拉克·盖博的脸庞,身体悬浮在空中,在这旋转门饭店里旋转着。

她失眠了,房间里弥漫着股熟悉的气息,仿佛他已在站在床前,凝视着他的睡美人。

要睁开眼睛看看他,眼皮却无法动弹,黑暗如张大网笼罩着她,困在网中央拼命挣扎,网线在脖子上勒得越来越紧,直到窒息……

声音来了。

耳膜被门外那声音深深刺了一下,心里也揪着疼了起来,是他在敲门吗?

黑暗的房间里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门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春雨屏声静气到了门后,感到那个人或东西就在外边,仅仅隔着一道几厘米的门板,与她面对着面,眼睛对着眼睛。

手抓着门把了,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开了门,迎面仍然是一团漆黑,惟有两只眼睛闪着幽幽的光,宛如山洞里狼的眼睛。

“你是谁?”

春雨用中文喊了出来。

那双眼睛眨了眨两下,然后开始向后退去。

不能再让他溜走了。

她冲出门跑向那双眼睛,黑暗中那个“人”转过身体,再也看不到狼似的眼睛了,只有走廊里一个模糊的背影。

前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背影仓惶地向楼梯口跑去,春雨跟在后面心跳越来越快,似乎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手指上,想要把他一把拉住。

背影一下子消失了,但随之传来沉重的下楼梯的声音。春雨在墙上摸了摸,却摸不到电灯开关,只能颤抖地摸着楼梯栏杆,循着前面的声音追下楼去。

一直追到底楼大堂,这里始终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她看到了那个背影,穿着件宽大的白色睡袍,还戴着顶白色的睡帽,如幽灵般向走廊漂移。

此时春雨毫无惧意,后背心已沁出了许多汗珠。她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那人,不顾一切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一声凄惨的叫声传出,让春雨打了个冷战——那不是高玄的声音。

接着那张脸转过了过来。

她看到了一双狼似的眼睛,以及如刀刻过般的皱纹,还有满头长发如雪。

竟是个老太太!

那深深的眼窝里藏着诡异的目光,高挺的鼻子竟像格林童话里的巫婆,而白袍下的肩膀竟没有半丝热气,难道是传说中的吸血僵尸。

“So—Sorry!”

面对这张丑陋吓人的脸,春雨居然有些结巴了。她不自觉地后退两步,想象这老太太是否会伸出带血的手指,张开嘴巴露出满口的獠牙,白色枯萎的长发转眼变成无数条毒蛇?

老太太不再逃避,反而走进了一步,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接着露出森白的牙齿说:“Good night!”

她的声音像是从水底发出的,只有即将溺死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声音。春雨恐惧得能听到自己牙齿间打架的声音,掉转身体就朝楼梯上跑去。

当春雨像个无头苍蝇般跑到二楼,却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接着一双大手牢牢抓住了她。无论怎样挣扎,她再也动弹不得。这时廊灯已经打开了,她看到了两撇黑色的小胡子。

又是旋转门饭店的老板艾伯特,他盯着春雨的眼睛问:“你怎么了?”

这双灰色的眼球让春雨停了下来,她回头指了指底楼说:“那是什么——什么怪物?”

艾伯特靠着栏杆向下望去,然后微微笑了笑说:“原来是Madame Jess啊。”

“Jess?”

“她也是这里的客人。”本来还是微笑之中,脸色忽然一下子沉了下来,“对不起,太晚了,你应该回房休息了。”

艾伯特的语气似乎无法抗拒,春雨低下头走上了楼梯,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关好门怕不牢靠又挂上锁链,她坐倒在门后大口呼吸。也许那张苍老丑陋的脸还在门外,她赶忙爬回到床上,钻在薄薄的被窝里头,似乎回到了母亲温暖的子宫中。

刚才那个老太太是谁?艾伯特说她是“Madame Jess”,也就是Jess夫人。

Jess可以译作“吉斯”。

好的,就把那老巫婆叫吉斯夫人吧。

春雨把头探出被窝,心跳也渐渐正常了下来,愿后半夜不再有妖怪来打扰。

Good night

北京时间2005年5月29日上午10点

上海。

我的家中。

刚从信箱里拿出早报,在今天国际的新闻里,果然出现了大本钟的照片,底下还有关于大本钟停摆的详细报道。报纸上也没给出停摆的原因,据说经过工程师的检修,至今仍无定论。有说天气原因的,也有说机械故障的,也有人干脆说大本钟年纪大太了,偶尔“罢工”一下也很正常。

放下报纸我打开电脑,发现电子邮箱里有新邮件,发件人竟是那熟悉的名字——春雨。

心里“咯噔”了一下,打开这封来自万里之外的电邮。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春雨的邮件,屏幕上几十行字,就像蚕宝宝吐丝般,将她在四十八小时之内,从上海到伦敦,从天空到地面,从活人到幽灵,从大本钟到旋转门,所有一切的离奇经历,丝毫不差地倾吐了出来。

虽然如此的不可思议,怎么看都更像是部小说,不,根本就是天方夜潭——飞机降落时有个老头猝死在她身边;突然停摆的大本钟下,见到了曾经深深爱过的,早已死去了半年的男子;在伦敦郊区还有个名为“旋转门”的饭店,里面住着一群古怪诡异的老头老太……

只有中世纪的阿拉伯人才有这样的想象力,只有伟大如博尔赫斯的天才方能写出这样的小说,只有我们未知的外星人才可以创造出这样的奇迹。

然而,春雨既不是阿拉伯人,也不是博尔赫斯,更不是外星人——

所以,我仍然愿意相信春雨。

相信她确实亲身经历了邮件中所写的这些事情。

无法解释,或许也不需要解释。

低下头来仔细想了想,这封邮件里的一切内容,包括文字里所包含的情绪,都能让我触摸春雨的心:她在颤栗,她在恐惧,同时也在渴望,哪怕只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美丽的弱女子,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

谁能告诉我,如何才能帮助到她?

邮件中所说的一切都发生在遥远的伦敦,唯一能与中国有关系的,就是龙舟告诉春雨的那段话——弗格森教授在中国期间,曾经到过上海的S大。

又是S大,请原谅我的小说里屡次出现这所大学,因为它正好是春雨的学校,也是我的好友孙子楚任教的学校。

弗格森教授究竟有没有到过S大?如果到过的话他又是来干什么的?这个教授在飞机上猝死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这些问题对于春雨来说都很重要,至少我可以证实第一个问题:在S大当老师的孙子楚一定能够帮上忙的。

列位看官:这个家伙又要登场亮相了。

我随即拨通了孙子楚的手机,电波那头传来了他慵懒的声音。我可没功夫和他闲扯,马上开门见山的提出了问题。

“弗格森教授?”孙子楚在电话里停顿了一下,“哦,我想起来了,一个月前是有个英国的教授来我们学校,好像叫Mac Ferguson?”

他在电话里准确地拼出了这个姓名,虽是个玩世不恭的家伙,但记性倒是让我自叹弗如。

“没错!就是这个人。你在学校里吗?我现在就来找你。”

几分钟后,我冲出了家门。

中午十二点整。

又一次走进S大校门,五月底的校园绿意盎然,昨夜刚下过小雨,三三两两的男女学生,从沾着水滴的草坪边走过,全然不像稼轩笔下“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想起春雨也曾无数次走过这些地方,这方草坪也曾踩在她脚下过吧,旁边那些花花草草也曾留过她身上的体香吧,她的眼泪与忧伤也曾驻留在这片空气中吧……

哎呀,赶紧打住,怎么脑子里信马由缰到了这些,如今她已身在几万公里外的不列颠岛,这校园也不过是她的梦中回忆罢了。

孙子楚在教职工食堂等着我,自然他是不会请我在饭店里吃饭的,无非是送我份两荤两素的餐盘而已。他的皮肤更黑了,原来在“五一”假期去了桂林,跑到阳朔的山间玩攀岩来着。

“那么着急地找我,又想把我写进哪本书里啊?”

他嘻皮笑脸地给我端来了餐盘,捡了张清静的桌子坐下。

“拜托正经一些好吗,你好歹也是为人师表的大学老师啊。”

我只能苦笑了一下。孙子楚的年纪长我三岁,如今已然整三十岁了。他在拿到历史学硕士学位以后,便留在S大任教。虽然教书什么还算过得去,却整天在研究些历史学上的“邪门歪道”,比如殷人东渡美洲、李陵西迁欧罗巴、古印度众神之车等等。

“好吧!”

转眼间,他就换了副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姿态,看起来倒有些搞笑了。

“现在问你正事了,上个月见到过马克·弗格森教授吗?”

“对,是英国詹姆士大学的教授吧?”孙子楚已低头扒起了饭来,“记得是四月底,学校外事办找到我,说是来了一个英国的教授,想要查找中国清朝一个人物的资料。”

“清朝人的资料?”

好奇怪啊,春雨的邮件里不是明明说了吗,弗格森教授是物理学方面的著名科学家,怎么会到中国来查历史资料的呢?

“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历史学教授,或者是国外的汉学家。但见面后才知道他是研究物理学的,这让我感到非常奇怪。”

“那么你接触的弗格森教授是个怎么样的人?”

孙子楚皱了皱眉头:“一个与众不同的英国老头。虽然具有典型的那种英国人的外貌,但他的眼神却给我特别的感觉,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他的表情几乎从来没有变化过,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表情,好像戴着一副僵硬的假面具。”

这番话已经为我勾勒出了一个英国老头的形象,沉默的人皮面具披在脸上,面具后藏着一个天使抑或魔鬼?

“不过,你还是要相信我的眼睛,任何细节都无法从我的目光下逃脱。”他喝了口蛋花汤继续说下去,“只有一个瞬间,我从弗格森教授的眼睛里发现,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感觉。我猜想他一定有沉重的心事,却又要处心积虑地掩饰自己。”

“嗯,我明白了。那他要查的是哪个晚清人物?”

“老头只知道那个人的姓名的音译。”

孙子楚拿出纸笔,写下一行字母——

Ts'ui Pen

“这是什么名字?”

现在的汉语拼音里没有“Ts'ui”的写法,不过“Pen”倒是有的。我打开手机拼音看了看,发“Pen”音的汉字非常少,只有“喷”和“盆”是常用字,但不太可能是人名。加个后鼻音“Peng”就多些了,“朋”、“碰”、“彭”、“鹏”都发这个音,其中“彭”是常见姓,而“鹏”则是常见名。

“不知道,老头不懂中文,自然也不晓得这两个字的意思。他说Ts'ui Pen是清朝的一个大官兼著名文人,曾经当过云南省的总督。”

“总督是很大的官衔,可算是封疆大吏了。”

“是啊,清朝虽然有近三百年历史,但各地总督的资料都很齐全。”他差不多已经吃光了午餐,剥开一个桔子说,“不过除此以外,弗格森教授就只知道这些了,我认为他对他所要找的人其实一无所知。”

“那你帮他找到Ts'ui Pen的资料了吗?”

孙子楚摇摇头:“很遗憾,虽然清史不是我的专长,但起码有一点我还是知道的,在整个清朝历史上,从来没有过云南总督这个职位!云南省只有巡抚,没有单独设置过总督。清朝只在贵阳置了云贵总督,统辖云南、贵州两省。”

食堂里人渐渐少了,我这才想起来动筷:“嗯,就好像两江总督管辖江苏、安徽、江西,而这三省都各设巡抚管理。”

“英国老头当然搞不清清朝的官职,可能指的就是云贵总督,或是云南巡抚吧。”孙子楚喝了口汤,有些失望地说,“可惜,我帮他查了清朝所有云南巡抚和云贵总督的姓名,但没有一个人叫Ts'ui Pen,或者Pen Ts'ui。”

“那就是没有这个人了?”

“也不一定,可能老头给出的姓名拼音不对,或者这两个音节只是名字,而没有包括姓。所以,我建议弗格森教授去找老马——我的研究生同学,现在社科院主攻清朝政治史。”

我已经如风卷残云般吃掉一半了:“那教授去了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反正我把老马的电话号码给他了,之后老头没有再和我联系过。”

“教授一定去过!你帮我再联系一下你的同学好吗?”

孙子楚点点头,剥开餐后的桔子:“干嘛那么着急?你认识那英国老头吗?”

“不,我永远都不会再认识他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格林威治时间2005年5月29日清晨7点

英国的清晨。

露水洒在窗外的树叶上,凉凉的空气透过玻璃渗进来,让蜷缩在床上的春雨颤抖了一下。

睁开眼睛,昨夜的恐惧仍停留在视网膜上,吉斯夫人那张老巫婆的脸,连同那些诡异的老头们,一齐扑到她眼前张牙舞爪着。

她徒劳地伸手挡着自己的脸,抵挡劈头盖脸的棍棒与刀子,直到在想象中血流满面。

在床上喘了一阵后,春雨仓惶地起来洗漱了一下,只感觉肚子里饿得难受,来不及挽起头发,便迷迷糊糊地走出了房门。

清晨的旋转门饭店里,照旧飘浮着那股气味,引诱她缓缓走下楼梯。就在二楼的转角处,半闭着眼睛的她撞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她差点倒在地上,惊慌失措抓着栏杆,原来是一个长发的老头。

这西洋老人身材高大,满头的白发长长地拖在脑后,身上穿着件极度邋遢的衣服,倒有几分艺术家的派头。但这老头似乎失去了感觉,根本就没注意到春雨的存在,即便撞到了他身上也没反应,好像她已经学会了隐身术,或者已融化到了空气中。

长发老头继续走下了楼去,紧接着他身后的是一群老人。他们鱼贯下楼,相互间没有一句话,只有刺耳的脚步声响彻饭店。每个人都对她视若无睹,尽管昨晚她还是他们的舞会皇后,除非那只是一场梦。

早餐后回到三楼,春雨想再爬回床上睡一小会儿。忽然,在昏暗的走廊里,她看到了一道光线射在墙上,原来对面有扇门露出了一条缝隙。

这是318号房间,就在她的隔壁,她在这扇虚掩的门外徘徊了几步,睡意竟一下子全消了。然后,她轻轻地推开了318的房门。

一推开门就闻到了阵阵幽香,有些像熏衣草的香味,但又说不清加了些什么,只感到是某个女人的体香。

对,这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房间,墙壁上装饰着粉红色的花纹,天花板上吊着绿色的灯。进门就是一张精致古老的梳妆台,兴许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古董,给人温馨柔和的印象。

春雨在梳妆台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头发自然地垂在两肩,白皙的脸孔上镶嵌一双黑色宝石,或许这面镜子第一次照到东方女孩。这样古老的镜子或许有什么魔法吧,传说能把许多年前照过的人的形象永远保存进来,偶尔半夜里就会把那个人放出来。

是的,春雨似乎已经看到那个人了,白衣黑发,棕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有地中海的风味,那女孩就坐在梳妆台前,用一把长长的梳子,梳理着她那略微卷曲的头发,她的头发很长很长,就像几千年前的美杜莎,长得能诱惑所有的人,进而紧紧地缠住他们的脖子。

真的看到她了——

就在梳妆台的玻璃台板底下,压着一张彩色照片。有个女孩正在照片里微笑,不同于北欧日尔曼人种的金发碧眼,而是更加性感美丽的南欧拉丁人种模样。她看起来才二十多岁,黑色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容易让人联想起某个西班牙女明星。

忽然,春雨的眼睛怔住了,不仅仅是照片里的女子,更重要是那女子身后的背景。

照片里女子身后有一扇门。

旋转门。

春雨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免自己失声叫出来,她低下头仔细看着这张照片,背景确实是一扇旋转门——似乎正在旋转之中,但门里没有人进出,四扇玻璃发出奇异的反光,只是看起来有些陈旧。

除此之外看不出其他背景了,似乎是照片中的美丽女主角,有意要和旋转门合影。

可是,这扇旋转门究竟在哪里?

虽然春雨正身处旋转门饭店中,可到现在三十多个小时过去了,她连旋转门的影子都没看到。

不过,既然有这样一张照片,那就证明旋转门是存在的。

高玄说得没错,或许他就在照片上的这扇旋转门中。

她终于把头从台板上挪开了,梳妆台上还放着一些女人用品,比如化妆品和香水等等,但都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牌子,看起来也非常旧了。所以,春雨猜想照片里的女孩早已离开了这里,或者极少使用这个梳妆台。

旁边是一张带有帐子的大床,就像中国的蚊帐一样,把幔布放下来可以遮住床里的一切。床头有华丽的雕刻装饰,铺着干净的床单和洁白的枕头,又不像很久没人住过的样子。

窗外就是那个小花园了,满眼都是苍翠的树枝,感觉像是被囚禁在绿色的视野中。

忽然,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沉闷脚步声,让春雨心跳骤然快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在房间里转了转,该不该跑出去?

门把转动了一下,外面的人要进来了。她可不想被发现躲在别人的房间里,或许英国人会把她看成是小偷?想到这里她就浑身哆嗦,而那扇门已经缓缓打开了。

正好身后就是一个大衣橱,春雨下意识地打开橱门,闪身藏到了衣橱里面。

飞快关上橱门,回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春雨屏声静气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甘心变成一具安静的木乃依。

大橱外响起关门的声音,然后是一阵皮鞋的脚步声,听声音显然是个男人,估计是老板艾伯特吧,但也可能是那个高高的服务生。

躲在这个黑暗的封闭空间内,春雨仿佛回到了半年多前的大学女生宿舍内,她躲在上铺的被窝里,收发着来自地狱的短信……

恐惧再度升上脑门,她似乎看到了外面有双手,正触摸着大橱的门把,随时都会拉开橱门,露出一张狰狞可怖的脸——不知道是大橱里的人吓昏过去,还是大橱外面的人呢?

如果你打开衣橱,发现里面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孩,是吓坏了还是高兴坏了呢?

春雨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橱门始终没被拉开。衣橱里面散发着奇怪的气味,好像并没有衣服挂着。脚下是大橱的木板,只要一动弹就会发出声音,她只能纹丝不动,觉得自己更像个塑料模特。

忽然,她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她确定并没有第三个人进来,那个人究竟在和谁说话呢?难道是这间闺房的女主人吗?她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对,他也有可能是在自言自语。

好像是艾伯特,但春雨听不清他说些什么,隔了一层大橱的木板,那含含糊糊的说话声,更像是外星人的诗朗诵。

那声音越来越悲戚,几乎带着点哭腔,就更加听不清楚了。躲在大橱里的春雨不敢想象,那个盖博式的男人哭泣会是什么样子?

几分钟后,外面的人不再发出声音了,接着春雨听到了出门并且关门的声音。

他终于出去了。

惯性使然,她继续在大橱里憋了半分钟,然后长长吁出了口气。

然而,当春雨要从衣橱里出去时,却发现橱门打不开了。

刹时惊出一身冷汗,她使劲推着大橱门板,却好像被什么卡住了,无论如何都没法打开。

不能用力推,否则大衣橱会倒下来的,春雨只能把力量集中在门缝,费了七、八分钟却仍未见分晓。

黑暗的大橱宛如巨大的棺材,似乎随时都会把她带入地下,狭小的空间内空气浑浊,越来越让人感到窒息。

终于,春雨再也顾不得颜面了,在衣橱里大声地呼救。

“喂,有人吗?”

她用英文高声喊叫着,这还是前天晚上与高玄失散以来,她喊出的最大的嗓音。她确信虽然隔着大橱和房间的门,但走廊里如果有人经过,一定可以听到这个声音。

然而,又过去了十几分钟,外面丝毫动静都没有,而她已经累得嗓子几乎哑了。

春雨绝望地仰起了头,却依旧看不到天空,只有山洞般的无边黑暗。

再也站不动了,她沿着大橱内壁缓缓地滑下去,坐倒在了大橱底板上。眼睛已经失去了作用,她像个瞎子一样靠着后面,似乎那个幽灵就要来把她带走了。

忽然,她用手撑了撑底下,屁股下突然腾空了,来不及尖叫便掉下了深渊。

脑中全被擦掉了,仿佛地狱就在下面等着她。但随即眼睛被光刺激了一下,眩得她睁不开眼皮。然后,春雨觉得自己掉到一片软绵绵的东西上,只是心脏几乎跳出了喉咙。

不知已坠入了地狱的第几层?只是身下不但没觉得疼,反而还有些舒服。她缓缓抬起眼皮,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上午的光线照射在她脸上,这里还是人间。

深呼吸——她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刚才在衣橱里憋得太久了,仿佛在奥斯威辛的毒气浴室中。

就这样躺了几分钟,春雨这才发现,自己身下是张柔软的大床,怪不得掉下来一点事都没有。可自己是怎么掉下来的呢?春雨仔细看了看天花板,似乎有道细微的裂缝,也许是一道自动打开的机关暗门,用力按大衣橱底板就会打开,让里面的人掉下来。

她走到了窗边看了看外面,依然是饭店后面的花园,而且她确定这里就是饭店二楼。没错,刚才她从饭店三楼的房间里,通过大衣橱底下的暗门,掉到了底下的二楼房间里。

“幸好这张床还比较结实!”

春雨对自己苦笑了一声。她又绕了这个房间一圈,发现这里的装饰古老而华丽,不像是饭店的客房,倒更像是个贵宾的书房之类。

这里究竟是哪儿?

墙两边是精致的书橱,里面摆满了各种图书,她随手抽出几本,发现都是一百年前的老书。还有个密封的玻璃柜子,感觉像博物馆里的陈列窗,里面压着几卷中国的线装书。在维多利亚风格的房子里,看到中国的古书真让人意外。春雨油然而生了一股亲切感,她低头仔细看了看,发现线装书底下还有小标签,注着一行繁体中文字——

《永樂大典》抄本

没想到竟是《永乐大典》的抄本!要是原件的话早就价值连城了,因为当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时,《永乐大典》大部分都已毁于战火。

玻璃柜旁边是个老式的留声机,有个大喇叭发出金属的光泽。留声机边上还有个青铜的凤凰,或许是中国春秋时代的文物吧。在上面的玻璃橱窗里,有一红一蓝两只瓷瓶,看上去耀眼夺目,带有明显西域的风格。

窗边还有个落地的圆座钟,不知道有多少年龄了,但那秒针仍然永不知疲倦地走动着,春雨抬腕看看自己的手表,竟然分毫不差。

这满屋子的宝贝令人眼花缭乱,还好春雨不是个小毛贼,否则非得把这房间搬空为止。她摄手摄脚地走到门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打坏了什么东西。

当她打开房门时,迎面却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

盖博式的小胡子翘了翘,立刻从微笑变成了愠怒。

春雨也吓得不轻,脚一软几乎就摔倒了,她紧紧抓着门框,后仰着头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半分钟,直到乔治·艾伯特冷冷地说了声:“Hello!”

“Hello…”

回答的声音剧烈颤抖,她不知该怎样解释,自己是如何出现在这个充满宝贝的房间里的,难道要说她是从三楼大衣橱里掉下来的吗?

“I'm sorry.”

她羞愧地低下了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艾伯特把眉头拧到了一起:“请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记得早上出去的时候,明明是把门给锁好的。”

“是吗?可是我刚才路过的时候,这扇门却是半开着的。”

春雨红着脸撒了一个谎,尽管心里像吃了个死苍蝇一样难受。

艾伯特盯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也许早已经看穿了吧:“好了,这次我原谅了你,以后请不要再擅自闯进别人的房间。”

她点点头,轻声细气地说:“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请便。”

艾伯特闪到门里,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春雨“逃”出了这个房间,像阵风似的跑回到了楼上319房间。当她经过隔壁318房门时,再也不敢看那扇门了。

锁上门倒在床上大口喘气,脑海中却浮现起了,隔壁房间那照片里的女子。

她是谁?

格林威治时间2005年5月29日下午2点

还是在伦敦,春雨的房间。

午后的空气不再那么潮湿了,她枯坐在床边关掉电视机,任何声音都是多余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还那么真实,提醒她仍然活着。

刚来到伦敦的几个小时,意外地在大本钟下发现了那个男人,转眼却消失在雨夜中。为找回这唯一的希望,她来到旋转门饭店,但那个影子依然遥远,让她一步步坠入绝望的深渊。

除了让她魂牵梦萦的高玄外,还有一个男人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在飞机上归天的弗格森教授。虽然素昧平生,但他生命中最后几个小时,留给春雨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仔细回想着飞机上那段噩梦——但愿那只是噩梦,可教授老头的眼睛却如此真实——好像还漏了什么?是那本书,她居然差点忘记了。

教授在飞机上送给了春雨一本书!

她摸着自己的心口,却无法禁止后背心的冷汗。那本书在哪里?春雨赶紧打开行李箱,她记得前天在飞机上,自己把书放到随身小包里了,后来又放进了大箱。

谢天谢地,在一堆替换衣服里找了半天,终于从箱底找到了这本书——

《Borges Novels Collection》

绿色的封面上是个郁郁葱葱的花园,树丛中隐藏着一个中国式的凉亭,仿佛是十九世纪欧洲人的中国印象。

弗格森教授在飞机上,将这本绿封面的书送给了春雨,至今她仍然搞不清教授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他将这本书送给春雨后不久,便在飞机降落过程中猝死身亡了——这是他生命中最后的遗物,更确切地说是最后的赠送物,送到了春雨的手里。

书名翻译成中文就是“Borges小说集”。下面是著作者的名字:Jorge Luis Borges(Argentina)。

括号中是作者的国籍,“Argentina”也就是中文里的阿根廷。

这个名叫Jorge Luis Borges的阿根廷人究竟是谁?她记得教授只在飞机上告诉她:这个作者早已经去世了。除此之外,并未透露过关于这个Jorge Luis Borges的任何信息。

春雨缓缓打开书页,在前勒口处看到了作者简介,居然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英文,她试着将其译成了中文——

Jorge Luis Borges(1899—1986),阿根廷文学家。1899年8月24日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个有英国血统的医生家庭。一战后全家移居瑞士,后就读于剑桥大学,掌握英、法、德等语言。1921年回到阿根廷,1923年出版第一部诗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热情》。1935年第一部短篇小说集《世界丑事》问世。1941年短篇小说集《小径分岔的花园》发表,其他重要短篇集有《阿莱夫》、《死亡与罗盘》和《布罗迪埃的报告》。1946年,Borges因在反对Peron总统的宣言上签名,被革去图书馆职务,派为市场家禽稽查员。1955年Peron政权被推翻后,Borges任国立图书馆馆长、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哲学文学系英国文学教授。1986年与玛丽亚·儿玉结婚,同年6月14日在日内瓦逝世。

当她看完这段文字,一个名字立即从口中跳了出来:博尔赫斯!

没错,Jorge Luis Borges就是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的英文全名。

还好大二那年在《外国文学史》“现当代拉美文学”一章里看到过博尔赫斯的名字,否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春雨又翻到了书的封面:《Borges Novels Collection》——原来就是《博尔赫斯小说集》,只不过是1999年的英文版。

记得大学时读过一些博尔赫斯的小说,但几乎没有一篇能看懂,大多看了开头两页就扔下了。春雨觉得那个阿根廷老头的精神世界,不是普通人所能领会的,自己也是“凡女俗妹”,只能敬而远之。

现在最迫切的问题是:弗格森教授为什么要在飞机上,把这本《博尔赫斯小说集》送给春雨呢?天知道,除非跑到地狱里去问他。

她翻开了书页,先翻到全书目录页,这里收入了博尔赫斯的19部短篇小说。在博尔赫斯一生创作的众多小说中,这19篇只是一小部分,但是他最著名的精华,比如《沙之书》、《南方》、《圆形废墟》、《巴别图书馆》。

没有精神再阅读这些文字了,况且春雨知道自己几乎没有读懂的可能。她只能随意地翻了翻,忽然翻出了一枚书签。

这是一枚泛黄了的小书签,没有商标和广告性的文字,只印着一个吹着“蓬蓬头”的男人的黑白照片。不,不是“蓬蓬头”,只是一头灰白的乱发,削瘦的脸上有着一双睿智的眼睛,皱纹簇拥着唇上的胡须。虽有些其貌不扬,但气度却是非凡。

终于,春雨认出了这个男人——爱因斯坦。

毫无疑问,谁都不会认错这张脸的: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她还从来没见过印着科学家头像的书签,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弗格森教授是著名的科学家,说不定爱因斯坦就是他的偶像,用爱因斯坦头像的书签也就很正常了。

书签夹着的这一页是第119页,正好是一篇小说的开头,这篇小说的名字是《THE GARDEN OF FORKING PATHS》。

这个题目译成中文的意思就是《小径分岔的花园》。

奇怪的老头写的奇怪的名字。

虽然是英文版本的小说,但春雨还是看进去了——主人公居然是一个中国人,博尔赫斯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以中国人的视角和口吻说话。

《小径分岔的花园》的故事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英国说起……

这是一篇奇异又神秘的小说,如果你此前已经读过它的话,那么我向你表示钦佩及祝贺;如果你很不幸还没有读过这篇小说,建议你马上去买一本《博尔赫斯小说集》,或者从网上下载也可以,只要你能读懂它。

回到英国,伦墩,旋转门饭店,319室,春雨的指尖,这本绿封面的书,第119~128页。

45分钟的阅读过去了,当小说主人公中国人“Yu Tsun”,在“无限悔恨和厌倦”中结束了全部自述时,春雨仿佛也跟着他的灵魂一同走上了绞刑架。

好像阅读了天条戒律,她合起手中的书本。这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故事,她甚至希望自己完全没有看懂这篇小说。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心灵确实被打开了一道口子,那是博尔赫斯老头用一把智慧的阿根廷凿子凿开的。在老人早已看不见的眼睛里,射出两道深邃的目光,通过这个口子射入了她的灵魂最深处。

春雨不敢解释,也许一切的解释都毫无意义,因为文本的存在已是奇迹。

呆坐了几分钟后,她终于挪动了一下身子,因为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

昨天下午,在维多利亚精神病院里,她和龙舟见到了一个叫斯科特的病人,几年前曾经与高玄深入接触过。

斯科特昨天怎么说来着?他说当年高玄到英国来,为了寻找一次大战时期一个中国间谍,那个中国人为德国刺探军情,1916年被以间谍罪处以绞刑。斯科特还煞有介事地说,这个秘密可能“关系到上千万人的生命”,让春雨搞不清这是真的?还是精神病人的臆语?

但最要紧的是,斯科特写出了那个中国间谍的名字——

Yu Tsun

现在,请你再往上倒回去看几十行,你发现了吗?

博尔赫斯的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的主人公是个中国人,小说里他的名字叫“Yu Tsun”。

小说主人公的身份就是间谍:一个为德国服务的中国间谍,1916年被英国军情部门逮捕。整篇小说就是Yu Tsun被捕后的回忆笔录,最后他被判处了绞刑。

斯科特说的高玄所要寻找的Yu Tsun=《小径分岔的花园》里的Yu Tsun。

假设这并非精神病人的疯话,那么高玄为何要寻找博尔赫斯小说中的人物呢?

除非——《小径分岔的花园》的故事是真实的,Yu Tsun在历史上也确有其人。

春雨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惊恐万分地看着窗外。九十年前那个中国男人的脸庞,仿佛正贴在窗玻璃上。

那就是高玄要寻找的人吗?

低头喘出几口气,闷在房里是想不出答案的。她随即打开笔记本电脑,给远在万里之外的本人写了一封电邮,将刚才发现的这件事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她现在要求得远程支持,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感到单枪匹马。

然后,春雨又拨通了一个伦敦本地的手机号码。

电波瞬间飞出了旋转门……

格林威治时间2005年5月29日下午3点

铃声响起来了。

龙舟从自己的臂弯中抬起头来,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心头一阵狂跳。伸手在台子上摸了好一会儿,终于从一堆废纸中找到了手机。

面前是一台IBM笔记本电脑,液晶屏上闪着柔和的光线,刚才竟在电脑前睡着了。

铃声依旧急促,他打开手机发出枯哑的声音:“Hello…”

“是我啊,龙舟。”

竟是春雨的声音,这几个美妙的汉语单音节,即刻让龙舟从恍惚状态中醒来:“是要再谢谢我吧?呵呵,不用谢了,不过请我吃饭还是可以考虑的。”

“等我拿到学校的奖学金再请你吃饭吧。”听到这句话龙舟心头一凉,等她拿到奖学金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呢,电话里春雨继续着急地说,“还记得昨天晚上我跟你说过的,弗格森教授在飞机上送给了我一本书吗?”

“对,你说是一本什么小说集。”

“是《博尔赫斯小说集》!”

“博尔赫斯?好像是一个拉丁歌星的名字啊。”

电话那头的春雨差点没晕过去,这小子居然不知道博尔赫斯!不过,她还是在电话里耐心地介绍了一遍博尔赫斯,然后把《小径分岔的花园》里Yu Tsun的事也告诉了他。

龙舟终于想起了昨天下午,在维多利亚精神病院里听到的斯科特的话。他想了想说:“会不会是那个神经病看多了博尔赫斯的小说后产生的妄想呢?”

“讨厌!”

还没等他说对不起,春雨已经挂断了电话。

连说了几声“倒霉”,龙舟又把脸放在了台子上,对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保护程序——想象中的宇宙黑洞图像在闪烁着。

随便按了一个键,屏幕上显出了电脑桌面,有一行密码输入的提示。

他闭着眼睛键入了一组圆周率数据:3.141592……

但屏幕上跳出的仍然是出错。

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从上午十点到现在,龙舟已经在这台笔记本前坐了五个钟头了。但面对他的始终都是这行密码提示,他换了无数个可能的密码键入,永远都被告知是“出错”。

这是弗格森教授的笔记本电脑,昨天从机场拿回来的教授遗物,也是教授在飞机上死去前最后使用过的物品之一。

联想到昨晚春雨所说的:教授在飞机上连续几个小时,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但在龙舟的记忆中,教授并不习惯用笔记本电脑,平时最多用几十分钟就关掉了,也没有在电脑上看视频或者其他文章的习惯。

所以,龙舟觉得教授一定有蹊跷,或许笔记本电脑里有什么重要的内容,以至于让他如此聚精会神——甚至教授的死也与笔记本也有什么关系?

于是上午一起床,他就打开了教授的笔记本电脑,但迎面却被这行密码拦住了。过去他常帮教授在这台电脑上收发邮件,但从来没有过密码提示,显然这是教授最近才设置的。难道里面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需要这样的密码来保护吗?

教授究竟是为什么而死的?他的笔记本里究竟隐藏了什么?他到中国去究竟是要寻找什么?他的脸似乎总在眼前晃动,就像三年前第一次见到教授。

那时龙舟刚从国内本科毕业来到英国,研究物质世界的物理系高材生,却对自己生活中的物质世界一无所知,简直是一个傻小子。他的行李箱里没带多少东西,全被物理学著作和科幻小说塞满了,其中儒勒·凡尔纳的书就占了半壁江山,另外阿西莫夫的书也有不少。

至于他来英国的原因,现在想来十分可笑,读书留学什么都是其次的,最大的渴望就是见到他的偶像——史蒂芬·霍金,这个天妒英才而患有卢伽雷氏症,在轮椅上坐了几十年的英国男人,以其惊人的智慧和毅力,无限接近了爱因斯坦追求过的真理,并以一本具有美妙文学语言的《时间简史》震撼了全世界。

为此龙舟信誓旦旦要考入剑桥凯尔斯学院,这样就有机会见到居住在剑桥的霍金了。然而,他刚到剑桥的第一场考试就失败了,连霍金的气味也没闻到,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告别康桥了。在龙舟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来到伦敦的詹姆士大学,在这所以斯图亚特王朝末代君主命名的学校里,第一次见到了马克·弗格森教授。

那是一间堆满了书的屋子,教授深邃的眼睛注视着龙舟。他始终保持正襟危坐的姿态,但龙舟感到无法准确记清他的长相,似乎那个真正的他一直被什么掩盖着。教授没有问他太多问题,对这个中国学生非常宽容,但对其他国家的学生却异常苛刻,包括英国学生。最后,只有龙舟一个人留了下来,成为弗格森教授唯一的研究生,这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龙舟对教授非常感激,他很快就拿到了全额奖学金,这让他的学习和生活宽裕了许多。教授对龙舟很宽容也非常信任,但话一直不多,除了安排工作与辅导论文以外,很少谈及其他事情,似乎他的世界只是由数字和公式组成的。龙舟也从未见过教授的家人,听说教授终生没有结婚,也没有情人之类的迹象。教授也没什么私人朋友,仅仅只有工作上和学术上的关系,他是个标准的孤家寡人,把生活的百分之一百都交给了科学。

不过,龙舟倒是听别人说过,教授终生不娶的原因——他多年前遭受过某段感情上的沉重打击,曾经爱得死去活来,最后却无疾而终,让教授对爱情彻底死了心。

忽然,龙舟想起一首叫《爱情症侯群》的中文歌。

格林威治时间2005年5月29日晚8点

旋转门饭店。

窗外夜色迷离,春雨趴在玻璃后面,看着花园里树叶的阴影。

她是在晚餐时间几乎结束时才下楼去的,这样就避开了那些神经兮兮的老头子们,坐在餐桌上却吃不下什么东西,只吃了半盘意面就回到楼上了。

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她打开了窗户,伦敦清凉的晚风灌入房间,似乎带来了他的气味——那永远难忘的味道,又一次让春雨心乱了起来,披着头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忽然,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刺激了她,使她猛然拉开了客房写字台的抽屉,一片闪光的金属立刻扎疼了她的眼睛。

抽屉里躺着一枚钥匙。

凝脂般的手指颤抖着伸进抽屉,将这枚钥匙放到了自己眼前。这是枚粗大的黄铜钥匙,在钥匙柄上印着阿拉伯数字——

19

春雨缓缓念出了这个数字,这里是319房间,应该是这个房间的钥匙吧?可是这里已经用房卡了,门上并没有锁孔可以插。房间里也用不上钥匙,所有的抽屉都没有锁。

但是,在钥匙柄的另外一面,还印着几个大写的英文字母——

XUAN

看到这四个字母春雨惊呆了,一个中国男人的名字脱口而出。

只有汉语里才有XUAN的发音,唯一的可能是高玄的“XUAN”。

手指继续在发抖,她抚摸着钥匙柄上的“XUAN”,还有另一面的“19”。

对,“19”里的“XUAN”,不就象征着地狱的第19层里的高玄吗?

一枚钥匙,就是一组开门的密码。现在春雨确信了,它就是高玄留给自己的密码。

她将这枚钥匙搂在心口,任凭它如此地冰凉,就像一把金属匕首。春雨吻了吻这枚刻着高玄名字的钥匙,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了,至少可以证明他在这个房间住过,或者仍然就在这个旋转门饭店里。

也许高玄说得没错,她也没有找错地方,这里就是高玄所在的旋转门!

此刻,温热的泪水禁不住滑落下来,打湿了这枚冰凉的钥匙。

女人痴情的眼泪可以溶化一切。

捏着这枚钥匙,小女孩似的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仿佛他就在身旁,抚慰她的头发。

他已化身为空气……

不知多久过去,什么声音将春雨从沉睡中唤醒,原来是门铃在响。

现在谁会来找她呢?是老板艾伯特还是那个前台的服务生?春雨手中依然捏着那枚钥匙,她将钥匙塞回到抽屉里,整理一下头发打开了房门。

走廊里亮着昏暗的灯光,依稀看到外面的人影,白色的卷发高高蓬起,下面是一张巫婆般的脸。

吉斯夫人?

瞬间,春雨想起了她的名字,昨天半夜里见到的这个老太太,让人恐惧的吸血鬼形象。

“你——你要干什么?”

她差点就把中文给说出来了,手上紧紧抓着房门,苗头不对就能迅速关上。

“Welcome to Revolving door(欢迎来到旋转门)。”

吉斯夫人的声音倒并不像样子那样吓人,是那种柔和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她的眼神不像昨晚那样狰狞,看不出什么敌意,倒有几分街头流浪者的可怜。

这让春雨倒不好意思关门了:“Can I help you?”

“我一个人感到好寂寞,能和你聊聊天吗?”

虽然还是心存疑虑,但终究是心太软,小心翼翼地将吉斯夫人让进了房间。

“Thank you.”

吉斯夫人微微一笑,优雅地走进房间,坐在一张椅子上,还整理了一下满头如雪的白发,与昨天半夜里简直判若两人。

春雨有些诧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吉斯夫人就说话了:“你叫Spring rain?”

“你怎么会知道我名字的?”

“是杰克告诉我的?”

杰克?几秒钟后她才反应过来,不就是大堂前台服务生吗?可春雨记得自己是用拼音登记的,并没有把Spring rain告诉前台啊,不过也可能是老板艾伯特说的吧。

“吉斯夫人,你也是旋转门饭店的客人吗?”

“是的。”

老妇人点点头,露出了下巴底下深深的皱纹。

“我是从中国来的留学生,您呢?”

吉斯夫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就是英国人,已经在这个饭店里住了很多年了。”

“已经住了很多年?那你知道一个叫高玄的中国人吗?”

“Gao xuan?”吉斯夫人拧起眉毛想了好一会儿,“对不起,我记不清了,也许我真的老了。”

但春雨还在追问:“到底是记不清楚了还是没有这个人?”

“我也不知道,很多过去的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

“那你能告诉我旋转门饭店的过去吗?”

说着春雨给老妇人倒了杯热水,吉斯夫人捧着杯子宛如慈祥的母亲,她闭上眼睛想了好一会儿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凉的沼泽,泰晤士河要比今天宽许多,就从荒滩旁流过。沼泽中野兽出没,飞鸟成群,由黑色的矮精灵所统治,牧羊人从不敢踏入一步。”

黑色的矮精灵?难不成变成老奶奶的童话故事了?春雨赶紧让她打住:“对不起,这个很久佷久以前,到底是多久呢?”

吉斯夫人又想了想:“嗯——其实也不算很久啊,也就是八、九百年前吧。”

听到“八、九百年”春雨不禁差点蹶倒,这实在也太“久”点了吧。

老妇人没看春雨的表情,自顾自说下去:“后来啊,诺曼底公爵征服者威廉从法国登陆英格兰,成为了英国的国王,就将这块荒地赐予了手下的一位大将作为封地。得到这块领地的人,便是第一代艾伯特侯爵——勇敢者爱德华。”

“也就是说艾伯特老板是侯爵的后代,他们家族从八、九百年前起,就成为了统治这里的贵族?”

“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吉斯夫人的夸奖令春雨感到有些脸红,老妇人甚至伸出手要抚摸她的头发,春雨赶紧往后缩回到床上。

“艾伯特侯爵在此建起了城堡,荒凉的沼泽可以防御敌人的进攻。随着人口渐渐增加,黑色的矮精灵逃往了森林里,野兽和飞鸟也不再出没。几百年里,无论统治英格兰的王朝改换多少次,位于伦敦北郊的艾伯特侯爵一直都是最重要的贵族,多次跟随英王出征各国,甚至几度卷入英国王位的争夺战。对了,你看到在饭店的餐盘上,有个十字大门的标志吗?”

她想起来餐厅里的那些图案:“对的,是旋转门饭店的商标吗?”

“不,这个十字大门的标志,就是艾伯特侯爵世代相传的族徽。”

“族徽?”

春雨倒想起了日本战国片里那些大名们的家族印记。其实在欧洲中世纪,每家贵族都会有自己的族徽,往往世代相传数百年,有些族徽至今仍然保留。英国历史上著名的内战——红白玫瑰战争,令人联想到《红玫瑰与白玫瑰》,实际上非常血腥残忍。战争一方的兰开斯特家族以红玫瑰为族徽,另一方约克家族以白玫瑰为族徽,因此才以玫瑰得名。

“对,你看你的床单角上。”

她赶紧低头看了看床单,果然发现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印着一个十字大门的族徽标记,背景的古城堡应该就是艾伯特侯爵的府第了。春雨又仔细看了看房间,才注意到在许多小地方,其实都印着这样的族徽,简直就是无处不在。

吉斯夫人这时又像个历史老师了:“到了十七世纪英国革命时代,那时艾伯特侯爵誓死效忠国王,后来可怜的查理一世被议会送上了断头台。艾伯特侯爵因为是国王的死党,在45岁那年的生日被斩首了,其后代的世袭爵位被剥夺,但仍然保留了这块土地的产业。”

“好离奇啊,就像一部小说。”

“更离奇的事在后头呢,自从第19代艾伯特侯爵被斩首后,艾伯特家族就好像遭到了什么诅咒,到现在已经了三百多年了,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活过45岁!”

这才是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呢,春雨忍不住抖了一下:“真有这种事吗?”

“没错,从第20代到第31代,每一个艾伯特家族的成员,都在45岁之前死去了。有的年纪很轻就死了,有的是在43岁或44岁死去。死因也五花八门,有战死的,有病故的,也有不知为什么自杀身亡的。最奇怪的要算第28代艾伯特,也就是现在的老板乔治·艾伯特的高祖父,他在自己45岁生日晚餐上突然猝死,死因至今不明。”

春雨的心又被老妇人揪了一把,照这么算来现在的老板艾伯特应该是第32代了。

忽然,吉斯夫人发出了令人恐惧的冷笑声:

“亲爱的,你知道吗?再过七天,乔治·艾伯特就要过他的45岁生日了!”

“啊——”

再过七天……七天……

春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为吉斯夫人还是老板艾伯特呢?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老妇人,仿佛一下子又变得如此陌生了。

此刻,她觉得自己头都大了,本想从吉斯夫人口中问出高玄的下落,没想到却越说越远,还是把话题转移开吧:“对不起,我还想问一下,隔壁的318房间是谁的?”

就是今天上午她误入的那个神秘房间,让她被关在大衣橱里,又掉进了二楼。

然而,吉斯夫人的表情却瞬间凝固了,眼球几乎都要爆出了眼眶。她猛抓自己的头发,刚理好的白发又给弄成了“鸟窝”,低下头佝偻起身子,触电似的剧烈颤抖起来。

这副样子让春雨吓得不轻,一时手足无措,难道刚才那句话问错了?看来吉斯夫人对这个极度敏感。她刚想让老妇人冷静下来,吉斯夫人却发出了凄惨的尖叫。

眼前的脸又恢复了巫婆的容颜,再加上这刺耳骇人的声音,让春雨联想到了千年之前,当这里还是荒凉的沼泽地时,黑色的矮精灵猎杀牧羊人时的恐怖长啸。

吉斯夫人的惨叫声穿透了墙壁和房门,穿透了走廊和楼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旋转门,甚至连夜空中的星星都被她吓得躲到了云层中。

面对这样的场面,春雨已经完全无能为力了,她后退到了墙根里,似乎这老妇人已变成了妖孽,几分钟前的那些慈祥和友善,只不过是为了骗得受害者的信任。

突然,客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飞快地闯了进来,还没等春雨看清楚,一双大手已捂住了吉斯夫人的嘴巴。

惨叫声戛然而止。

旋转门又回到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春雨这才看清楚那个人,原来就是乔治·艾伯特,旋转门饭店的老板,古老的艾伯特家族第32代继承人。

这时春雨想到的却是:还有七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七天……

艾伯特那双大手是如此有力,无论吉斯夫人如何挣扎,都再也无法动弹了,但他也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显得非常困难。

他犀利的目光注视着春雨:“快点帮帮我!”

而春雨已被这一幕惊呆了,走上来却不知该做什么。

“看在上帝的份上!帮我抓住她的两条腿。”

艾伯特用命令的语气对春雨说,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虽然对吉斯夫人的腿充满了恐惧,但还是硬着头皮蹲下去。试了几下险些被踢到头,最终还是抓住了老妇人的腿。

“好的,用力抓住抬起来。”

艾伯特艰难地指挥着春雨,她只能照办抬了起来。

接着,艾伯特竟把吉斯夫人的上半身抬了起来,让春雨抬着她的双腿向门走去。就这样两个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老妇人抬到了走廊里。一路上吉斯夫人拼命挣扎,天知道她哪来的力气,春雨紧紧抓着她的腿,脸都已经煞白了。

走到301房间,艾伯特用通用的房卡开门,将吉斯夫人抬了进去。

这是个狭小零乱的房间,艾伯特把吉斯夫人按在床上,指了指床头柜:“快点打开它。”

春雨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柜子,看到里面堆着许多药瓶。

“把注射器和那个绿色的小玻璃瓶拿出来。”

她摸了会儿找出这两样东西,注射器就像医院里常见的针筒,绿色的小玻璃瓶则是注射专用的。

艾伯特高声命令道:“你来按住她!”

春雨只能用力地压住了吉斯夫人,却把头别过去不敢看她的脸。

他熟练地将药水打入注射器,抓着老妇人的手臂,给她做了静脉注射。然后拿出酒精棉花擦了擦,便把注射器扔掉了,原来柜子里还有十几支未开封的一次性注射器。

打针的效果出乎意料得快,只有几分钟的功夫,吉斯夫人就渐渐平息了下来。艾伯特松下了一口气,额头早已经布满汗珠了,声音也柔和了下来:“请倒一杯开水好吗?”

接过春雨递来的水杯,艾伯特拿出一粒药片,塞进吉斯夫人嘴里,然后给她喝了口水。春雨也已经满头大汗了,怯生生地站在旁边,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摸不着头脑。

吉斯夫人终于不再动弹了,那苍白的脸庞让春雨更加害怕——她会不会死了呢?艾伯特刚才给她打的是什么针?

春雨颤抖着摸了摸老妇人,还好脉搏呼吸什么都很正常,看来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Thank you.”

说话的是艾伯特,他靠在旁边的椅子上,解开胸前衬衫的扭扣,果然流了不少汗,显得疲惫不堪。

“不用谢我。请你告诉我,你刚才给吉斯夫人注射了什么?”

“一种强效镇静剂而已,很快就能使人平静下来并入睡。”

但她依然有些怀疑:“会不会对人体有害呢?”

“放心,这种药副作用很少。只有在最危险的状况下,我才会给她注射。”

“那刚才算什么状况?”

艾伯特刚放松的表情又凝重了:“最危险的状况——你不需要知道得太多。”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吉斯夫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又露出了盖博式的微笑:“对不起,你问得太多了。”

“不,告诉我!”

“嘘——”艾伯特把食指竖直放到唇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Ms.Spring rain,请别这么大声,会把老人家们都吵醒的。已经快十二点钟了,你该回房间休息去了。”

春雨不再说什么了,她瞪了艾伯特一眼,又看了看床上睡着了的吉斯夫人,扭头就走。

身后传来艾伯特的声音:“等一等。”

她慢慢回过头来。

“盖博”的小胡子翘了翘:“今晚,感谢你的帮助。”

春雨并没有说话,而是用自己的背影做了回答,穿过黑暗的走廊回到了319客房。

子夜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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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过是在上课上看小说,就被老师请出了‘我的高中’啊,我这个悲催啊!从天而降的进校申请书,而且还是贵族学校?我也太好运了把,带着我的小说向这个所谓的最有钱最豪华的‘卡布奇诺’去看看。额,超级四美男?还要当他们的唯一女仆?妈咪咪啊,我怎么这么好运?!
  • 邪妻

    邪妻

    廖锦焱现代,她是总噙着一抹无害笑意却让人不禁有毛骨悚然之感的黑市笑面狐,稳坐城市暗黑地下组织第二把交椅十一年。却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珠子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古代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妓院龟奴。不过,她向来随遇而安,只要不挑战她的极限,她一向是个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生活的一等良民,可是若是犯了她的大忌,哼哼......太子太傅秋白黎“平江候对我的衣服有什么意见么?”男子神色淡然,看着那在自己的胸前游动的手指淡淡的说道。“呵呵,我对太傅大人的衣服没什么意见,倒是对这衣服下的身体有点意见,太傅大人觉得不妥?”廖锦焱眉眼弯弯,黑曜的眸子恍若漩涡,会让人一个跟头沉下去再也上不来。“能得平江候提出意见是我的荣幸,但是否能先把平江候的手从我的衣服里拿出来呢?”注视着那只抚上他肌肤的手,男子脸色微变,连身体都在紧绷。大燕皇帝邢允天“锦焱觉得这一届的秀女如何?”看着那如海一般的秀女人潮,邢允天淡淡的问道。“臣觉得所有的女人在被窝里都是一样的,关键看皇上的爱好,若是皇上注重眼睛的享受,选一些三角眼酒糟鼻歪歪嘴的,臣也不敢有意见!”廖锦焱噙着魅惑众生的笑诚心诚意的说道。“............”十三王爷邢允浩他十三之名天下皆知,当今皇上唯一的胞弟,就算在皇宫里横着走,也无人敢管!而初次见面,这个下贱的龟奴就让他颜面尽失。第二次见面,他让他衣不蔽体。第三次见面,他把他扒光了挂在了城楼上。...................他们的战争在升级,他对他的感觉越来越复杂,慌乱逃离之后却惊闻他原来是个她,可为何在他奔赴回来后,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廖锦焱,你要敢脱我的衣服,我要你好看!”手脚被缚的邢允浩满脸羞怒的吼道。“呦,王爷这么一说,臣真的好怕怕呀!”抽掉邢允浩腰间的玉带,廖锦焱满眼兴味的说道。“廖锦焱,我要杀了你!”突然感觉下体一阵凉风习习,邢允浩的脸由红转青再转黑的狂吼着。“啧啧,怪不得上次王爷在花满楼不敢玩双飞,原来是零件太小了!哈哈哈...”看着那迎风缓缓抬头的某一处,廖锦焱笑的刺耳。大幕之主商隐鹤“锦焱觉得做我的女人不好么?”俊美的男子优雅的恍若一幅画,看着那黄袍加身眉目流转间尽是睨傲天下的女人说道,自己都不曾注意,言辞之间那抹期待那么浓。
  • 惹上魔鬼皇叔

    惹上魔鬼皇叔

    本文已设置半价促销,全本订阅只要半价哦!-----------------------------------------------------------------------------------------“懒儿可愿娶尚书府的杜千金?”凤陌拿起一张美人图,递到凤懒兮的面前。“皇叔还不明白侄儿的心思么?”凤懒兮妖冶的眸子落在凤陌的脸上,她要如何告诉他,她本为女子。“那懒儿敢嫁么?”凤陌的手指僵住,似坚定又似无奈的问道。“皇叔若敢娶,侄儿便敢嫁。侄儿今生,非皇叔不可。”凤懒兮转身离开,身后,落下一树樱花。羽箭穿透凤懒兮显得异常单薄的身体,宛若樱花般的唇瓣勾勒出一种邪肆的弧度。皇叔,死在你的手上,你可是欠我一生!再次相见,她已经不是凤懒兮。他,还会是当初那个问她敢不敢嫁的凤陌吗?因着一个神秘的宝藏,重生之后的凤懒兮,再度卷入两大皇朝皇室中的恩怨纠结。宝藏即开,风云将变,天地重生。她能否找到当初自己被父母遗弃的原因,可否还会兑现年少的誓言?人物简介:凤懒兮——我要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更要知道我是为什么才留在这个世上。为了这些,我才一定要强大!凤陌——我欠你一条命,我用我的余生来还你!不管你觉得够不够,我觉得够了就行!独孤颲——你的眼中,至始至终都没有我的存在,不管我不爱你的时候,还是爱你的时候,你都远在千里之外。赫连胤——你还欠我一件事情没做,所以我生生死死都必须要缠着你,直到你做了那件事为止!雁如风——我只要看着你做你想做的事,就足够了。北辰南星——我只希望你永远也找不到我让你帮忙找的东西,至少那样,我能有理由见到你。独孤晴明——我若是阴,那你就是毒,毒害了我的哥哥弟弟们还不够,还要来毒害我!所以,我必须在我死之前,先把你阴死,以免我死了以后,你还继续毒害别人!独孤锦——我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那年的桃花树下,你永远是我心目中的桃花仙子!未出场人物,暂不介绍。简介无能,希望亲们不要介意!喜欢的就收藏!★☆★☆★☆★☆★☆★☆★☆★☆★☆★☆★☆★☆★☆★☆★☆★☆读者群:【91871225】敲门砖随意!O(∩_∩)O谢谢大家的支持,交流愉快!偶滴微博:http://m.pgsk.com/2109086074欢迎有新浪微博的宝贝们关注!博客:http://m.pgsk.com/u/2109086074
  • 天降蛇缘:蛇君的天赐新娘

    天降蛇缘:蛇君的天赐新娘

    【日更一万二,求收藏+推荐票+留言!】A版本:好心阻止人跳崖,自己却遭雷劈有木有?这个世界上好人真难做有木有?水莲歆可不知道她好心好意的救“蛇”一命,没有胜造七级浮屠不说,竟然还从此招惹了一个命中克星。这个黑衣长发,美得不像人,长得就像妖的家伙,果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修炼了不知多少年的墨蛇妖。想人家前辈许仙救过一条蛇,那蛇修炼了千年都不忘前来报恩,甚至宁愿放弃上天成仙。可她呢,一样是救了一条蛇,人家白蛇是不成仙也要报恩,它倒好,都成了仙,还要下来找她的麻烦!555……难道说,这就是黑白之间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