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那少年身后,微低着头,面附轻纱的少女并未发现自家主子的异常,笑着开口接道:“金公子,亏得今儿个倾蝶姐姐身子不适没来,要是让蝶姐姐知道您在她病了的时候有了新欢,还说她是庸脂俗粉,指不定多伤……”倾尘说着抬头看了那少年一眼,登时惊住,那个“心”字也卡在了喉咙里。
“哦?身子不适?病了?”鄢霁冷笑,凌厉的目光扫向倾尘。
似乎一瞬间冻结了不时滴落下来的竹叶上的雨滴,微风也无限地放慢。
“啊!少爷恕罪!”倾尘一下子吓白了脸,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潮湿的地上,后背上汗涔涔的一片。天啊,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嫣娘和苏少爷会选在这里见面?哦不,还是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办?
倾尘惊呼的一声可不小,扑腾扑腾惊起了一片鸟雀。杜嫣苏琦闻声看来,不由也瞬间变了脸色。
见鄢霁面色阴沉朝这边直直走来,杜嫣心知躲不过了,眼睑一垂,低头行礼道:“少爷万福!”心里暗骂,倒霉催的,鄢大混蛋,不是说他们是在西郊连雾山踏青吗,怎么跑到这里了!身着男子衣衫行女子礼节,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相对于杜嫣强撑的平静,苏琦就有些不知所措,局促的像个偷拐了人家女儿,被女子父兄打上门算账的孩子,见杜嫣行礼,低头不安道:“鄢表哥。”
鄢霁止住步子,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盯着杜嫣,不阴不阳地开口:“你身子好了?”
一瞬间杜嫣只觉得头皮发麻,心底发虚,小声道:“是。”
她能说什么,说“其实我没病就是要和苏琦见面所以不想和你出去所以诌了一个理由骗你的”?算了。
“嗯。”鄢霁又淡淡应了一声,眸色阴沉,盯着杜嫣,声音却像一贯的那样轻柔,“嫣儿果然是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嗯?”
“……”杜嫣汗毛都竖起来了,只好以沉默作答。背在后面的手暗中扯了一下苏琦:他是我主子,我不能和他顶嘴,你是他表弟,总该说句话解个围吧,别让他的气全往我身上撒呀!
后面的金昱等人也早已看出了门道,金昱微微一扯嘴角,“哗”的一下打开折扇,摇着扇子走近,笑道:“哎呀呀,我就说我的小蝶儿必定是倾国倾城举世无双的,看看,整日里带着面纱多可惜。这还是一身男装呢,就让咱们鄢老四和苏家大少爷争风吃醋了,你说明天这消息会不会传遍京城内外?要不再加我一个如何?咱仨一起?”金昱眼珠子一转一亮,回头喊道:“诶,何老大,你也过来吧,咱们正好三缺一呀!”
准备走过来的何浮闻言一个踉跄,顿住步子,苦笑道:“玄辰老弟呦,我八月就要娶白家小姐成亲了,您现在让我传出这样的新闻来,可不是让白老爷子举着拐杖揍我么?”
金昱看好戏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瞄向鄢霁,却见鄢霁眼底的寒霜一点点散去,已经恢复了平时一贯的从容。摆摆手,连道何浮无趣,一边往回走一边囔囔着“好不容易见小蝶儿摘了一次面纱,竟是男儿装扮,可惜可惜”云云。
“既然病了,那就回去歇着。”鄢霁命令道。
杜嫣站着没动,犹疑地看向苏琦。她心里隐约有种感觉,如果就这么跟着鄢霁回去,也许她一辈子当真就要被困在红袖楼里了。这么想着不禁有些心急,背着的手悄悄扯了扯苏琦的袖子:苏琦哥哥,你好歹也说句话呀!
苏琦畏惧地看看鄢霁,迎上一张温和的笑脸,心中却上起一阵寒意。犹豫地对杜嫣道:“那个,嫣娘,你既然不舒服,还是听鄢表哥的,快点回去吧。”
杜嫣闻言,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这就是她要依靠的人么?这种情况下,让她一个人面对鄢霁的压力,连句解围的话也不敢说?哪怕现在,连句维护她的话也不肯说?甚至不如一个与她一直以来互探虚实逢场作戏的金昱!那她还怎么指着他违抗父母之意,如何值得她托付终生!
苏琦心说:好嫣娘呦,不是我不帮你,只是如今我也是泥菩萨过江了,鄢家现在动动手就能掐死苏家,让我如何与鄢霁相争?反正你是他楼里的摇钱树,想来他也不会把你如何,你便暂且忍一忍,跟他回去再说。就算是为了咱俩的将来,都忍忍吧。
“怎么不走?”鄢霁见杜嫣迟迟不动,语气又沉了几分。
杜嫣又看了苏琦一眼,苏琦低着头在数脚边爬过的蚂蚁。终于咬咬嘴片,不甘道:“是。”
回到红袖楼,发现杜嫣不见了的红玉焦急地迎了出来,就看见鄢霁杜嫣倾尘三人气氛僵硬诡异地走来,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鄢霁一言不发,直接走进小室,红玉跟了进去。倾尘有些犹豫,杜嫣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先回去,随即也进了假山。
“你进来干什么?不是病了吗?还不去养病?”一连三个问句,温润的声音透着冷厉。
“我只说一句话,”杜嫣急忙道,“这件事是我不对,与妈妈倾尘无关,是我骗了她们……”她的事情,不能连累了旁人。
鄢霁不理她,大步进了一间屋子。红玉担忧无奈地看了杜嫣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杜嫣在妆楼里惴惴不安地等到了傍晚,终于盼到一脸忧色的红玉来了。
“怎么样了?”杜嫣见红玉脸色不好,心里一沉。
红玉不回答,坐到桌子旁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发现凉透了,放在一旁。这才看向杜嫣,问道:“你先给我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少爷居然生了气?”
杜嫣低头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直听得红玉连连皱眉,恨铁不成钢道:“你呀你,我见你从那以后如此懂事,还道你长大了,以为你早就收起了那些不着边的想法,怎么还是这么不晓事?”
“妈妈”杜嫣垂眸沉声道,“我从来没有改变过我的想法。这几年无奈,我暂时妥协,不意味着我就认了命。我清楚我要什么,想什么,我的底线在哪里。现在这些,为了活着,我还可以忍受,但如果要我出卖身体与灵魂,那是生不如死,我宁愿和他拼个鱼死网破!只是如今,这些早一步挑开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