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玉璃宫后殿起火,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安德急着叫人救火,惊动了太后,带着在正殿中听歌赏舞的一众妃嫔一起来了后殿,笙歌不知道这场大火是什么时候被熄灭的,因为她被赵衍派人送回了重华殿。
说来奇怪,他竟在这时还记得让人去请了太医过来重华殿查看她身上是否有伤势。这样一来前前后后,直到太医离开重华殿,竟然已经是新年的第一天。
她跟平安身上的皮肤正真烧伤的地方没有,只是在那样高温度之下,被烫的红了,幸而这天气本就寒冷,外头又下了雪,火辣辣的地方在外头捧上一把雪冰一冰都好了。
不明白赵衍为什么会来后殿,也不知道沈涟漪现下醒过来了没有,她跟喜鹊一起昏迷,也不晓得她们两个自己是不是知道一二。
被人送回来的时候,太后、赵珣还有那些妃嫔都到了,笙歌在众人神色慌乱不解之际去寻了慎夫人的身影,却没找到。
如果慎夫人要对付沈涟漪,何须用这样的方法,就凭她如今的身份,也能让沈涟漪不好过。以今日来看,慎夫人竟是想让沈涟漪死。
即使沈涟漪分了赵衍对她的恩宠,实在也无须如此心狠手辣吧。
笙歌不禁打了个寒颤,今日她这样是坏了慎夫人的好事,来日不知道慎夫人会如何对她,见笙歌全身轻颤了一下,平安以为她是冷了。连忙跑去把笙歌让打开的窗户合上。
听见关窗的声音笙歌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回了头,已经将发髻全部散开,黑发披肩,笙歌一手撑着梳妆台站了起来。
原本是要守岁,这一夜不打算睡,现在她是睡不着了。
拿起还未来得及挂起来的斗篷穿上就开了殿门出去了。却是正好一片雪白悄然落在她鼻尖上,缓慢的化成了一滴晶莹水珠,滑在了她的唇上。笙歌抬手轻碰了一下唇,不禁抿了一下唇。
抬步走入纷飞大雪里。
原本这一夜,应是与家人一起度过。这时平安已经从殿外出来,为她撑起了一把伞。
“才人,这才折腾完,你还不歇着,又跑出来吹风。”她颇为担忧的说道。
笙歌垂眸,不知道平安在宫外有没有家人,可是她又问不出口,怕若是她没有,她一问就是在这原本不安宁的夜晚又给她添了痛处,只是自己心里有几分惆怅。
就在她恍惚之际手指不禁的将眼前寒枝上的白雪扫去,一朵腊梅已经被她摘了下来。
寒风戚戚,当赵衍看见眼前景象之时忍不住开口问紧跟在身边的安德:“这里不是荒的?”安德不解的看了一眼,不懂赵衍是问什么,一时答不出口,赵衍叹了口气,已经抬脚走进了重华殿。
这时安德才反应过来赵衍何意,但是两人已经走了进去。
殿中烛火黯淡,隔着天然的白雪帘子,就在那头,笙歌手中捏着一朵腊梅,黑发倾泻披散在肩上,殿中的光芒印上她的半张侧脸,可是赵衍站的这个地方却是正好看见没有光线的这一边。
即使这样赵衍也觉得很是熟悉。
踩在雪上时,脚下发出吱吱声,笙歌倒是没有发现赵衍的到来,却是正替笙歌撑伞的平安惊了一下,然后扯了一下笙歌的斗篷。
平安已经说道:“奴婢给皇上请安。”话说出口平安心里竟莫名的激动,这是赵衍第一次驾临重华殿,就在连她都以为大抵因为那场大火,赵衍怕是更会抽不开身的时候。
闻言,笙歌手指一颤,转头正好看见了赵衍。
他没有停下脚步,在笙歌发现他的存在的时候他已经走近了她。他眸光在黑夜之中更是幽深,他伸手在笙歌不备之时握住了她在斗篷外的手,顺带着将那朵腊梅一起握在了手里。
她的手冰冷,他的手掌微暖。
就这样笙歌被赵衍拉着进了殿中。平安几乎双眼放光,对安德也施了礼,道了声安公公好。安德摆了摆手手走过了她。平安手中撑伞跟着走到殿廊下。
收起伞来想着这时是不是该为赵衍端上一杯热茶,放下伞来正打算进去,安德轻咳了一声,平安转眼看见安德做了个不要打扰的手势,平安努了努嘴然后上前帮忙把门合上了。
这一声让殿中的笙歌侧目,她好像是才反应过来似地,借着行礼,将手悄然抽离了赵衍的手掌,那朵腊梅掉在了地上,笙歌手背还残留赵衍度过来的温度。
赵衍也不见怪,转身坐了下来。笙歌眼睛在那多腊梅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蹲下!身来将它捡起。
赵衍见她如此勾了勾嘴角道:“后殿起火是怎么回事?”听到这句时笙歌才站起来,动作一刹那怔忡,却像是松了一口,张了张嘴:“臣妾不知。”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臣妾只是不巧经过罢了。”
赵衍眼睛一直盯着她,将她从上往下,自下往上的来回打量着。眸子乌黑,眸光在笙歌身上流转。这是第几次打量她了?
可是——他起初并不知道她是谁。
他突然合上眼睛,眉间舒缓,然后再次睁开之时他开口道:“朕渴了。”笙歌恍然,然后立刻走到桌子边,将那朵腊梅轻放在桌子上,手掌碰了一下茶壶,茶壶已经不烫了,但是还有温度,笙歌倒满一杯水。
她做的一切动作,赵衍都看在眼里,就在笙歌转身侧过来的那一刹那,赵衍看见了她的侧脸,这是笙歌已经转过身面对着他,双手捧着茶水,走向他。
赵衍一怔,在哪里见过?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当初在枫树林看见的时候就觉得在脸熟,但是他根本就想不起来,此时,殿中烛光映衬着她的脸,黑发披散并未挽髻。
他眼睛半眯起来,眸光渐渐收紧。
笙歌已经走到了赵衍身边。
“皇上请用。”笙歌双手捧上。
赵衍抬手接过,捏紧了杯子。
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七月七那夜,有一个人当着他的面跳进了湖水里,溅的湖水四起,后来他命人打捞过,却是什么都没捞着,他因此颇为恼怒,那时自己不过是欣赏那人的琴技,想与他喝上几杯罢了,可是那人不识好歹,将他当洪水猛兽一样,之后发现是一名女子,他当时也十分的惊讶。惊讶之余当然心生几分佩服。但是即便是女子,也无须这般偏激,竟跳了水。
他是终于想起来了。因为家事国事而最终遗忘了的这个人,此时悄然记起。在这个时候记起她,赵衍心中感叹。
赵衍喝了两口水,嘴边笑意渐渐散去:“乐才人觉得,花舞坊里的舞姬跳舞好看吗?”
闻言,笙歌觉得背脊僵住,原本就不显红润的脸上渐渐变得惨白,一瞬间连呼吸都不敢。
赵衍抬起头来看她,就是见到她这个样子,眼底是平时看不见的慌乱。赵衍似乎挺满意她这样的反应,也不急着要她回答。
笙歌却很快的就恢复了镇定,她嘴角努力的扬起一抹笑意:“皇上觉得茵茵姑娘跳的如何?”
她看见赵衍端杯子的手不经意抖了一下,可是赵衍却没发火,倒是很严肃也很认真的回答说:“不怎么样。”笙歌怔了一下。又听赵衍说:“唯一让朕值得欣慰的是,那配舞的乐曲甚妙。”
说着赵衍已经站了起来,自己走到桌边,倒上一杯水。
“什么时候乐才人再即兴一曲如何?”
笙歌答道:“皇上有命,臣妾自然要从。”
听笙歌这样说赵衍放下了茶杯,转身挨近笙歌几步,在两人近在咫尺的时候他搂住她的腰,然后他低头:“所以你是承认那晚当着朕的面跳湖的人就是你了?”
笙歌不语,赵衍权当她是默认。
“那日原本还以为你会答应跟朕喝上两杯呢,不料突然就跳湖了,为什么?”这个问题笙歌刚刚就已经想到赵衍会问。
“因为臣妾本无喝上几杯的打算,而且,皇上的侍卫如此粗鲁,臣妾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万一——总归是不好的。”
赵衍看着她,就在两人静默之时,赵衍说:“你是习惯说谎话吗?”笙歌有些惊愕的抬眸看他,他眸光灼热,笙歌不禁想往后退,他已经锁紧了她的腰。
“告诉朕,你为什么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