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片枫树林,依旧是如火的色彩。
笙歌跟着安德走进了树林,在亭中停住了脚步。
“乐姑娘请在此稍等。”安德笑着说。
然后他退后两步站定,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安德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就仔仔细细看过了,认出她就是昨日在这里下棋的女子,没想到啊。
笙歌怔怔的站着,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十分的迷惑,为什么?她该如何猜测被带来这里的原因?
就在她心中不解之时,低头看见她的面前是两个棋盘,同样的棋局,不一样的结局。
左边是她昨日下的,右边——笙歌眼光移去。
打量了半响,突然失笑,失笑之际只在心中感叹,这下棋之人真乃神人!竟然只凭着一枚黑子,竟只一步,就让整局棋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棋局……。”笙歌干巴巴站着不禁瞟了安德一眼,想要询问这棋是否是皇上想出来的。想到这里又是噤了声。
那么,赵衍是知道这左边是她下的了?他为什么会知道?昨日这里没有人。他特意命人将这两个棋盘摆在这里又是何意?
正在笙歌纠结的时候,安德笑嘻嘻的说:“这局棋是皇上命奴才从千芳阁中搬来此处的。”当然左边的也是不久前赵衍命人搬来的,而且她落下的四子已经回归原处了。
用意何在,安德心中明了。
不过笙歌却是一头雾水,在什么都没弄清楚之前,她不敢妄言。而安德说是从千芳阁中搬来,那么这神人就是秀女之中的某一个了?
可是安德就只将她引来了这里。
正在她不解之际,安德却继续说道:“姑娘真是聪慧,竟然能想到两种方法解局,奴才虽然不太懂,不过皇上是非常满意的。”
笙歌听着有些绕,什么叫做能想出两种方法?
她忽然惊讶的指着右边的棋局,试探的问:“这个是——”果然安德接着她的话说:“可不是姑娘在千芳阁里的那盘棋么,搬来这里可是费了好些力的。”毕竟这些棋子不能错位,压力是很大的。
听到这句笙歌已经震惊不已。
她的那盘棋,她若是没有记错也没有离魂的话,那盘棋,她一子未落,怎得就成了她的那盘棋。看笙歌表情木讷,安德以为她是太过紧张。
“乐姑娘不必紧张,皇上是欣赏姑娘。”
笙歌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局棋怎么会是自己的?她交的算是白卷呀。思来想去,不禁吸气。
不会吧!
此局因一子而活。
难道是她起初明明握在手中,后来却是莫名其妙不见了的那枚黑子?难道是因为被人一撞——然后——笙歌不敢再想。
哪里会有这样的巧合?可是若不是,她觉得大概没有人会帮她一把。
许是她想的太过入迷,竟没有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是踩着落叶的窸窣声响。
“奴才参见皇上。”
直到安德的声音在枫林响起,笙歌整个人简直是一震,几乎跳了起来。踉跄的转身,却唐突的对上一对如黑曜石般深色的眸子。
她又是一颤,垂下眸子,那眸子真让她忍不住打颤,是那么那么的深沉,笙歌跪了下来。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勉强算是正常。
赵衍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笙歌长而纤密的睫毛半遮住了她的眼睛,肌肤细腻如白瓷,不过他却早已经看清楚了她的样子,就在转角的地方,她看不见他,他却能看清她的地方。
其实他早就到了。
不过,在他意料之外的却是,走这两局棋的人,竟是一人。
是同一个人啊!
他是不是应该感叹,一个女子,这下棋的本事这么高,若是说昨日那局,他还能断定自己的棋艺绝对在她之上,可是今日,就凭着一子!一子!就力挽狂澜。
所以他是该夸奖她,还是好好的为难一下她?
“免礼。”赵衍想着种种接下来该如何为难她的方法,顺带连同她爹的那份一起。
“谢皇上。”笙歌站了起来,但是头依旧低垂。
“昨日也是你。”赵衍声线华丽,直言挑明,笙歌却是惊愕,其实还是不懂为什么赵衍会知道是她。但是她立刻解释:“臣女昨日因走错了路,误入枫林,见到一局未下完的棋,一时忍不住就落了四子,不知这是皇上留下的,实在无心冒犯,还请皇上见谅。”
赵衍听着走了两步,走到棋局边。
“给朕说说你这两局棋的想法。”
笙歌跟着赵衍转身,也看向棋局,片刻之后开口:“这第一局是旁观者清,这第二局——”笙歌浅笑一声,不忍感叹:“或许是机缘巧合吧。”
闻言赵衍挑眉:“机缘巧合?”他竟是对此提起了兴趣。旁观者清他倒是明白,就如同昨日,他面对着棋局竟如何都想不出该如何走,而就在去政殿的路上却是豁然开朗,可她如何以机缘巧合说。
笙歌不敢抬头,低垂着眸子然后解释:“其实右边这一步,不是臣女落的子。”听她如此说到,赵衍眸光一沉,安德见了脸色都变了。
这姑娘,怎么说的如此直接,她这意思是他们找错了人?还是说她是承认自己欺君?
气氛一下子沉寂了不少,笙歌绝的不妙,继续说:“臣女刚刚看见这局棋的时候也是大惊,没想到竟然有人能以一步而扭转乾坤,当臣女听安公公说这是臣女的那盘棋时,更是惊讶。”
笙歌浅浅的笑着:“仔细想想,臣女才想起来,起身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手中的这枚黑子就掉在了这个位置。”笙歌抬起手,藏在袖中的手指指向棋盘上那枚黑子,手指素洁如玉。
就如她所说的,一切都只是机缘巧合。
当时她哪里会想到,当她回神过来却不见了的黑子,竟是落在了这棋局上,而且还落的如此惟妙。
就在她自己都几近放弃的时候,出现这样的——可否能称为转机?连天都像是在帮她。
闻言,赵衍不可置信,笙歌说的是那样的漫不经心,机缘巧合。竟只是不小心被人一撞然后走出这一步。这么不小心的一步,他大概费尽心思也不一定想的出来。
赵衍自嘲的轻笑。
笙歌低垂着眸子,赵衍目光自棋局移开转向她。
“乐笙歌。”他忽然叫起了她的名字。
“臣女在。”
“这是朕的棋局。”赵衍说着。
笙歌几乎真的有一瞬的迷茫,不知道赵衍为什么突然这样强调,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说道:“所以臣女不知是否有幸能看看,若是是皇上来走,这之后会如何走?”
多么聪慧的一个女子,赵衍低低笑起来。
没有立刻行动,只是低低的笑着。
笙歌只好再次抬手将左边的四子捻了起来,也没来得及放回棋盒,便握在了右手手中。
又等了一会儿,赵衍说:“想要看朕打算怎么走——”他像是故意的顿了顿,然后接着说:“是要用条件交换的。”
闻言,笙歌不禁在心里想,这赵衍,明明自己想要给她看看他有多厉害,她这也配合他了,可是他却如此高傲的跟她说条件交换。其实她对他的想法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原本对下棋也不感兴趣。
可是她说的却是:“皇上是一国之君,而臣女只是一名小小女子,实在不敢说有什么条件能配上皇上所说的交换。”
赵衍发现她说的话语对他是这样崇敬,可他怎么听着她像是在说:那皇上自己憋着吧。
“伸右手。”赵衍忽然说。
笙歌不明所以,她的右手还拽着四枚棋子,笙歌抬起手,不等赵衍命令她摊手,她已经缓缓摊开。
赵衍伸手从她手心拿起一枚白子一枚黑子,指尖如蜻蜓点水般略过她的掌心,不经意间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片刻迟疑,终是离去。
然后赵衍将他要走的路走给笙歌看。
笙歌的手还僵在半空中,而她的眼睛已经跟着赵衍的手指落在了棋局上。
“你觉得如何?”赵衍已经站直了身体问她。
笙歌琢磨着:“白子输了。”
输了,是输了。
“怎么?觉得失望?”赵衍转眼见笙歌表情中没有太大的惊喜便开口问。
笙歌收回手,又低下头:“臣女不敢。”
她说完这句还要接着说另一句。不过赵衍却跟她一同开口。
“失望便是失望——”
“臣女不解皇上为什么让白子输——”
两人的声音是同时响起,笙歌的声音是最后消失的。
笙歌一怔,却终是没能注意,抬起了头。
就在这一刻,她不小心再次对上赵衍的眸子,一瞬间又是觉得——多么熟悉的一双眸子,她忍不住看赵衍的脸,这是在赵衍出现后,她第一次抬头看清他的脸。
这时,啪啦两声,笙歌手中握着的两枚棋子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