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到左春坊就事之后,林愈便搬到了秋水斋居住,秋水斋极大,里头藏书过万,的确是空房不少。不过众人皆知林愈喜独居,就算是一向喜欢和林愈粘在一起的祁玉关也没敢搬进秋水斋和他一起住,如今李靖安却让黄如金进去,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么?
黄如金立刻摇头,“公公您开玩笑吧!”
“林愈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前拿他一支笔用用他都要擦上半天,他借我一个帕子,还非要我洗上好几遍,我要是搬进秋水斋……”她缩了缩脖子,“乖乖,还不得把我给折腾死!”
李靖安也不说话,依旧是笑眯眯地望着她。
黄如金忽而感觉有点不对劲,背后好像忽然升起了一股寒气,她吞了一口口水,问,“公公,林愈是不是在我后面?”
李靖安笑眯眯地点头。
黄如金缓缓转过头去,林愈正居高临下望着她。
他挑眉道,“你对我很有意见?”
黄如金立刻谄笑,“哪能呢?林大人您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下官对您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有如黄河之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林愈哼了一声。
李靖安立刻转身走了,黄如金也想开溜,不过林愈把她给提了回来,问,“你在外头住客栈一日多少钱?”
算最便宜的,黄如金想了想,“一钱银子。”
“你住到秋水斋来,我一月算你一两银子,管饭,还有婆子服侍,如何?”
黄如金一算,忽而觉得还挺划算,但这……算不算同居了呢?
她托了托下巴道,“我现在可是个女人身份呢,如果和你住在一起,不晓得会不会坏了清誉……”
真是不知道谁坏谁的,林愈顿时眯起眼来,道,“十八年的三月初五,某人在崇文馆强占了祁玉关的座位,申时三刻下学,某人对我说……”
黄如金顿时大叫起来,“得得得得得!”
她就差上去捂住林愈的嘴了,这种丑事,他居然也好意思提。
黄如金完败,搬进了秋水斋,每月付林愈一两银子房钱。
她身无长物,拿着新发的官服当天便住进了秋水斋,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拼命洗澡,一直洗到天黑也不肯出来。白天那个老婆子在身上摸的感觉还恶心着,黄如金只恨不得再蜕肤一次。
她要第二天才上任,因此当天便在秋水斋休息。林愈晚上处理完了事情回来,听见秋水斋的王婆婆说黄如金一整天都泡在浴房里,午饭晚饭都没吃,林愈不得已,只好过去查看。
他自然没有进去,站在浴房外面敲门,黄如金还在使命往身上浇水。
听见外头有声音,她顿时大喝了一句,“别管我!”
她不这么说倒好,这么一说,林愈顿时急了,一脚便踹开了门破门而入。
黄如金也没料到他竟会有这样的举措,连忙钻入水底。所幸浴房中热气腾腾,四处都挂着纱幔,林愈一时进来,还没到浴池边,也没有看见她。
黄如金咬牙大叫,“流氓!你偷看我洗澡!”
林愈脚步停住了,他本来只是担心黄如金有事,这才闯进来,听见她大骂,此刻也回神许多,立刻止步不前,闭上眼问,“你没事吧?”
“事你大爷的!”
“……”
林愈没有再说话,黄如金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外面许久没声,她猜想林愈已走,轻轻叹了口气。
但林愈早已听出她声音有异,压根就没离开,此刻听见黄如金叹气,更是断定她受了委屈,声音当时就阴沉了三分道,“白日里去检查身体的时候那婆子对你做什么了?”
“滚!”
居然还没走,黄如金简直要咆哮。
林愈知道她性子犟,不肯轻易露短,竟径直就往水池里来,黄如金是真吓到了,连忙从浴池边随便扯了块布给包在了身上。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掩盖不了她浑身上下被搓得通红的印记,林愈看见,顿时心疼起来,蹲在浴池边柔声道,“乖,别闹了,跟我说说,嗯?”
黄如金鼻子一酸,吸了吸,活像一只要从水边游上来的小狗,林愈已经做好她要扑到怀里的准备了。然黄如金慢慢游到水边,却忽而两手一扑,满池子的水花顿时飞溅,泼了他一身。
林愈浑身是水,顿时恼怒地盯向她。
黄如金恶事得逞,飞快游到了浴池的角落里,呸了一句,道,“淫贼,看姐姐洗澡也就罢了,还花言巧语想骗姐姐上岸,你想得美!”
林愈何曾有这样狼狈的时刻,黄如金声音明明方才带着哭腔,此刻却又在浴池另一头放声大笑,他知道她定然心中难受,却始终要逞强,当即也不言语,直接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浴池。
黄如金一看傻了,结结巴巴道,“喂……喂……你别过来!”
林愈水性极佳,在浴池对面只露头了半瞬,忽而一个猛扎,就沉入了水底,黄如金也慌忙潜入水下。
浴池底白蒙蒙的,又是热水,她什么也看不清,只好四处胡乱游动,企图不被林愈抓到,然而……她又低估林愈了。
黄如金扑腾了没两下,便顿时感觉脚上一重,一只手腕从后面抓住了她的脚踝,黄如金奋力去蹬,林愈干脆伸手,将她另外一只脚也给抓住了,黄如金整个人简直犹如一条大鱼,顿时被他倒拖了回去。
“王八蛋……你放开我!”
水底的声音模模糊糊的,黄如金被迫喝了好几口洗澡水,一被林愈拉出水面,整个人张口便向他喷去。
林愈被她喷得一脸是水,虽然他本来就满脸都是水,但……黄如金还是忍不住有点害怕起来,看他僵硬的表情,显然是真生气了。
她下意识地就要飞快又往回游,林愈立刻又伸手抓住了她还来不及一块游走的脚面游来,整个人几乎就贴在了黄如金身上。
虽然知道他不是有意,但黄如金还是感觉浑身一僵。
她立刻放弃了挣扎,缓缓沉了下去,将头露在了水面,如此一来,林愈也没有再往前游,停了下来,水面上只露出两个头,相互对望。
毕竟是要比方才贴身的姿势好多了。
林愈看着她,黄如金只得紧紧闭着嘴,将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刚才喷了林愈一脸洗澡水,黄如金只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
“上午那婆子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林愈竟没提这件事,只抓着她的手臂柔声问她,仿佛害怕她随时又会溜走。
黄如金下意识地别过脸去。她特别讨厌说这些事。
林愈当即眼眸一暗,问,“她……是不是检查你那里了?”
黄如金顿时在水下踢了他一脚,水下有阻力,林愈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但却不是太重。
“我听说今天太医院有个医婆被人五花大绑给吊在了房梁上,是不是你干的?”
黄如金在水面上干咳起来。
林愈竟忽而低声一笑,将她松开了,道,“别人也是奉命行事,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如今却自己气自己,怎么这样傻。”
德禄帝势必要派人来检查,这一点,林愈也是心知肚明的,但就算德禄帝知道这人是黄如金,也不能怎样。东宫如今早已不像当初,只是藏在皇帝阴影下的弱小雏鸟,如今若真要拼起来,德禄帝不见得有胜算。
“我听说他们什么也没查出来,你怎么办的?”
黄如金翻了个白眼,“他们当然什么也查不出来,因为我浑身上下一点痕迹也没有。”
林愈顿时皱眉,“你胡说什么?哪能半点疤都没有的?”
黄如金只好叹气,“我吃了大鹏金翅的金丹。”
林愈学识广博,自然也是听说过大鹏金翅的,不过这都是古书上记载的神物,他没有想到现实中竟然真的有这种神鸟的存在。黄如金转身过去,将背后的帐子给解开,露了后背给他看,道,“咯,半点疤也没有。”
林愈伸手摸了摸,黄如金察觉有点怪异,但他伸手触摸的位置,恰好就是当初的四只飞镖射进来的穴位,黄如金猜想他约莫也是心疼她,也就任由他摸了摸。
不过摸了一会儿,黄如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着,她也是个女的,哪有自己送上门去给人吃豆腐的?黄如金顿时背过手去包衣服,林愈的呼吸却仿佛有点沉重起来。
“除了这里,是不是全身上下都换了?”
他虽然呼吸紊乱,但讲话还是很有条理,没忘记继续问她。
大鹏金翅一生要涅槃三次,黄如金也蜕肤了三次,切肤之痛,古书上记载只有四个字——血肉重生。
林愈一时只恨不得将她狠狠揉进怀里,与她融为一体,再也不要分开,如此,方才不会教她受这些苦楚。
黄如金轻声嗯了一句。
“那……”林愈竟缓缓欺身而上,道,“是不是那里也换了?”
黄如金有点莫名其妙,扭过头去,“林愈,你上瘾了?干嘛又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