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快到中午的时候，黄如金就背着个包袱偷偷摸摸来了，乔装打扮遮人耳目，在码头问价。史睿连忙遣了个小厮过去叫她，说史家的大船还没走，可以让她搭个顺路。
远远瞧着，黄如金脸都红透了，不停辩解说自己只是上码头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不过大船终于还是起航了，水路走了十天，在二月末的时候，终于到达了京都。
从前谋逆的风潮早就过去了，再加上史睿也不再刻意强求，同黄如金反而达成了一种比较融洽的朋友关系，史万达当然也对她十分欢迎。
三月初三如期而至。
拍卖的那天，黄如金起了个大早，穿了一身光鲜亮丽的衣服，和盛装打扮的史睿一起，一同往拍卖会上去。
其实两人都没钱，史睿的确是有钱，但若要买到劈海破涛刀这样的上古宝刀，单凭他在广江药材厂着两年的盈利，显然还不够。黄如金则完全是个空壳子，她看着自信满满，其实计划相当脑残。她的打算十分简单——去一趟拍卖会，等人把刀拍下来，然后跟踪买家，再把刀给抢回来，最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连夜乘船回广江。
史睿的到来，算是给拍卖会又加了一层压力。毕竟这种大型会场，走场子的人很多，真正的买家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大家心里都有数的。史睿事前也没通知，完全是突然出现，惹得众人猜测纷纷。
黄如金在会场里坐下来后一直瞪着眼，等着人将刀给抬上来。
其实好好拾掇拾掇，她还是长得很不错的，黄如金从前很少穿女装，众人对她的印象总是停留在英姿飒爽的金吾将上，如今珠钗满头，裙带飘飘，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还真有一股令人不敢靠近的冷艳美人气度。
刀一抬上来，黄如金的眼睛就直了，也没注意听什么介绍，只死死抓着史睿，几乎要将他的手腕给捏断。旁边有个肥头大耳的富商嘻嘻笑着朝她凑过来，搭讪道，“姑娘你喜欢刀？”
“废话，那就是我的！”
那富商脸上笑容滞了一瞬，心想这姑娘长得挺好看的，脑子却有毛病，刀是通缉犯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来人也是京都有名的绸缎商，史睿出于礼数也朝他笑了一下，“张老板，您别往心里去，我表妹有点……”
他手指微微抬起，指了指脑子。
胖子顿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随即朝黄如金投去同情的眼神。所幸她目光一直都盯着拍卖台上的刀，也没留意四周的情况。
几番争价格之后，最后只留下两路人马，都是黄如金不认识的人，还在相互撕咬。刀的价格已经飚到十万两黄金，这个钱都可以买下一个小国家了，虽然黄如金知道劈海破涛刀价值不菲，却也没有料到最后竟能值到这个价数。
“这个已经完全超过了吧？”
黄如金不懂这个行当，只好问史睿。史睿点了点头。
拍卖场里也有些小小的低语声。
其实眼下的状况已十分明显，价格早过了，就算现在停下成交来买，也是不值的。
黄如金侧头盯着那两个不断报价的人问史睿，“你来钱打听没有？他们都是什么来路？”
史睿摇了摇头，“查不出来，出面的这两人都是生人，最近才过来京都，底细不明，显然都是被人雇的。”
黄如金轻轻哦了一声。
当刀飚到二十万两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拍卖已经失去了意义，简直不可理解了。其中有一路人马果然也就此没有再往后加价。刀被一个中规中矩的中年人给买走了，拍卖散场，黄如金果断跟着那个人出去。
刀卖的时候是放在展台上的，成交后又被放回了箱子里，那箱子是玄铁打造，里外三层，配了一把厚重但却精巧的锁，史睿说，那个是京都最有名的锁匠打造的，除非有锁，否则绝对打不开。当然，劈海破涛刀当然可以劈开这把锁，不过它被锁进箱子里了。
黄如金没办法，只好恶狠狠道，“那我连箱子一道抢回来！”
拍卖会的防盗防抢措施也做得十分严密，各个交接环节都异常流畅，几乎没有纰漏，买主在付钱后箱子就被送进了一辆马车里，车外有五十个大汉把守，里外分三层，全部都是镖局里的一等镖师。连黄如金这样身手的人，看见都深深吸了口气，情知几乎已没有胜算。
史睿是个普通人，黄如金只能让他先回去，自己则跟着护送刀的马车一路出了城门，往城外去。
她原以为，这刀是要送到很远的目的地的，没有想到，一出城门，就有人来接了。黄如金怕自己气息被察觉，因此离得很远，来人的相貌也没看清。
前来接头的人胆子似乎大得很，接刀的时候顺手就把箱子给扔了，用块布包住了刀，直接背在了后背上。镖师们回城了。黄如金阴阴笑了两声，既然落单，那岂不是手到擒来？
她施展轻功，飞快跑上前去，在那人身后十米开来落定，大笑了一声，道，“大侠留步！”
那人没转身，只停了一瞬，忽而也发力狂奔。
黄如金急了，连忙在他身后发力追赶。
她自认轻功一流，谁知那人的功力，却似乎还在她之上，不对，似乎并不是他腿力厉害，而是他的脚法，很奇怪，总是转来转去，黄如金每每感觉快要抓到他了，他轻松一闪，却又躲避开来。
两人之间，始终维持着百米来的距离，不远不近，但黄如金就是追不上。
这种感觉很熟悉，黄如金脑海中忽而浮现出好几年前，在某个夜色迷蒙的夜晚里，盗走她一截头发的黑衣人。
这回不仅仅是要夺回刀了，还有一个谜团要解开。
黄如金大喝一声，袖中忽而张开，十来只银光闪闪的飞镖刷得都从袖中飞出，直直袭向来人后背！
飞镖射得很散，范围极大，一波还未到，第二波又已射了出去，第二波未至，第三波又已出手，攻势甚猛。毕竟是来抢东西的，黄如金在武器上准备地还是颇为充分。
她就是要将那个男人给逼下来。
接连差不多有六七十只镖，从各个角度，都射向了那个人，黄如金猜测，他决计躲不开这么多的飞镖。
然而……他身躯竟又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偏离开去，刷刷刷，前方的空地上，俱都只剩下许多飞刀的红缨线，刀已没入土地，却没有一只射中。
黄如金怒了。
她尖利地叫了一声，发出的声音有如鸟鸣，瞳孔忽而漫上一层浓重的金色，紧接着，整个人便有如一道闪电，铁爪猛然向前，一下子就抓住了那人的后肩。
“你躲不掉的。”
她用一种阴鸷的语调说道。
不过这句话说完后，她瞳孔上的金色又慢慢平复下来了，这层金色褪去，她语调又恢复了正常。
那人的肩膀被她硬生生掰过来，黄如金眼里的金质才刚刚散去，顿时大吃了一惊。
“怎么是你？”
“你希望是谁？”
林愈看她一眼，语调也颇为清冷。
黄如金连忙松手，林愈肩头已是血迹斑斑。
如今这一双手，真是和铁爪无异，黄如金眼睛不由自主总望向他汩汩冒血的肩头，内心充满歉疚感。
“你还好吧？”
她眼珠不离林愈的肩。
说话竟然都不看人眼。林愈恼怒地伸手在肩头点穴止血，转身就走。
“喂！”
林愈脚步停住。
黄如金讪讪道，“你走没关系，把刀给我……”
林愈真是连杀人的心情都有了。
他强忍住怒气转身，凉凉道，“黄如金，你脑子进水了？这刀是我花钱买回来的，你凭什么拿去？”
“这刀本来就是我的。”
黄如金也不知该怎么说，如果对面的不是林愈，她这会儿早张牙舞爪扑上去了，直接抢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但是……对于林愈，她却无法这样理直气壮。
两人就这样对峙，也没有一方再开口讲话。
过了很久，黄如金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有些疑惑，“你买这把刀干什么？”
林愈面色一青，冷冷道，“不干你的事。”
情势又僵了。
黄如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难道就此回去？
她定定站着，脚却迈不开。
林愈等了很久，黄如金还是一副呆样子。他脚步稍稍挪动了一点，似乎准备转身离开，黄如金看到他脚上动了动，似乎害怕他走在前面，她转身就跑，头也不回。
林愈一楞，慢慢的，他胸腔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悲鸣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并没有追上前去。
其实，在黄如金起兵弑君之前，他们就已经决裂了，他的世界，她总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黄如金当初的话已经说得很坚决了，他却还是跑来买了这把刀，哪怕知道这是祁玉关的诡计。他不想她的东西落入别人手中。这一点，黄如金是否也清楚？
两年未见，或许很多人都已改变，但两人相遇，该在的东西却始终都还在，不在的，他也强夺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