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有时候最低级的方法却是最安全的。咱们国内目前条件有限,而且咱们要跟国民党反动派比技术,确实差他们一大截,但是只要你的思路能够使他们捉摸不透,那就会保证情报的安全,这就叫出奇制胜!”王庸说罢笑了。
碘酒涂上以后,白纸上立即出几个字:向南天的情人是大世界歌女黄宛莺,此人政治立场不明,但心地善良并是天主教徒。一般会于每周日下午一点左右去法租界天主教堂做礼拜,不定时去做忏悔。建议李枭同志接近此人,适时套取情报和对其策反。彭扬。
王庸看了看这个情报,问道:“这个黄宛莺今晚也去了吗?”
“是的。”李隐峰将今晚任务执行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王庸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哦?她看见你推了那个服务生一把却没有当场指认你?”
“对。”
“那你觉得黄宛莺为什么没有出来指认你?”
“这个我不清楚,估计她是搞不懂我为什么那样做,不过她给我的感觉是因为对那件事情不感兴趣才没有出来指认我。”李隐峰想了想说道。
“这样吧,从今天开始要是没有特殊任务,你就去接近黄宛莺,看看能不能从她身上得到有价值的情报。如果一旦发现她有什么对你和组织不利的举动,那就按规定办吧!还有,最好能将她侧反过来,让她知道为人民谋福利和为反动派办事的两种后果。”
“好,我知道了!”
“对了,最近你去过罗岩同志那里吗?”王庸想了想问道。
“去过一次,罗叔年纪越来越大了,我买了些东西给他送过去。”李隐峰想了想说道:“怎么了?”
“哦,没事。罗岩同志是我党的老同志了,但是他还不知道他的女儿潜伏在调查科,希望你也暂时对他保密,组织会找适当的情况对他说明一切的,这是纪律。”
“好,但是我还有个问题。”李隐峰想了想说道。
“什么问题?”
“这段时间那么多同志被抓、被杀,咱们是不是应该马上进行营救?”李隐峰望着王庸,等待他的回答。
“这个问题组织会考虑的,你放心好了!”王庸想了想笑着说道,他的笑让李隐峰感觉到了轻松,而且从这笑容里李隐峰预感到了一些东西。
月23日,晨,7:10分,上海半淞园路211号三山会馆旁一别墅。
李隐峰昨晚从王庸那里回来后就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将秋萍的事告诉罗岩。
自组织把罗岩从南京调过来后,他就一直在着手建立被敌人破坏的情报站。原先很多与情报站单线联系的同志已经联系不上了,所以他只有一面利用水果店做掩护,一面加紧恢复与一些同志的联系。
虽然王庸与自己说了近期要转变作息时间,没有特殊情况一律不许外出,可李隐峰还是有些担心罗岩的安全。他穿上衣服在路口买了几个包子边吃边向罗岩的水果店走去。
月23日,晨,7:55分,上海集贤路17号卢记水果店。
“老板,有橘子吗?”李隐峰问道,他赶到时罗岩刚刚打开店门。
“橘子没了,江北下雪了水路不好运,旱路又遭抢,进来看看,买点别的吧!”罗岩与一个小伙计边搬水果边说道。
李隐峰走进屋子看着四周摆着的水果,罗岩跟着走了进来,小声问道:“昨天刚下达过没有特殊情况不许外出的命令,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有什么情况吗?”
“罗叔,我有些放心不下你,就来看看。”李隐峰边看水果边说。
罗岩撩开里屋的门帘,让李隐峰进去,自己跟着进去说道:“你这孩子,没事就早点回去吧!幸好是早晨,敌人活动不严,否则这样贸然行动是会出问题的!你知道前些日子就在这条街的那一边,咱们的几个同志在开会,不知怎么的敌人就将他们全部活捉了。”
“哦?他们从哪得到的消息?”李隐峰问道。
“我也一直在调查这个事,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怕是咱们内部出了奸细。”罗岩顿了顿说道:“几个单线联系的同志与我接上了头,他们反映以前在英租界开药铺的两个同志其中一个被活捉了,另一个仍旧在开药铺,他们都怀疑是那个被活捉的同志干的,可又没什么真凭实据……”
罗岩说罢撩开门帘看了看外面,还好,往来的人不是很多,小伙计在外面应付的过来。
“罗叔……”李隐峰看了看罗岩,欲言又止。
“怎么?”
“哦!没什么,你有没有消息让我带给老板?”李隐峰话锋一转改口问道。
“嗯,你帮我带个口信回去,就说我正在加紧联系失散的同志,请组织放心,另外请组织迅速查明谁是真正的内奸。现在咱们内部谣言四起,一些同志人心惶惶,这个尤为重要,否则咱们还会受到更大的损失。”
“好!”李隐峰没再说什么,看了看两鬓微霜的罗岩,就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罗岩看了看远去的李隐峰,就又忙着招呼起客人来。
月23日,午,12:40分,上海环龙路236号楼内地下一层秘密监狱提审室。
“宋冬梅女士,自从我们把你和你丈夫请到这里,可从没动过你们一根汗毛啊!”向南天靠在审讯桌上倒出点风油精抹在太阳穴,向对面坐着的霞姨说道。
霞姨的真实姓名就叫宋冬梅,自从她和丈夫穆广贤以及那些同志被抓进来后,只有陈善生对他们用过一次刑罚。自陈善生被向南天训斥过以后,大家一日三餐还尽是不错的伙食,这的确让大家觉得诧异。就连看守监狱的特务也很诧异,谁都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副科长向南天耍的是什么手段。
“没打?那我身上这些伤痕是怎么来的?”霞姨说罢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鞭痕。
“那是陈善生自作主张!为此我还训斥过他,后来他不救没敢动过你们嘛!”向南天知道自己起先说错了话,颇有些尴尬。
“哼!”霞姨鄙夷地瞥了向南天一眼,将头转到了一边。
“其实咱们国共两党的关系完全没必要闹得这么僵嘛!”向南天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的政策改变了,完全不对你们使用什么高压手段,对不对?”
“可笑!”霞姨笑道:“政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孙中山先生在国民党一大时提出的三大政策: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敢问你们委员长执行过吗?”
向南天脸上挂不住了,话锋一转说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你们有几个同志早就向我们投诚了。现在他们荣登高位,最低都是少校军衔。吃的是皇粮,拿的是金条,住的是别墅……”
向南天往下说着,可霞姨心中却砰然一动!必须要想个办法知道谁是叛徒,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倘若知道了谁是叛徒,即便自己不能活着出去告诉组织,也要找机会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哦?真有这么高的待遇?”霞姨想着想着便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
“那是当然!”向南天掩饰住欣喜若狂的心情,装作很自然地笑着说道:“宋女士,考虑一下吧?”
霞姨没再说话,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问道:“但自古鸟尽弓藏,你让我怎么才能相信你呢?”
向南天歪嘴一笑:“这个容易,你不相信我们不要紧,这我完全可以理解。但你总不能不相信自己的同志吧?如果你要眼见为实,那我现在就可以叫他们过来亲自和你说,怎样?”
见霞姨还在沉思,为了打消她的最后一丝疑虑,向南天走到门外,对一个特务小声说道:“马上去把白成找来,记住,要快!路上就给他这么说……”
特务出去了一会儿,就带着白成来了。白成刚一进门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霞姨,霞姨也看见了他。
“白先生,请你来是让你给这位宋女士讲述一下你与我们合作以后的生活状况。”向南天对白成阴险地笑了笑。
白成当然知道向南天的意思,但他却丝毫不敢正视霞姨的目光,只是唯唯诺诺地答道:“好的!”
霞姨却先开口说道:“别来无恙啊,白成。我该称你为同志呢?还是先生呢?”
犀利的问题让白成无法回答,他只有尴尬地笑着说道:“呵呵!随便叫什么都行。”
“那可不一样,以前咱们是同事,为革命事业而工作,你是我的同志。现在你为反动派工作,应该算是叛徒了吧?”霞姨笑道。
白成见霞姨句句像匕首一样直向自己的要害刺来,只好岔开话题说道:“宋冬梅同志,不对,宋女士,呵呵!”
自己又一次说错了话,白成真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但他还是勉强挤出笑容来说道:“其实调查科的向副科长对咱们都不错。”
霞姨还没听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主人要养狗抓兔子,能对狗不好吗?”
白成此刻脸上已是青一块白一块的,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看我到了调查科,他们升我做了少校,拿的是军饷,而且一次就给了我十几根金条。出入都有保镖护送,吃的是皇粮。嘿嘿!其实,其实咱们给谁办事不都一样嘛!你说是吧!”
见霞姨没反应,白成只好回过头去冲向南天笑笑,想得到他的认同。向南天对他这套丝毫不起作用的策反方式已经非常厌恶了,可还是勉强笑着帮衬道:“对啊!对啊!”
“那可不一样。”霞姨看着白成义正词严地说道:“在中国只有共产党才是为了解放人民而革命的,给共产党工作就是为人民的利益而工作。这些反动派无时无刻不在剥削和压迫人民,无时无刻不在想置我们这些为人民而工作的人于死地,能一样吗?”
白成已是再也无计可施了,刚要转身,却只听霞姨说道:“不过我对他们的报酬很感兴趣。”
向南天和白成听了这话大喜过望,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么说你答应了?”
“答应了,只是我只想把我知道的情报先告诉白成一个人。”霞姨说道:“白先生你过来,我悄悄给你说,免得他们听到。”
白成此刻心花怒放,想都没想就把脑袋凑了上去,可刚凑到霞姨嘴边就听他“啊呀”一声!只见霞姨脸色大变,恶狠狠地张嘴咬住了白成的耳朵!疼的白成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向南天和旁边的特务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将白成像后拉,可白成的耳朵被死死地咬住,鲜血顺着耳朵流到霞姨嘴里,疼的白成大叫:“快!她咬我!她咬我耳朵!”
向南天几个人又是拉又是打,忽然白成被挣脱了,一下摔在了地上捂着耳朵来回翻滚抽搐着大喊:“啊!疼死我啦!她,她把我耳朵咬掉啦!”
只见霞姨嘴里叼着白成的大半片耳朵,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淌了下来,包括向南天在场的每个人的心见到这幅情景都打起了冷战!
霞姨见白成倒下,将耳朵吐在了一边的地上,对狗一般在地上抽搐的白成大骂:“你这个畜生!你忘了你入党时的宣誓了吗?!你这个叛徒!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向南天这才知道霞姨要见叛徒的真正目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耍了,禁不住恼羞成怒地给了霞姨两个耳光!继而转身对旁边的特务说道:“把他扶去包扎。”
霞姨扭过嘴角流着血的脸,见白成被搀了起来,忽然说道:“白先生,你说兔子死了,狗该是什么下场呢?”
白成已经满脸是血了,听了这话感觉像被匕首刺了般地疼痛,他停了一下,然后就捂着残缺不全的耳朵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见向南天也要走,霞姨又开口说道:“向副科长,你也要走?我这里有个故事你不想听听吗?”
“故事?什么故事?”向南天回过头来疑惑道。
“从前有一个猎人,他经常去山上打山羊。可是他越来越不满足于只打一只山羊回来吃,怎么办呢?这个自以为很聪明的猎人就想了个办法……”霞姨从容地讲着这个故事,旁边的几个特务面面相觑地以为霞姨疯了,而向南天则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见霞姨冷笑着看了看周围,不讲了,向南天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然后呢?”
“我嘴有些干。”霞姨高傲地说道。
向南天耐着性子吩咐道:“给宋女士一杯水。”
话音刚落,旁边的特务就倒了一杯白水递给霞姨。霞姨接过水喝了几口缓了一下神继续讲到:“然后啊!他就给那只羊讲,我放你回去,你帮我把其它的羊骗到我这里来,怎样?”
霞姨边讲边看着向南天,向南天此刻已经坐不住了。
“那只羊点了点头同意了,猎人就解开绳子放它走了。过了几天,那只羊回来了。猎人见它回来,就欣喜若狂地问怎么样啊?羊转过头去看了看后面,猎人朝它身后看去,却看见……”
霞姨说到这里故意卖了最后一个关子,看着向南天的反应。向南天阴沉着脸,但却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慢慢地问道:“看见什么?”
霞姨瞪大了眼睛看着疑惑不解的向南天讲到:“却看见羊的后面来了一大群狼!哈哈哈哈……”
她讲完后发狂般地大笑起来,周围的特务这才恍然大悟,向南天的脸立即变得扭曲起来。他刚要把枪从腰间拔出,旁边一个特务立即凑在他耳边说道:“老板,你忘了,咱们现在是在秘密监狱,一墙之隔的外面就是闹市。在这里开枪恐怕……”
向南天瞪着狂笑的霞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又将枪慢慢地插了回去。拿出风油精,抹了一些在鼻子上,仰面将眼睛闭了一会儿。等他将头低下来的时候,霞姨看见的却是一副笑脸。
“呵呵,宋女士讲的真是精彩!”向南天假惺惺地拍了几下巴掌说道:“可惜,可惜啊!”
“没什么好可惜的,现在你们是刀俎,我们为鱼肉。向副科长,刀会同情鱼吗?”
“宋女士,我没空跟你耍嘴皮子了。我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们合作?”
“办——不——到!”霞姨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然后将头一转。
“那好吧!”向南天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回头向旁边的特务说道:“好生照顾宋女士。”
向南天走出提审室,看了看从铁门射进来的阳光。监狱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阴暗,唯有几束正午的阳光带着剑一般的锋芒显得有些刺眼,他禁不住小声骂道:“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