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那你们去参加晚会吧!我开车先走了!”陈善生说完刚要发动的时候,忽然见一辆黄包车拉着一位女子在百乐门门口停了下来。那女子略施粉黛,一身旗袍外套着一件纯白色的短裘皮小袄,勾勒出窈窕地身段。
“那是谁?”陈善生眼睛盯着那女士,摸着下巴问道。
“组长,她你都不认识?她不就是红了半边天的大世界的歌女黄宛莺吗?现在是向副科长的女人。”那个戴鸭舌帽的特务望了望说道。
陈善生轻轻地哦了一声,发动了车子,但眼睛却恋恋不舍地瞟着黄宛莺。直至黄宛莺进场,陈善生才恋恋不舍地开车向会乐里驶去。
月22日,晚,19:45分,上海百乐门歌舞厅内。
黄宛莺进了百乐门就被向南天看见了,其实看见她的远不止向南天一个,几乎在场的所有男女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和脸上。
向南天察觉到正在跟自己寒暄的那几个警备司令部的头头目光像被钉在黄宛莺身上一样,心里好不是滋味儿,赶忙向黄宛莺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晚才来?”向南天的潜台词是,你如果和我一起进场也许就不会这么引人注目了。
“哦,我去给老家寄了些钱,我妈她又病了,昨天给你说过了的,你可能忘了。”黄宛莺解释道。
“哦?是吗?那我可能真是忘了。来,给你介绍一下这边几位。”向南天说罢让黄宛莺挽着自己的胳膊向徐恩曾和淞沪警备司令部的那几个人走去。
在一旁的黄锦融也看见了向南天和黄宛莺,上次自己想请黄宛莺吃饭被向南天拒绝后,黄锦融也就基本死了这条心了,只是微微地笑了笑:“哼!小角色!”
黄宛莺与那几位警备司令部的人刚寒暄了几句,忽然看见法租界基督教教堂的马龙神父也在这里,他正望着自己微笑。黄宛莺信基督教,每逢周末基本都要去教堂做礼拜,隔三差五还要去祷告和忏悔,与这个马龙神父相识已久。
她赶紧笑着拉向南天走上前去向神父问好,马龙神父彬彬有礼地将他介绍给了一旁的白兰德。白兰德轻轻地拉起黄宛莺的手,在上面吻了一下赞美道:“黄小姐你好,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士。”
“白探长过奖了,谢谢……”黄宛莺话还没说完就被向南天打断了。
“我说白探长,你这中国话得好好练练啊!这说的磕磕巴巴的,音不是音,调不是调的让人听了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白兰德和马龙都没有听清楚向南天的话,两人对望着耸了耸肩。李隐峰就在旁边,恰好听了个清楚,见两个法国佬被人骂了还大眼瞪小眼地,李隐峰差点笑出声来。
黄宛莺嗔怒地瞪了向南天一眼,随即向马龙和白兰德解释道:“哦,他的意思是白探长的中国话讲的非常好,呵呵!”
白兰德这句算是听明白了,赶忙对向南天说:“谢谢,谢谢!”
“不用谢,”向南天觉得好笑,但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白探长,听说我们调查科去你的辖区内抓共产党,你总是以各种理由插手,有这回事吗?”
“法租界从法律意义上讲是我们法国的领地,所以按照我们法国的法律你们是不能随便进去抓人的,必须先经过我们巡捕房的许可。”白兰德用蹩脚的中国话一本正经地说。
“哼!洋鬼子,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搞国中之国。”向南天这句话说的很轻,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李隐峰虽然在端着酒杯四处闲逛,可是眼睛却一时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徐恩曾。晚会上人多眼杂,得找个适当的机会,以适当的借口下手。
忽然他发现有几个服务生正在端着酒杯和一些菜盘穿梭于人群之中,李隐峰感到灵光一现,有办法了!
他若无其事地走到罗秋萍身边,低声向她说道:“你去接近徐恩曾,与他搭讪。如果看到有服务生将酒洒在他身上,他也许会把衣服脱下来,如果不会,你就劝他脱。这个会场很热,他应该会脱的。你务必要将他的衣服亲手接过,把密码本取出来趁我请你跳舞的时候交给我。对了,他用的密码本是什么样的,大概多大多厚?”
李隐峰问完又看了看徐恩曾中山装的口袋,左胸外面的口袋插了一支笔,并且有块长方形的地方微微有些鼓起,其余三个口袋均是瘪瘪的。这个老狐狸真是谨慎,看样子那密码本就装在他左胸贴身的口袋里。
“我给他送水的时候见过一次,那个本子和我用的一样,是调查科统一印制的笔记本。”
“你带你那个本子了吗?”
“带了,在这里。”罗秋萍说完就忽然明白了:“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
“对,听说他为人谨慎,大事不糊涂,不可能不防备。”李隐峰不等罗秋萍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盯着罗秋萍说道:“记住,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把他的衣服拿到手。”
见罗秋萍要走,李隐峰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等一下!”
“怎么?”
“拿密码本的时候注意本子放的样子,是正面朝外还是背面朝外,放回去的时候也要原封不动。我听说徐是个老狐狸,所以一定不能有任何疏忽,知道吗?”
“好。”
徐恩曾正与几个复兴社的头头寒暄,罗秋萍非常自然地靠近了他,只听那几个头头说道:“徐科长有个好助手啊!听说向副科长刚刚上任就抓了一大批共党,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
“对对,我还听说向副科长前几日去南京,受到委座的特别嘉奖,并且委座还亲自给向副科长赠送了中正剑,不知是真是假?徐科长能否让向副科长将中正剑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嘛!”说这话的人就是戴笠,李隐峰在黄埔军校时曾见过他,幸亏这次化妆前来,否则自己可能就要暴露了。
李隐峰见一个端着酒菜的服务生正往徐恩曾那边走去,这是个转瞬即逝的机会!舞会就要开始了,他没有多想,赶忙快步走向徐恩曾身后。
罗秋萍此刻就站在徐恩曾的旁边,眼看着那个服务生向徐走来。越来越近,四步,三步,两步,一步……就在服务生路过徐恩曾身后的时候,李隐峰在服务生侧后方稍稍使劲一撞,只见那服务生就啊地一声一个踉跄连酒带菜扑在徐和那几个复兴社的人身上!
李隐峰推完那个服务生就迅速地转过身朝另一边走去,在那边观察徐恩曾的反应。
“你是怎么搞的!”徐恩曾与戴笠被撞的最狠,盘子和酒杯碎了一地,身上已经洒了不少菜汤和红酒,与那几个复兴社的头头抓着服务生骂道。
“老,老板,对,对不起……刚才好,好像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下。”服务生吓得噤若寒蝉,唯唯诺诺地朝他们解释道。
会场里几乎所有的目光立即朝这边看来,大家都想看看这几个特务头头怎么处理这件事。向南天也走过来,抓着那服务生问道:“谁推得你?”
服务生向周围看了看,这时候哪里还找得到推自己的那个人?只有对向南天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也没看清,好像,好像找不到了。”
李隐峰此刻站在人群后的一个角落,观察他们的动静,心里想着:千万别起疑,千万别起疑。一旦他们起了疑心,那整个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刚才李隐峰推服务生的那一幕,整个会场里只有三个人看的清清楚楚。一个是罗秋萍,一个是鲁特,另一个就是黄宛莺。
罗秋萍是因为要执行任务所以才注视着李隐峰,而鲁特是因为对李隐峰注视而注视,至于黄宛莺,则是偶然间回头恰巧看见李隐峰的那个举动。当向南天问那个服务生的时候,黄宛莺左右找了找,看见了藏在人群后面的李隐峰。
而就在这时,李隐峰也觉得有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他向黄宛莺看去,两人的目光隔着几个人碰在了一起。李隐峰从黄宛莺的目光中看出了疑问,他知道黄宛莺看见自己刚才的举动了,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倘若黄宛莺此时将自己指认出来,那这次任务无疑就要搞砸,而自己也将面临被识破的危险。若按照规定,此类人等必须立即找机会除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李隐峰却想先看看再说。
“你胡说!你们这些服务生,自己脚下打滑就找借口,你把我们老板的衣服弄成这样,怎么办?”罗秋萍害怕向南天再对服务生进行追问,于是马上指着服务生责备道:“去!把你们老板叫来!”
李隐峰见罗秋萍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自己看来,连忙装作毫无关系躲了过去,他这样做的意思很明显,不想让别人引起怀疑和注意,这件事越快平息越好,任务要紧。
过了一会儿百乐门的老板来了,见是徐恩曾的身上被弄脏了,连忙连声道歉。然后向那女主持人使了个眼色,主持人马上会意地宣布舞会开始。众人见事情已经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了,便兴趣盎然地纷纷找舞伴跳起了舞。
“算了算了,只是脏了个衣服,以后让他小心点就是。”徐恩曾往周围看看,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那些人眼光里多少带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尤其是戴笠和那几个复兴社的。如果此时自己为了一个服务生不依不饶,未免也太有失身份了。
“科长,舞会开始了,您这衣服……就这么穿着?”罗秋萍看了看徐恩曾藏蓝色的中山装,腰间和胸口已经被洒上了一大片油渍和红酒,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儿。
“哦,那我脱了吧!小刘啊!你去给我把衣服挂起来。”徐恩曾说罢脱下了中山装,交给罗秋萍。但是他又想了想说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科长,我去就行了,你看挂那里行吗?”罗秋萍指了指一边墙壁上的衣橱说道。
“嗯……”徐恩曾有些犹豫:“行,等下舞会结束别忘提醒我拿衣服。”
罗秋萍接过衣服,她知道此刻徐恩曾和李隐峰都正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于是就拿着衣服不紧不慢地朝衣橱走去。虽然自己脑后没有长眼睛,但她知道徐恩曾在背后盯着自己。他不一定怀疑自己,但是他也未必信得过自己。必须得想个办法将他的注意力引开。
就在这时,罗秋萍发现李隐峰正笑着穿过人群向自己走来,罗秋萍向给他使眼色,告诉他不要靠近自己。可李隐峰竟与自己擦肩而过,径直向徐恩曾走去:“老板,你好!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赵,是广大茶叶公司的经理。”李隐峰说着摸了摸衣兜,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徐恩曾:“这是我的名片,我们公司的茶叶均产自福建仙山,还望老总以后多多提携,嘿嘿!”
罗秋萍稍稍回了回头,见徐恩曾的注意力已经不再自己身上了,于是赶紧走向人群后面,边走边迅速将徐衣服内的密码本取出放进兜里,又将自己的工作本放了进去。
做这些的时候,罗秋萍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做完这些,罗秋萍眼睛依旧有些不敢朝四周看,生怕看见某一双眼睛看见了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以前知道有“做贼心虚”这么个词,现在总算知道真实地感受了。
徐恩曾见又是个来“攀高”的,连眼睛都没有往名片上瞟一下,只是随便嗯嗯了两句就走到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