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特边干活边观察周围的动静,今天这里还有些地方不对劲,码头上来了不少新面孔。他们有的站在一起闲谈,有的却正在一边干活,时不时还互相交换个眼色。一个新面孔蹲下的时候,腰后面露出了一把斧头,这一切,鲁特都看在眼里。
不一会儿,码头那边的公路上骚动起来,几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看样子是黄锦融来了。
“泉庚,听说近来有不少帮派来‘捉板头’(黑话:找茬),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啊?”黄锦融一身白色长袍从车上下来,脸色稍有不悦,向早已在一旁迎接的顾泉庚问道。
“老板,这个事你听我给你解释……”一群黑衣人里为首的那个就是顾泉庚,他额头上开始冒着细密的汗珠,低着头说道。
“你勿要跟我‘张无样’(装傻)!这几天又损失了多少货,你说说!”黄锦融真的有些生气了,语气重了起来。
“这个……都是斧头帮、薄刀党他们来捉板头,不过他们都是小把戏,我已经让一些兄弟去把他们摆平了。”顾泉庚声音低低地答道,因为他做了小八股党的“龙头”以来,不少黑帮龙头都来与他“拉交情”,江湖上“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这些规矩他不是不知道。并且每次丢一些货物,也会有人给他随一些“份子”,所以他希望这些事希望大事化小。
“呸!西骨头(贱骨头)!”黄锦融边走边往地上吐了一口骂道:“吾要帮伊拉搞搞路子!(我要教育教育他们)!”
可谁知他话音刚落,突然一声哨响,从四面八方呼啦一声蹿出了数十个流氓,这些流氓拔出早已藏在腰间的利斧,照着黄锦融就冲杀过去!
尽管黄锦融的白道身份是法租界第一位华人探长,但是他日益膨胀的野心早已让他忘了黑道上还有黑吃黑的把戏。所以这次来码头,他脑袋里根本没有盘算过是不是有人要对他下手,就连平时办案用的枪也没有眼前这些向他冲来的亡命徒使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害怕。
黄锦融身边的几个保镖奋力与那些手持利斧的家伙混战在一处,可顾泉庚却没有对正在干活的小八股党的成员发号施令。谁都没有注意到他望着仓皇后退的黄锦融,嘴角浮出一丝冷冷地微笑。
不少正经的码头工见帮派械斗第一件事就是丢下货物保命要紧,但更有一些“阿三”(混混)趁火打劫,将那些值钱的货物一顿哄抢,整个十六铺码头上一时间刀光剑影一片大乱。
黄锦融想往轿车那边退,可谁知一回头见轿车附近早有几个“斧头帮”的打手在等着了。“斧头帮”的“龙头”叫王亚乔,这个帮派在旧上海也是数一数二的,并且以帮派的成员大多是手持利斧地亡命徒而名震整个上海。王亚乔擅长暗杀,他所控制的“上海劳工总会”(斧头帮对外称号)竟有十万之众!平时就连黄锦融对他畏惧三分。
黄锦融一边心下叫苦不迭,一边在混战的流氓中间左躲右闪。可谁大家穿的大多是黑衣服,而他偏偏穿了一身白袍,忽然一个流氓发现了他,握着斧头就向他劈来。
别人遇到这种场面躲都来不及,可鲁特却冲上前去,瞅准空当上前用胳膊一把抓住那流氓握着斧头的手腕,拇指紧扣他的脉门,另一只手挡开流氓迎面打来的拳头,风雷般地飞起一脚将这流氓踢出好几步远!
见又有几个流氓朝黄锦融砍来,鲁特抄起旁边货箱上的一根扁担舞地虎虎生风,横档竖挑将那几个流氓打得滚得滚爬的爬。
黄锦融见几个流氓已经被打翻在地,心下已经对这个身手不凡的年轻人有了几分感激。恰巧不知是谁跑去报告了周围正在巡逻的几个警察,这些警察平日里形同虚设,见是帮派争斗就躲得远远地。可今天见是黄锦融有难,平时受了不少黄锦融好处的警察队长急忙吹起了哨子,周围的警察闻声连忙提着警棍赶来。
顾泉庚见黄锦融有了鲁特的保护而安然无恙,怕被黄锦融识破自己的借刀杀人之计,顾泉庚赶忙装作极为卖力地召唤起了小八股党的成员。
一直在一旁等待顾泉庚发号施令的那些码头工们立即投入拼杀,由于他们人数众多,所以优势的天枰很快向黄锦融这边倾斜过来,那些斧头帮的成员受伤地受伤,鼠窜地鼠窜,码头上的混乱局面很快得到了控制。
“小兄弟,等一等,你叫什么名字?”黄锦融见周围已无威胁,向正在收拾东西的鲁特问道。
“我叫彭扬。”鲁特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地答道。
“身手了得嘛!过来帮我干活怎样?”黄锦融对鲁特这样说,是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的。一方面是出于感激,另一方面看见鲁特身手着实了得,留在身边当个保镖估计一个最少能顶三个。
“嗯……每个月多少饷钱?”鲁特想了想问道。
“五十块大洋,干得好我再给你加,怎样?”黄锦融伸出五个手指头得意地说道。
“嗯……每天都管饭吗?”鲁特故作不知地问道。
“哈哈……”鲁特这一句话把旁边的人都逗笑了,黄锦融也笑了起来:“现在你就跟我走吧,今晚跟我去大世界,这两天你就拜我‘老头子’,怎么样?!”
“一切听老板吩咐!”
月10日,午,14:30分,上海环龙路236号楼内。
今天徐恩曾从南京回来前就亲自给向南天和几个头头打了电话,通知他们下午两点半来会议室开会。
几个头头不敢怠慢,早早地就来到了二楼的会议室,负责接待工作的刘秘书正在给他们端茶倒水。
调查科行动组组长陈善生望着正在给他倒茶的刘秘书俊俏的脸庞和纤细的手,不禁色心又起,用手在刘秘书手上轻轻地摸了一把。刘秘书啊地一声赶忙甩开他的手,茶杯倒了,茶水洒了一地,旁边几个头头全都看在眼里,大家不禁会意地笑了,唯独向南天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刘秘书刚把地上的茶水擦干净,徐恩曾和钱潮就走进了会议室。他一脸严肃地向起立的头头们环视了一圈,然后才走到座椅上示意两边的人坐下。
“钱秘书,这次会议不用做记录了,去外面吩咐警卫把守这里的门,任何人都不准进来。好了,你去忙你的吧!”徐恩曾见钱潮翻开本子欲做会议记录,就朝他说道。
徐恩曾大事不糊涂,他对钱潮信任归信任,平时机要文件只要不是绝密的级别,一律由钱潮收发。而内部发来的电报,则完全由自己参照自己负责保管的密码本来翻译,这密码本装在他上衣口袋里,寸步都不离身。
钱潮走出会议室的大门,在三楼路过徐恩曾办公室的门口的时候,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左右看了看见走廊里没人,便悄悄地推开门朝里面看去。
只见里面有一个人正蹲在地上在匆忙地拨弄徐恩曾的保险箱,钱潮仔细看了看,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负责接待的刘秘书!
刘秘书叫刘月茹,来这里工作已经将近一年了。她平时说话办事小心谨慎,负责来人接待,信件收发和一些杂活。小姑娘长着明亮的双眸,平时很讨人喜欢,当然这也成了陈善生他们时常对她动手动脚的原因。
可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干这种事?她要找什么?钱潮想了想,轻轻地往回走了几步,然后故意加重了脚步声向前走来。
屋里的刘秘书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惊慌失措地马上躲进办公桌底下。哒,哒,哒,哒……脚步声离这里越来越近,刘月茹的心随着慢慢走近的脚步声一点一点提到了嗓子眼。被抓住后怎么办?身边没有武器,就算有武器也难以在这个戒备森严的大楼闯出去。尽管事先将徐恩曾开会的时间和楼里的情况算了又算,自己也准备了一个借口,但还是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执行任务就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些念头在刘月茹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那脚步声在门口并没有停顿,而是径直走向了另一头的办公室!
刘月茹仔细听着,当她听见那人走进那边的办公室关上房门后,她迅速地从桌子下面爬出来轻轻地跑到门边朝外看了看。见走廊里已经没人,便飞快地打开门,然后一个转身将门轻轻地关上,这一连串的动作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
可就在她关门的时候,旁边办公室的门却被打开了!刘月茹的心脏使劲地收缩了一下,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小刘?你在做什么啊?”
刘月茹朝那边看去,见从那办公室里出来的是钱秘书,于是赶紧笑着对钱潮说道:“是钱秘书啊!我来给科长送今天的报纸,可科长在开会,我就想把报纸送给你。咦?他的门怎么开着?”
刘月茹说罢疑惑地指了指徐恩曾办公室的门,望着钱潮。
“是吗?我看看。”钱潮走上前看了看说道:“哦,可能是他忘了关,没关系,你把报纸给我就行,一会儿他开完会我转交给他。”
“哦!好的,那谢谢你啊钱秘书!”刘月茹微笑着将报纸给了钱潮,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刹那,都在用眼睛背后的眼睛窥探着对方心中的秘密。
下楼后,刘月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钱秘书刚才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为?看样子好象没有,不然他早就可以将自己抓起来了,或者是下楼去叫警卫。那他会不会因此而怀疑自己?这个刘月茹就不知道了。
会议结束后,向南天被徐恩曾留了下来:“白成的安全有没有保证?”徐恩曾问道。
“有,我让他把他们暗示危险的信号放了出去,来接头的共党一般不会冒险进去。另外我还派人二十四小时对他的药店进行监视,若发现有可疑人士立即逮捕。”向南天自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