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萍说道:“不管是不是你干的,但是我都要来告诉你这个情况。”
“呦?”彭小岳两手插兜,一脸坏笑道:“这么说沈小姐好像对我挺上心?”
“笑话,我有什么好对你上心的?”沈萍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得走了,你等我消息,别擅自行动。”
“对了,我说这个丁世村你到底能不能约出来了?”彭小岳说道:“你要能约就最好想办法把他和伍立群一起叫出来,我好一箭双雕,省得麻烦。”
“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谨慎的很,我约他去看电影他都不去,信任感要慢慢培养,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吧?”沈萍面露难色说道。
“女人,哼!”彭小岳一脸的不屑:“看你这业余的样儿,你入中统才几天?还是我给你支个招吧!”
沈萍说道:“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彭小岳微微一笑,问道:“立秋多少天了?”
沈萍觉得很奇怪,白了彭小岳一眼问道:“莫名其妙,这跟立秋有什么关系?”
彭小岳说道:“现在是秋天,风寒料峭,你就说你要买衣服,或者说要烫个头。这些是一个女人的正常需要。你这两天先去多踩几个点,选好几家服装店和理发店,我看丁世村对女人还是比较绅士的,他肯定要给你买,你把他带到你选好的地址,我就……”
“借机下手?”沈萍接着说道。
“对!”彭小岳说道:“就是借机下手。地址不能选偏僻的地方,一定要选那种人多的地方,人多眼杂,可以打消丁世村的顾虑,事儿更好办!最好把伍立群也想办法扯进来,如果实在不行就算了,先干掉一个是一个。”
彭小岳说罢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这个计划能不能实施,最关键的还是看丁世村对你的信任程度,你最好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建立,就怕夜长梦多。你当这个盛祥旅店真是个好地方啊?”
沈萍说道:“这个办法好,可是伍立群又不认识我,不一定能去。”
彭小岳说道:“没事。你要知道时间就是金钱,这个活儿一天不结束,我就一天拿不到钱,就一天接不了别的活儿。”
沈萍想了想说道:“那好,我试试吧!”
彭小岳突然回头抓住她的双眼,用眼睛瞪着她说道:“不行!如果你以这个态度去接近他,那就会不经意间给他可以选择的余地。他一旦怀疑你就会危及咱们两个人的性命,所以你不能试试,而是一定!”
“好!”沈萍说道:“我一定!”
彭小岳突然又微笑起来,松开了手笑道:“这还差不多,咱两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冲你这个态度,我改天一定送你一束花!”
“你要敢送我就敢把它扔到马桶里。”沈萍不屑地说道:“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个正经?你以为你是谁?是我上峰?在上海我是你上峰,这是局座说了的!我这态度是因为要执行这个任务,我有理想,有信仰。谁想你?为了钱而卖命,告诉你,你就是那个推磨的鬼!”
彭小岳被沈萍这连珠炮似的反问斥责的满脸发烫,他悄悄回忆了一下,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脸红。
彭小岳觉得有些可笑,自己以前去舞厅,去赌场,去青楼,搂过多少女人?那都从来没有脸红过,可面对这个女人怎么就红了?
“我要走了!”沈萍说完转身就走。
彭小岳只好尴尬地说道:“这就走了?刚好我要下楼去转转,顺便送送你吧!”
沈萍下了楼,连看都没看身后的彭小岳一眼就飘然而去。盛老板趴在柜台上,扶了扶眼镜羡慕地问道:“她是你……”
彭小岳知道他要问什么,扬了扬眉毛说道:“漂亮吧?”
盛老板啧啧道:“真漂亮!我看周旋和胡蝶的角色让她去演都挺合适。”
“那是。”彭小岳颇有些得意。
“哎?那你怎么不和她一起住?”盛老板问道:“还没结婚?”
彭小岳说道:“和她一起住?这算什么?上门女婿?你看我像吃干饭的吗?”
盛老板知道自己的话有点多了,于是闭口不再作声。
就在彭小岳的目光百无聊赖地在大堂里飘来飘去的时候,何先法却走了进来,见了彭小岳点了点头,盛老板说道:“何先生,你快去看看吧!你侄子今天在外面被人打了,刚才回屋去了。”
何先法微微一怔说道:“哦?有这事?”
彭小岳插话道:“也没那么夸张,就是和一个小瘪三发生了点争执,他是为了帮阿宝,也算是路见不平,具体怎么回事你回去问他吧!”
何先法没再问什么,直接上了楼。彭小岳的目光落在了201的房门上。他抱起双臂,一手托着下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詹生回到房间才静下心来好好地把共荣报看了一遍,他发现这篇关于薛奎被刺案的报道有些地方很不对劲。詹生正想着,门被敲响了。
何先法一进门就把一份报纸往桌上一扔,对詹生说道:“你自己看看吧!这是今天唯一能买到的一份报纸。”
詹生看了一看,也是共荣报,说道:“我刚才也出去买了一份,这上面的消息你看见了?”
何先法问道:“这个事咱们等下再谈,我先问你,听说你今天被人打了?”
詹生说道:“你听谁说的?”
“盛老板和隔壁那个彭先生。”何先法说道:“有没有这回事?”
詹生骂道:“两个人嘴挺长啊!有,是我让阿宝去帮我买报纸,他在路上被流氓揍了,我才上去帮他的。”
何先法不耐烦地伸手打住他的话,厉声说道:“我说詹生啊詹生,你怎么能这样?你明明知道身为一个特工,最忌讳的就是以各种形式抛头露面,哪怕是打架也不行!那么多人围着看,你怎么还能意气用事?”
詹生无话可说,因为何先法说的对。而且这番话不止何先法说过,最早给詹生说这话的是徐重霄,那还是在詹生刚刚入军统的时候。
如果詹生没记错的话,徐重霄的原话大概是这么说的:“你们要记住,身为一个肩负特殊使命的工作人员,就必须要使自己混迹在人群之中,让他们的眼睛从你身上掠过去的时候看见的是一片灰色,没有一个亮点。这是首要的一点,也是能为你执行特殊任务而提供的最好保障。”
徐重霄和何先法都这么说,可詹生依旧是这么做了。他在心里告诉何先法,就在昨晚,自己还打抱不平,徒手杀了一个日本军官。
詹生没再说话,只是在心里这么想着,听着何先法的训斥:“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要和那个流氓打架?”
詹生觉得好笑:“我刚才不是都说了么?他欺负阿宝,我上去制止了他。”
“我是问你动机!”何先法呵斥道。
詹生想了想,不耐烦地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总行了吧?再说是我让人家帮我去买报纸的,他被打了我当然要上去制止,我又没还手,被那个流氓打了两下他就走了。”
何先法见詹生这个态度真是急了眼,他恼怒道:“好!好好好!你路见不平,你拔刀相助,你是谁啊?你是大英雄,你是全国人民的偶像,你是正义的化身……好好!你这个下属我管不了,你从来也没让我领导过,也不想让我领导。你是你,你是徐重霄的学生……”
詹生听到这句冷冷地看着何先法说道:“我警告过你,你少在我面前提徐重霄,我告诉你,徐重霄和你压根就不是一种人!徐重霄怎么了?徐重霄有理想,有信仰!谁像你?我从来上海的第一天就觉得你这个人没有理想没有信仰,每个月拿着活动经费混吃等死!我都怀疑是不是你出卖了他!”
何先法气的鼻子和眼睛差点就歪了,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我没有理想?我没有信仰?告诉你詹生,我也信仰三民主义,我也憧憬过世界大同的那一天!我跟重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撒尿和泥玩呢!汪精卫在越南被谁打伤的?是我带着人干的!张啸林怎么横死上海滩的?还不是我去策反的林怀部?这些难道都是你干的?你不是不让提徐重霄吗?我还偏要提他不可!我告诉你,今天要不是看在重霄曾经的学生份儿上,我就给重庆发电,给你扣一顶顶撞上司擅自行动的帽子,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还可以现在就就地正法了你!别忘了,我是你的上峰,军统上海站中校站长,我有这个权力!”
“你有这个权力,好啊!那你去发吧!跟你这样的上峰共事,我还不干了呢!”詹生冷冷地掏出枪往桌上一拍说道:“你拿着这枪,把我就地正法了吧!”
何先法和詹生一股脑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干净,两人却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两人的胸口都一起一伏,何先法看着那枪,再看看詹生。他突然觉得詹生的一言一行越发像自己的当年,此时稍微有些恍惚,就感觉自己在做梦一般,梦见詹生与自己在一个班里接受训练。那时,自己还很年轻。
屋子里的气氛与外面的天空一样,阴冷而昏暗,还有一股残留的火药味儿。
何先法沉默了半晌,刚想问什么,门突然被敲响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詹生迅速把枪装进口袋,上前开了门。
门外站着阿宝和彭小岳,阿宝看了他们一眼,小心地问道:“何先生,您别责怪詹先生。今天是我没把事办好,那个卢三也是个流氓,这怪不得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责怪他?”何先法盯着阿宝,一字一句地问道。
彭小岳在阿宝的身后,他无非是想来探个究竟,这对叔侄太令人好奇了。
彭小岳观察着何先法和詹生表情的变化,只听阿宝结结巴巴地说道:“刚,刚才我们在楼下听见你们争吵……”
彭小岳赶紧打断阿宝的话说道:“我后来的,什么也没听见。”
何先法看了詹生一眼,站起来对彭小岳说道:“彭先生,你什么都没听见你跟阿宝来干什么?”
彭小岳说道:“我和阿宝都怕你责怪你侄子,今天的事我们都是见证人,这不是过来替他解释一下嘛!
何先法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们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
彭小岳骂了一句:“得,好心当成驴肝肺。阿宝,让他骂去,咱们走!”
阿宝看了看彭小岳,又看了看詹生和何先法,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对彭小岳的话无动于衷。
“走啊!咱们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你傻啊?还愣着干什么?”彭小岳拉上阿宝就要走。
阿宝看詹生最后一眼的时候,何先法正在关门,阿宝看见门缝里的詹生阴沉着脸,想到詹生为了帮自己又是挨打又是挨骂,阿宝的心里也颇不好受,他决定找个时间和詹生好好聊聊。
何先法关上门之后趴在上面听了听,确定他们走了,这才对詹生问道:“骂也骂够了,吵也吵够了,说到底都是为了任务。咱们还是谈正事吧!刚才我想问你,你没发现今天这报上的消息有些蹊跷?”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詹生觉得何先法确实很大度。身为自己的上峰,能够在争执之后心平气和地马上切入正题,这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
既然何先法主动抛出橄榄枝,詹生也就不得不缓和一下态度。詹生想了想说道:“你来之前我正在看这条消息,里面有的措辞很诡异,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