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丁世村却看了看表说道:“白水送来了,你先把药吃了吧!吃完我该走了,今天不知怎么的,我这心跳得厉害,得回去看看。”
反被丁世村将了一军,沈萍这才下意识地捏住了拳头岔开话题说道:“能有什么事?怎么不多待一会儿了吗?”
“我这工作你不了解,干得时间越长直觉就越敏感,越准确。”丁世村话锋一转问道:“你怎么还不吃药?”
沈萍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现在不想吃了,你要走咱们就一起走吧!”
丁世村说了句也好就结了帐撑着雨伞,俩人一起走了出去。直至看着丁世村的车消失在雨幕中,沈萍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才慢慢地放下……
可是就在沈萍投毒的那一刹那,伍立群的那个心腹就已经将它拍了下来。当这几张照片出现在伍立群办公桌上的时候,由于当时天气阴暗,丁世村他们的座位又只有昏暗的灯光,所以伍立群仔细分辨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那张投毒的照片上,对心腹问道:“她手里拿的什么?”
心腹说道:“不知道,当时我也没看清。”
伍立群抓起电话叫来一个手下,问道:“上次让你查桥洲饭店的背景,查到什么没有?”
手下答道:“查到了,都在这上面上呢!”
伍立群接过手下递来的记事本,看了看问道:“老板是青帮的胡金福?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对外宣称老板是日本人,其实后台老板就是青帮的胡金福,那日本人只是挂个名号,胡金福这么做为的是让日本人多给自己捧场。”
伍立群又仔细看了看记事本,眉头皱了起来:“这新来的前堂经理和领班身份背景怎么都是不祥?”
手下答道:“我去统计署按他们所有在职人员的名字查过档案,其他人都查的到,可是唯独他们两个,没有一个能对的上号的。据说这个前堂经理上个月才到,过了一个星期这个领班才来的,我觉得从时间上来应该看没有什么问题吧?”
伍立群说道:“笑话!你白做特工了你?你要想安插两个人在桥洲饭店,难道还要让他们在同一时间进去吗?”
“你继续跟踪沈萍。”伍立群说完想了想,突然起身说道:“你们把外勤第一小组的人叫上,先跟我回去一趟。”
外勤第一小组是伍立群的老班底,全是他的心腹,肖汉青被活埋的任务就是他们执行的。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丁世村变节后来上海,用职业嗅觉嗅出桥洲饭店里平时往来的客人背景都颇为复杂,就利用76号的一切手段在这饭店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睛。
眼睛不多,一共有两个。一个是领班,另一个就是那个前堂经理。他们都是丁世村的心腹。
伍立群车子在桥洲饭店门口停下,看了看表,离沈萍离开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他下车之前留了个心眼,对两个手下说道:“你们先进去,装作客人,留在前堂,特别注意那个前堂经理和领班。”
两个手下进去五分钟后,伍立群说了句:“你们几个两两一组封锁前后门,其他人,跟我来!”说罢与一行人推门进去直奔后堂。
那个领班见状马上拦住了去路问道:“先生,那里是后堂,不能随便进入的。”
一个手下马上从伍立群身后站出来掏出工作证往领班眼前一亮说道:“我们这是在执行公务,闪开!”
领班刚想说什么,可伍立群身后的五个人齐刷刷地掏出枪顶着他的胸,硬是把他逼到了一边。
那前堂经理给领班使了个眼色,领班会意地躲到了一边,谁知伍立群对他挥了挥手叫道:“你来一下,洗碗的地方在哪里?”
领班觉得诧异,他们找洗碗的地方干什么?随手给他们指过去:“就在后面……”
“你带我们去!”伍立群抓着领班说道。
后堂里两个洗碗工正在水槽旁悠哉悠哉地抽烟吹牛,见伍立群他们来,刚要说什么就见领班使了个眼色。只见伍立群用手从水槽里拎起一个茶杯问道:“这些茶杯都是今天的?”
一个洗碗工说道:“都是今天早上八点以后的。”
“你可以出去了。”伍立群回头对领班说道,然后接着问道:“为什么不洗?“
“今天客人不多,我们想攒多一点一起洗。”洗碗工回答的支支吾吾。
伍立群回头对手下说道:“拿几个杯子,再把这里的水采样,一起送回去化验。记住,别送到咱们的技术课,直接送去日方宪兵部的技术课,只有他们才能化验出来。”
“老总,这,这杯子和水有什么问题?”洗碗工诧异地问道。
“不该问的就别问。”伍立群说道:“化验结果出来之前,你们俩现在我们那里待一阵子,跟他们走吧!”
两个洗碗工知道他们要把自己关起来,大声挣扎着喊道:“老总,我们冤枉啊!”
“冤不冤枉化验结果出来就知道了!带他们从后门出去。”伍立群一挥手说道。
外面的那个前堂经理见伍立群他们进了后堂之后一直没出来,就在吧台拿起了电话,是要拨给丁世村。谁知丁世村刚刚接起来问了一句,这边就挂了电话,弄得丁世村好生奇怪。
这是伍立群先前安排装成客人的那个手下,他的一只手已经挂了电话,另一只手拿着枪顶着前堂经理说道:“走!”
所以就在手下押着洗碗工刚刚打开门的时候,前堂经理和领班却从外面走了进来,伍立群刚想问,却见他们身后紧跟着的那两个手下用手枪顶着他们。
“怎么回事?”伍立群问道。
“这两家伙一个在门外偷听,一个在吧台打电话。”
伍立群走上前去将两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回答。
伍立群又瞪着眼睛问道:“我再问一遍,你们是谁的人?”
还是没有回答。
“把他们套进麻袋,从吴淞口扔下去。”伍立群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手下立即一拥而上捂住两人的嘴,把他们从头到脚装进了麻袋。
上海的深夜已经到来,从桥洲饭店到吴淞口,驱车只不过用了十分钟。后备箱里的两个人在麻袋里被扣着手脚,想叫都叫不出来。
他们在心里揣测着伍立群是否真的会对他们下手,但是黑暗中,当车刹住的那一刹那,他们的心也几乎要跟着停了。
麻袋被取了下来,俩人嘴上的手帕被去掉,伍立群站在吴淞口的岸边,在徐徐吹来的晚风中对两人问道:“常言道,事不过三。我这个人很没有耐性,但是今天就破一次例,再问你们最后一遍,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是在为共产党做事,还是国民党?”
江上没有一条船,街上没有一辆车,吴淞口的夜静的出奇,所以伍立群的话在夜色中显得更为诡异。
话音落了不到三秒,两人一时还没任何准备,只见伍立群手一挥,那些手下就拎着麻袋扑了过来。
两人的脚再往后退半步就是深不可测的黄浦江,谁都明白,从这里,在这样的夜色中被扔下去决没有一丝生还的希望。
“我,我说!”那个领班高叫道:“别推,我说!”
前堂经理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多少带点不屑,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和他的宽慰与释然。
“我们是,是自己人!”领班说道。
“自己人?”伍立群怀疑自己听错了,上前一步接着问道:“你再说一遍?”
“我们真是自己人!”领班急着说道:“我鞋底有证件,不信你们拿出来看!”
“我也有!”前堂经理见状什么都不顾了,忙跟着叫道。
伍立群的手下上前脱下他们的鞋子,用刀划开鞋底,什么都没有。正欲再问,领班却说道:“你们搞错了,是在鞋垫里。”
手下从鞋垫下面掏出两人的证件递给伍立群,伍立群瞥了领班一眼说道:“这叫在鞋垫底下!”
伍立群掏出打火机,借光看了看这证件,只见是与他们一样的特工总部工作证,可证件里面却写着“暂005219”和“暂005218”。
“这是特工总部暂编人员的证件,怎么会在你们这里?”伍立群问道。
“我们就是咱们特工总部的暂编人员啊!”前堂经理抢着答道:“是丁先生亲手发给我们的,我们来桥洲饭店也是他的安排。”
“丁先生?”伍立群问道:“丁世村?”
“没错!”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他的?”伍立群问道。
“半年多以前,我们以前就是他情报小组的人。”
“哦。”伍立群眉头展开说道:“丁先生现在已经是我们特工总部的主任了。”
“啊?太好了!那您是?”前堂经理问道。
“我是副主任。”伍立群的脸又掠过一丝阴云,不过他们并没有发现。
“您看您看!我就说嘛!这真是巧了,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了。快给我们松绑吧!”前堂经理和领班听见丁世村当了主任,立即高兴地说道。
谁知伍立群不紧不慢地点了一根烟,吐了个烟圈盯着他们,那眼神让他俩无所适从,心里发毛。
“老板,你看?”一个手下上前问道。
伍立群猛猛地吸了一口烟说道:“套上麻袋,扔下去!”
“啊?”手下都显得惊诧。
“我叫你把丁主任的这两名出色的谍报人员装进麻袋,扔进黄浦江!”伍立群瞪着手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话音落了不过二十秒,仍那两人还一头雾水地拼命辩解和呼救,麻袋就已经牢牢地将他们重新装了起来。
两声响伴随着两朵大大的水花在黄浦江里飞溅,三分钟之后就慢慢地沉了下去。
伍立群上了车,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却开口说道:“今天这事儿谁要是走漏了一点风声,我保证让他头挂在在白渡桥,脚立在南京路。”
车里的手下顿时没有一个敢说话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手下壮着胆子问道:“老板,那先前抓起来的那俩洗碗工怎么办?”
伍立群想了想说道:“先关着吧!别让丁世村看见,以后再说!”
床头靠着窗户。雨已经停了,雨后的空气特别清新,只有一些积水稀稀拉拉地从屋檐上滴下来,抬眼就可以望见满天繁星,这预示明天将是一个好天气。
彭小岳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在想着自己的任务。
他是个赏金杀手,参加过中统的多次刺杀任务,从未空手而回,在中统那些人眼里,他是有两把刷子的,否则徐恩曾不会点名要他执行这次任务。
彭小岳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给徐恩曾开出的价钱很高。从徐恩曾之前说好的五万,涨到了十万,条件是徐恩曾要在他还感兴趣的时间内看到报纸上登出丁世村和伍立群被刺的消息。
徐恩曾也很清楚中统的核心工作和价值,当然不是搞刺杀、搞爆破——这些都是军统的看家本领。甚至就在徐恩曾将绝密计划递上去以后,蒋介石还特地找过他,告诉他刺杀不是他们的基本任务,这样的事由戴笠来办就行了。
就是这句话刺激了徐恩曾,它对他的刺激不亚于要拿掉徐恩曾头顶的乌纱帽,也不亚于要摘掉“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牌子。
蒋介石除此以外没有多说一句话,但是他的神情告诉徐恩曾,中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正在一点点地滑落,一点点地被军统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