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林傲梅疑惑的说道,美丽的眉端微不可见的一凝:“田公子向傲梅讨要说法,不觉得有点黑白不分吗?”
“田公子,舍妹年幼无状,芙蓉代她赔个不是,请就此揭过,不要再刁难她了!”虽然很想袖手旁观看林傲梅倒大霉,但是做做样子还是必须的。
林芙蓉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挡在林傲梅面前,直视田思渊道。
田思渊要为田思渔出头,怎么可能真的凭她这几句毫无威慑力的话就不计前嫌?就是知道不可能,林芙蓉才会这么做。
柒芷公主的眸光不由闪了一闪:这个林大小姐,看来并非传闻的那般啊!
田思渔两次朝林傲梅挥鞭过去,林芙蓉虽然表面看起来担忧恐惧,却一点行动都没有付诸。
后一次先不提,就拿头一次来说,整场离林傲梅最近的,无非就是林芙蓉了,即使她没有武功,手无缚鸡之力,但若真有心,在紧要关头至少也会推开林傲梅,甚至不顾自身的护住她,可林芙蓉并没有,她眼睁睁的看着鞭子越来越近,这是一个真心疼爱妹妹的姐姐做得出的举动?
柒芷公主是谁?从小在皇宫那个遍布阴谋诡计的地方生存,看似倍受皇上宠爱,可那份宠爱,也会为她惹来杀身之祸。
皇宫那种地方,真正的单纯,是绝对活不下去的,更别提荣耀的活下去。所以,林芙蓉的把戏,唬得了别人,却绝对唬不过她!
田思渊更是直接,看也不看林芙蓉,径直将她忽略掉,泛着深沉暗光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林傲梅,不疾不徐的道:“我黑白不分?眼下,思渔的脸肿成那样,而你却毫发无伤,难不成还得思渔反过来向你道歉?”
若是细看,便能发觉,田思渊深沉的眸子里,竟隐隐的带着一丝幽幽的笑意。
林芙蓉的动作顿住,田思渊!他居然敢这样无视自己!不过是个二品尚书的儿子,竟敢对自己如此无礼!
林芙蓉却忘了,田思渊,是姓田的。田氏一族的势力,可不止一个小小的田尚书。况且田思渊今年就要参加秋闱,搞不好一个金榜题名,再加上背后有田氏推泼助澜,位列朝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对田思渊,就是柒芷公主也不敢只单单的将他看成一个二品尚书的儿子那么简单。
“田小姐出言挑衅,傲梅步步忍让;挥鞭想要毁傲梅容貌,所幸无事,傲梅也不予计较;辱骂傲梅亡母,傲梅也只是稍加反击告诫,从未动手。但是,田小姐自知理亏,却仍大庭广众之下想要掌捆于我,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性,田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刁难,甚至先动手打人,难道傲梅就该永远忍着她的刁难,挨着她的巴掌吗?田小姐是单纯觉得傲梅懦弱可欺,还是觉得我右相府的女儿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孬种?”
林傲梅吐词清晰,字字珠玑,有条不紊,铿锵有力。淡然的双眼流光溢彩,直直凝睇着田思渊,落落大方,丝毫不怯,犹如一支临风傲然绽放的梅花,美艳不可方物。
田思渊望着她恍若琉璃的星眸,听着她条理清晰的质问,这一次真的完完全全的震撼了。
这个女子,词锋居然如此厉害!
一番话,说得他完全无言以对。
本来打算要占着田思渔被掌捆的受害者形象扭转乾坤,堵得她哑口无言慌张失措,没想到居然毫无用武之地,反而被她的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甚至说得连他都觉得,这件事田思渔确实欺人太甚,而她是真真委屈极了。
连他都这么想,别人就更别提了。田思渊自认口齿伶俐,这次的话却还没说到重点,就被林傲梅逼得胎死腹中了。
田思渊眨巴眨巴眼睛,他总觉得,林傲梅还不会满意这种结果。
柒芷公主也满目震惊的望着林傲梅,她本来是要开口帮林傲梅辩解维护的,谁料林傲梅口齿如此伶俐,一番话说得平静,却绘声绘色,条理分明,没有夸大其词,也不慷慨激昂,却无端的让人听着心中愤然。
对林傲梅又多了几分赞赏,柒芷公主启唇道:“这件事,大家都有目共睹,田小姐确实过分了些,动手先打人更是荒唐,林二小姐也不过是自保而已,难不成那也有错?真得站着不动让田小姐打才是对的?”
众人对林傲梅的一番话震惊无比,对柒芷公主的一番话却是在意料之中,柒芷公主和田思渔向来不和,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柒芷公主怎么可能不和林傲梅统一战线?
田思渊叹了口气,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田思渔是注定被炮轰了。
如果没有柒芷公主在场,或许还有一两分胜算。现在,却是不可能力挽狂澜了。
田思渊这样想,心中倒也没对田思渔有多少不忍,帮田思渔出头也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三言两语就在林傲梅面前败下阵来,他多多少少有点郁闷罢了。转念一想,这事本身就是田思渔理亏得过分,再加上她没脑子丢下了一大堆烂摊子,才会让他毫无先机可占。如果和林傲梅角色对换一下,他不见得会败下阵来,林傲梅也不见得会赢。这样想来,浅浅的郁闷才渐渐消散了些。
柒芷公主的话,无疑又为林傲梅占了上风的形势添了几分胜算。
如田思渊所想,林傲梅并不会满意这样的结果。她要,也必须要让田思渔彻彻底底的处于理亏的地步。否则,下次见面,田思渔会怎么对付自己,任何人都没法再护着她,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每次田思渔挥鞭子时,柒芷公主都能在她身边并且及时的拦住。
所以,唯有让田思渔彻彻底底的败了,在这件事上孤兵无援,让她自己再也不敢在他人面前提起这件事,她才不敢揪着这件事不放,明目张胆的刁难自己。
“田公子刚刚也问了,难不成得田小姐反过来向傲梅道歉。傲梅现在就明着告诉你,没错,这件事,田小姐必须道歉,否则傲梅绝不罢休!皇后娘娘虽是田小姐的亲姑母,但傲梅也相信,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绝不会因为犯错的是自己的侄女,就徇私偏袒。若田小姐今天不给傲梅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便不妨到皇后娘娘的凤仪宫,论论这是非对错!”
田思渊没有料到,林傲梅既然如此步步紧逼,不肯退让分毫,一时间也略感棘手。
这事如果真闹到皇后娘娘面前,因林傲梅说的那句“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绝不会因为犯错的是自己的侄女,就徇私偏袒。”,再加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算皇后娘娘有心偏袒,恐怕也有心无力。
这个林傲梅,心思缜密当真少有!不过,田思渊有点想不透,田思渔是骠骑左将军的女儿,又姓田,林傲梅真不怕得罪她?
如果黎家还在倒也罢了,关键是黎家现在不在了,单凭一个官居一品的爹爹,是不足以和整个田氏对抗的。
田思渊拼命的将自己代入林傲梅的角色里思考这个问题,突然灵光一闪,睿智深沉的眸子一下子澄亮起来!
正因为黎家不在了,正因为右相的势力无法和整个田氏抗衡,所以她才必须死死的咬住田思渔不放。
如果田思渔在这件事上大失颜面的话,不说自己绝对会缄口不提,更会不择手段的让别人也不提起这件事。谁会乐意让别人想起自己脸面尽失的事?更何况是田思渔这种自娇的千金大小姐!
到那时,田思渔要想众人淡忘,不要再想起这件丢脸的事,唯有平静的对待林傲梅,得先自己假装忘记这件事,别人才有可能会淡忘。
好一个林傲梅!好一个林二小姐!好一个聪颖绝俗的妙人儿!
田思渊心中满是止不住的暗赞,原先只是看她处事淡然冷静,想要试探试探她的强装镇定能保持到几时,现在才恍若大悟,她面上的镇定自若,绝非强装出来的,而是真真正正的,从头到尾,从未害怕失措过!
这真的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心思环环相扣到如厮精妙绝伦。
在这局棋上,她无疑是最大的赢家。恐怕,在她下第一步棋时,就已经将后面九十九步棋都布好了。扇田思渔的巴掌,那看似愤然难制的冲动,恐怕都是在她的规划之内的吧!
不知为何,田思渊突然有种棋逢对手,相见恨晚的感觉,看着林傲梅依旧浅淡如水,却皎若春花的俏脸,突然很想开怀大笑。
在场人中,大概只有田思渊想透了林傲梅的真实用意。
聪慧如林芙蓉,机敏如柒芷公主,也都只认为林傲梅是因为生母被辱而不肯善罢甘休而已。
“思渔,过来,给林二小姐道歉!”田思渊十分看得清楚形势,即使知道林傲梅这样做的深意,却也明白,这件事他没有退路。
想不到,他田思渊居然会被一个小丫头给逼得毫无退路。不过,他心中却没丝毫的不开心,之前浅浅的郁闷更是荡然无存。
田思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眼睛睁得如牛眼一般大,不可置信的道:“堂兄,你说什么?”
“我说,道歉!还是你想让表姑母亲自下令让你给林二小姐斟茶下跪?”田思渊冷冷的说,语气颇为不耐烦。
这个田思渔,真是没脑子!同样是女的,怎么差别就那么大?
察觉到田思渊语气里的生冷,田思渔的泪水在眼眶徘徊,为什么?为什么要她道歉?明明是林傲梅扇了她巴掌,为什么她还要道歉?
不过,她向来畏惧这位堂兄,也知道,虽然他只是皇后的表侄子,关系比不上自己亲切,但是姑母对他一直倚重有加,重视程度丝毫不亚于自己这个亲侄女。
反正堂兄不会害自己,他这么做,必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但是,要她给林傲梅道歉,她哪里丢得起这个人?
终于,在田思渊越来越冷的目光中,田思渔慢慢止住了哭,一步一顿一徘徊的的朝林傲梅走去,咬住下唇,还是难以启齿。
“思渔!”田思渊幽幽的唤了声,眉头紧皱,终究还是有些不忍的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开口道歉。
仿佛受到了鼓舞般,田思渔一咬牙,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毫不停顿的道:“林二小姐,是我不好,对不起!”
“田小姐,这事就此掀过吧,别再提了。”林傲梅抬起眼眸,正视着田思渔道。
周围的千金小姐都暗暗窃窃私语起来,安静的四周一下子变得嘈杂,田思渔受不了这种声音,直觉所有人都在嘲笑她,转过身大步跑出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