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确实没有,老奴整个城东都打听过了,从来就没有什么废弃的城隍庙,更别提表少爷了。”苗嬷嬷上前一步,掺住林傲梅摇晃的身子。
不、不可能!
上辈子詹玄启明明说,郁儿自从黎府灭门后,就和一群乞丐一块乞讨为生,长年住在城东的破旧城隍庙里。她还因此有些怨怼林箭澜,怨他怎么能不对郁儿多加照应,让他与乞丐为伍。
后来一想,当年黎家正在风口浪尖,林箭澜又是黎府的女婿,一个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落个同党的罪名,想他这样做也只是明哲保身而已,对林箭澜的怨怼这才逐渐消释。
可是,怎么会没有?没有破庙,那郁儿在哪里?上辈子詹玄启到底是在哪里找到郁儿的?又为什么要骗自己说是在破庙找到的?
林傲梅眼神涣散的站定,心中一团迷雾迫使她冷静下来:“嬷嬷,拿上小厨房的药包,随我去常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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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院内,孟氏午睡的时间点刚过,便悠悠醒来。
门外的袁嬷嬷听到声响,忙进来伺候她更衣梳洗。
一番收拾打点后,袁嬷嬷便命旁边的小丫鬟到茶房知会海棠送茶过来。
不多时,一袭粉色衣裙的海棠便掀帘而入,笑嘻嘻的道:“老太太醒了啊!”边说着,边将茶盏摆放在桌案上,但笑不语。
孟氏并没有立即伸手去接,反而微皱起眉头。
地麻茶和白芷茶,是古书中缓解头疼最有效的两味良方,孟氏经常头痛,海棠每天泡这两种茶,理由可想而知。不过,再喜欢的东西,喝久了也是会腻味的,孟氏自然也不例外。
挣扎着想了想,无奈,只得伸手拿起茶盏。不过,一拿到手,孟氏的脸色就变了。
深吸一口茶香,幽香而鲜雅,清爽生津,哪里是自己长年累月喝的略显酸涩的地麻茶和微微发苦的白芷茶?
“你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不过,茶艺倒是见长了不少。”孟氏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刮开茶沫浅酌一口,舌尖显其苦,舌中显其酸,舌根显其甘,透彻心扉。
妙!妙啊!海棠这丫头,什么时候能泡出这么韵味十足的茶来了?
正想要再夸她几句时,只听海棠有如献宝似的笑嘻嘻的道:“老太太高看奴婢了吧!奴婢哪有这本事!这茶啊,是二小姐亲手煮的!奴婢还偷尝了点鲜,老太太可别怪罪奴婢才好。”
要说常青院这么多丫鬟,也就海棠敢时不时的耍上两句贫嘴逗孟氏开心,再加上她确实口齿伶俐,时常把孟氏哄得开怀大笑。
梅丫头?怪不得了,望眼相府,也就梅儿煮得出这般妙不可言的茶了。
“贫嘴,还不快去请二小姐进来。”孟氏佯怒斜眼瞪了海棠一眼,后者忙怂了怂肩,出了里屋迎林傲梅入内。
“祖母万安!”林傲梅一袭玫瑰紫烟罗裙款款而入,下跪见礼,霎时看呆了一屋子的人。
二小姐的一举一动,都美得如同画里走出来似的,不仅容貌较之先夫人更多了一分灵动和飘逸,就连举手投足,也仪静体闲,柔情绰态,高贵不可方物……
“起来吧,坐。”
待林傲梅坐定,孟氏问道:“这茶,是什么茶?”
味道很好,却极其陌生,孟氏不敢说喝遍天下茶,但是什么茶什么味,即使第一次喝,她也能猜出个大概,不过这次,她却丝毫也尝不出。
“回祖母,这茶,没有名字。是梅儿在医书中根据药物药效煮的,希望可以缓解祖母的头疼。”这是香附川芎茶,专门用于肝气郁滞所引起的慢性头痛,一般人都是知道的,更别提孟氏身边还有个懂茶道的海棠,连府医都没想到孟氏是肝气郁滞引起的头疼,她不懂医术,是怎么得知的?这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所以,她只能在茶里加入些百合和葱白,去掉涩味,更填一两分清爽的同时,又不会去掉药效。要的就是孟氏喝不出来,海棠看不出来。
“你有心了,小心以后祖母的胃被你养刁了,就喝不下别人的茶咯!”孟氏将茶饮下,慢吞吞的道。
“梅儿学茶艺,本来就是为了让祖母喝得舒心的,祖母要是喜欢,梅儿以后天天泡给您喝,保证不会是地麻茶或者白川茶的。”林傲梅掩嘴半开玩笑道。
前半句也就算了,后半句,可谓是说到孟氏心坎里去了,长年累月的喝这两种茶,早喝腻歪了,能换一种茶,又能缓解头疼,孟氏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那敢情好,奴婢也能趁机偷学点皮毛呢。”海棠迫不及待的道,发自内心的高兴。
二小姐的茶艺,真的是炉火纯青,巅峰造极,不管看过几次,都觉得如仙人笔画,让人望尘莫及。
“你就是想偷懒吧。”孟氏无奈道,突然灵光一闪,转而问道:“是百合,对吗?”
林傲梅俏脸上适时的露出一抹惊讶,点头道:“祖母英明,确实有一味百合。”
赞赏吹捧的话谁都爱听,就看你会不会说,懂不懂说了。
林傲梅从来没有时时的阿谀奉承,刻意讨好,这时候的话,更显得无比真诚,发自内心。孟氏十分受用,摆摆手开怀的道:“老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咯!”
“祖母没听过姜还是老的辣吗?祖母品百家茶,知百家味,岂是年轻人能比拟的?梅儿还有好多不懂的事,要请祖母指点呢!”
“噢?梅儿有哪里不懂吗?说来我听听。”
林傲梅随即娓娓道来,祖孙俩言谈甚欢,似乎有说不尽的话,直看得白嬷嬷和苗嬷嬷心中着急:小姐不会忘了此行目的吧?怎么绝口不提起表少爷?
不知不觉已到了申时,孟氏还意犹未尽,看着眼前清逸灵秀的人儿,心中不由暗自赞扬。
和林傲梅聊天,是一件很畅快的事,她虚怀若谷,身上没有一丝年轻人的浮躁。她从来不会打断你的话,而是细细聆听,只在紧要关头说上一两句,却往往一语中的,直指要害。就是当年的芊芊,性子温婉娴静,也不一定能做得这般沉稳。
这个孙女,绝非池中之物!
“听祖母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想当初,外祖父也时常教导梅儿和郁儿,只是当初梅儿年纪小,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倒是郁儿,小小年纪就总是能和祖父争个不休,只可惜……”
林傲梅垂下眼帘,无比伤痛,似乎挣扎了好久,才起身跪下:“求祖母救救郁儿,梅儿知道,这事会让祖母为难,梅儿不孝,但是梅儿保证,绝对不会牵连相府。请祖母开恩,救救郁儿吧!”
“你这孩子,好端端这是怎么了?快起来,什么救救郁儿?”孟氏听着莫名其妙,见刚刚一直沉稳端庄的林傲梅突然跪下,忙伸手托起她道:“你说的,是郁之?”
“是,郁儿是黎家唯一的血脉了,梅儿曾梦见娘亲,她叮嘱梅儿要好好照顾郁儿,梅儿不想有负娘亲所托。请祖母帮梅儿找找郁儿!梅儿感激不尽!”
当年黎家满门抄斩,黎家唯一一块能免任何罪行的金牌令箭,救下了黎芊芊二哥黎靖年仅五岁的儿子黎郁之,就连先皇,因为有言在先,也只能饶了黎郁之死罪。
那一年,真是黎家翻天覆地的一年。黎家倒台,黎芊芊去世,林傲梅离府,而黎郁之,即使林傲梅时常挂念,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离京五年,打听不到黎郁之的任何消息。
树倒猢狲散,黎家的“谋反”罪名一定,文武百官人人自危,只恨不得从来没和黎家有过交集。不趁机踩上几脚已经是大仁大义,谁还会在风口浪尖时伸出手帮郁儿一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郁儿能活过那五年,不得不说是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