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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兵来将挡

裴明亮的家住在距离丁小柔家不远的印染厂宿舍区,那里同样古旧,同样充溢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丁小柔跟在裴明亮身后,沿着脏乱窄仄的楼体走上三楼,来到了302室门前。一路上,顾及她的伤脚,裴明亮不时回头探看,让她觉得颇为窝心。

站在门口,看到铁门上和自己家一模一样的大红“福”字,丁小柔一直忐忑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即将面对的这位老人,和自己母亲的审美竟然如此相似,就算脾气古怪一些,想来应该也糟糕不到哪里去吧。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刚一进门,一股焦糊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接着传来一声巨响,裴明亮顾不上换鞋,慌手慌脚地奔进厨房,高声喊道:“妈,妈,您怎么了?”

丁小柔跟着走进厨房,那里已是一片狼藉。一个穿着紫色棉袄的老太太正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周围是几只打烂的碗碟和凌乱的菜叶,炉灶旁的橱柜上,一只陈旧的微波炉正冒出缕缕轻烟。

裴明亮冲到母亲身边将她抱住,焦急地问着:“妈,您没事吧,伤着哪儿了吗?”

见母亲摇头,他稍稍放下心来,扶着母亲走进客厅坐下,又返回厨房拔掉电源插头,然后将油烟机和小窗打开换气。丁小柔恐慌而尴尬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正要上去帮忙,裴明亮已经戴上隔热手套,从微波炉里端出一只同样冒着烟的盘子,他在盘子里扒拉了两下,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安抚地说道:“没事,是我妈又把带皮的鸡蛋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了……”

说完,他端着盘子走出去倒掉,又拿着扫把和簸箕返回来收拾地上的碗盘碎片。丁小柔蹲下来打算帮忙,裴明亮急忙伸手阻拦:“不用不用,还是我来吧,万一扎到手就麻烦了。”

他的眼中有着真切的关心和歉意,四目相对,丁小柔忽然有些羞赧,急忙缩回手,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下用力过猛,肿胀的右脚顿时一阵剧痛,丁小柔不禁“哎哟”了一声,裴明亮连忙站起来扶住她:“怎么了,不会是扎着脚了吧……”

丁小柔想要回答,却疼得一时说不出话,只得拼命摆手。两个人正在纠缠,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们俩在干什么?”

丁小柔回过头去,裴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厨房门口,见她眼神怨毒、满脸阴郁,丁小柔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裴明亮急忙解释:“妈,这是咱家新请的钟点工小黎,她……”

他的话还没说完,裴妈妈已经尖叫起来:“你怎么又乱花钱请人,这回居然还找了个瘸子!”

丁小柔此时才算彻底认清了自己面对的严峻形势,她不禁打起了退堂鼓,求助地看向裴明亮,却发现他却丝毫没有厌烦的意思,脸上竟然还带着笑意。

裴明亮安抚地看了丁小柔一眼,走向母亲,和颜悦色地说道:“妈,您怎么又不高兴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再找个厨艺好的钟点工给您做午饭吗?您想想,我一走就是一个礼拜,您要是总白水煮面条地凑合,我该多不放心啊。”

看母亲脸色有了些缓和的意思,他顺势挽住她的手臂,声音更加轻柔:“我不是跟您汇报过么,我在单位每天吃的都是自助餐,别说饭菜,连餐后水果都有好几种,儿子吃得这么奢侈,老妈却顿顿凑合,传出去人家会戳我脊梁骨的。再说了,我之所以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上班,不就是为了多赚些钱,好让您过更舒心吗?”

丁小柔钦佩地听着看着,为自己刚才的退缩惭愧不已,裴妈妈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她看看丁小柔,忽然开口说道:“我姓周,你以后就叫我周姨吧。我平时早饭吃得晚,你中午12点再过来做午饭就行了。”

谈好了工作时间,丁小柔起身告辞。裴明亮送她出来,正要一起下楼,身后又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跟着干嘛去,以后这瘸子每天都来,你也每天接送?”裴明亮苦笑一下,只得停下脚步,抱歉地说道:“小黎,真不好意思,那我就不送你下去了,路上自己小心。”

他还要说些什么,裴妈妈已经抢上一步,“咣当”一声关紧了房门。站在冰冷的铁门外,丁小柔听到里面隐隐传来裴明亮的声音:“妈,人家不是瘸子,您以后别说得那么难听行不行……”

丁小柔苦笑着转过身,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挪下楼去,她忍不住有些发愁,这个周姨性格如此古怪,想让她打开心结,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真是任重道远啊……

第二天中午陪着林雅茹吃过午饭,十二点整,丁小柔准时赶到了裴明亮家,裴妈妈给她开了门,然后就自顾自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将她完全晾在了一边。

丁小柔只得站在门口,殷勤地笑着问道:“周姨,您中午想吃点什么?”

裴妈妈头也不回,简单地吐出几个字:“一荤一素。钱在门口的小桌上。”丁小柔依言找到小桌,不由吐了吐舌头:一张五块,三张一块,就八块钱还要吃荤菜啊……

她在菜场来回转了两圈,终于拿定主意,花四块钱买了一块鸡胸,又买了半斤口蘑和一把小油菜。

回到家里,把剩下的两个一角硬币放回桌上,丁小柔扎起自带的围裙进了厨房。

半小时后,丁小柔端着一荤一素两道菜出来,将裴妈妈面前的茶几简单收拾了一下,摆放妥当,准备开饭。

裴妈妈从呼天抢地的电视剧集中移开视线,瞥了面前的饭菜一眼,顿时勃然大怒:“谁让你买鸡肉的,你不知道现在的鸡肉里有好多激素吗?”

参照昨天裴明亮的做法,丁小柔暗暗做了几次深呼吸,语气和缓而不卑不亢地回答:“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话是这样说,她却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嘟囔起来,这么几块钱能买什么肉啊,牛羊肯定没戏,鱼虾也基本不可能,要说鸡肉含激素,那猪肉还有瘦肉精呢……

眼前的酱爆鸡丁酱香浓郁、红亮诱人,油菜炒口蘑白绿相间、清香扑鼻,裴妈妈悄悄咽了咽口水,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鸡丁放进嘴里尝了尝,随后频频举筷,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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