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丝毫感情基础。想到这儿,一阵困顿袭来,正欲上榻睡觉,房门被开启,她循声望去——夜无俦。
她不愿在他面前显现半点弱势,尤其是那日见识过他的风流之后。卿君随即起身,虽脑袋晕沉,仍勉力维系着自己的最佳状态。
“哟,稀客!”她故意扯着嗓子,这样谁也看不出她的颓败。
“听闻你传了府中医者,我来瞧瞧你。”夜无俦似乎见不得她那一副冷言冷语的模样,阴沉着脸,回道。
“这理由听来牵强,但好歹也算个明目。你瞧也瞧了,未婚夫君的义务也尽了。如今我生龙活虎,动如脱兔。七王爷的心意,我领了。一路顺风,恕不远送。”卿君学着平日里仪君那副碉堡模样,向夜无俦下了逐客令。
夜无俦原本便不明朗的脸越发清冷了:“既然已无大碍,随后便随我赴宴。”
“七王爷这是通知我呢?”在外寻花问柳之后竟还如此理直气壮!她若但凡有点儿血性也断然不会轻易逆来顺受!
“正是!”夜无俦从容在她房中的圈椅上入座,看样子是做好了同她打持久战的准备。
“不巧的很,我今儿虽则身子无恙,但却心情抱恙。恐怕,不适合那种卖笑的社交场合。”卿君别过身子不看他。
“不愿卖笑,不卖便罢,倒这般矫情的紧!”七王的面色较之先前更凛冽了。这个心机女子,端的是在这里蛊惑人心,自己已然不似先前那般被她愚弄了。原本,萧伯殷为他设的宴,她去与不去,无关宏旨。既然她不愿去,那他便偏生要逼迫她。如此这般,才算泄了先前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愤怒!
“这种筵席,免不了要对着些面目可憎之人,不去,省的自己糟心。”
“萧卿君,如你自己方才所言,本王是在通知你。”七王已然失去了同其周旋的耐心,其情绪目测正处于发作边缘。
子衿见气氛不佳,上前劝慰自家小姐:“是啊小姐,正巧你还没用膳,不是一直抱怨伙食清苦吗?况且同席吃饭,也可各自修行啊,不待见之人不瞧便罢,莫要同自己过不去啊!”说着,一个劲儿对卿君朝七王那边使眼色。
卿君愈发气不打一处来。这厮在外偷腥,回来还充大爷,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她忿忿然望着夜无俦清冷的面色,正欲挖苦几句,却被对方挡了话头。
他冷冽启唇,道:“你若还想安享我七王正妃的名号,便起身归置,随我出席,否则,普天之下,想嫁给本王的女人,熙攘如云。即便是萧伯殷的女儿,也不只你一人!”
他此言不假。他只是想借婚嫁之名回归西京权利中心,她虽为最适宜人选,却并非“不二”之选。要笼络萧伯殷,他也不止她萧卿君一个女儿。在政治联姻这桩事情上,萧仪君同她是可以等价的。
而夜无俦的言语,仿佛又回到先前喂她毒药时候的淡漠疏离。她原本以为,这段时日,他们已然不同以往了。
她听懂了其言语之中威胁的意味。可她没办法潇洒的回一句:去你大爷的名号!本小姐不稀罕。
她分明是稀罕至极!她分明需要这个迅速跻身西凉皇室的机会!也分明对于自己能这样占着他正妻之位感到欣喜雀跃。所以,他的威胁顷刻间便奏效了。她妥协了。
任丫鬟们给自己穿戴,自己木然望着铜镜中自己,以及,身后那人的轻蔑冷笑,也在这铜镜之中肆意清晰。
果真是心机颇深的女子。不过贪慕些许虚荣,本王多的,便是虚荣!这么想着,为何,觉着自己并非憎恶眼前女子?而似乎,竟然有种,打情骂俏的疏朗!
这几日紧锣密鼓的部署。封恬来报,太子已然抵达西京。他现下所要做的便是等待。等鹬蚌相争之后,自己迎娶娇妻回京,到时候顺便收拾残局,坐收渔翁之利。
被困青川无从脱身?无妨。人皆有所图。江浸月的贪图便足以为其保驾护航,顺利逃离。现在事实证明,江浸月同自己已经建立起了革命同志般同舟共济的感情。
手中无兵马?无妨。他自是有法子兵临城下。
似乎,所有都在他的把玩之中游刃有余。先前,唯独她,是他无法掌控的例外!
如今,对他而言,再无例外可言。而她,不过也应了他惯常信奉的那句“人皆有所图”。有所图,便就有软肋。有了软肋,又教别人掌控,这戏,便好看了。
其实,即便像现在这样吃力的跟在他身后也好,不必疏离惦念,亦不必如同刺猬,彼此伤害。
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大部分情况都是自己在内心演绎风花雪月添油加醋感天动地自娱自乐。而她喜欢他,看样子也免不了误会一场。原本以为,即便不是深爱,他近来似乎也是欢喜自己的。
自己的倦怠不假,但刚刚启齿想叫住他在前方大步流星的脚步,话到嘴边,又咽下。
他已然厌倦,所有伪善的面具统统撕扯干净。原本出了青川他便没有了演绎的兴致。更何况他还有他的焚琴。哦对了,他说过自己要心无旁骛。即便十年一觉青楼梦好只是逢场作戏,他若退却那副纨绔面具,他会倾心对待的也轮不到自己。
焚琴,还有那位碧池,或许,在她不知晓的岁月与空间里,还有着更多。
既然,爱着那么多,那么,爱与不爱,又有何分别。既然,不是你心尖上的无双,纵使有我一席之地,又有甚稀罕?
虽然伤感了些,但好歹想通了这层,这风月之中,有些事情是自己无能为力的。正如他此刻已然做出的决定,旁人无从介入更无力更改。正如他们之间,似乎桩桩尽是权谋,件件皆是算计。真心?在他的江山以及她的归途面前,太过虚无。
旁人的心,是遥不可及的宇宙。即便相爱也难以做到平和善待、不加讽刺,更遑论他们并非这样的关系。
子衿今日为卿君挑选了件蜀绣高山杜鹃鼻烟壶的曳地裙,啼血杜鹃,刺目妖娆的红,衬得她面色苍白,令夜无俦心下一阵动容。伤风不是已然好了么?怎么还如此憔悴?她比先时越发清癯了,却也正因如此,散发了一股摄人心魄的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