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气氤氲中她恍若翩翩欲飞的蝴蝶,他惊若天人,却不动神色饮茶。伪装,如同呼吸一般成为了他的本能。于是,他像逃离她似的快步离去,这个妖孽女子,本是扰乱对手人心的,现在,却堪堪乱了自己的心。
他听得她在身后,清浅唤着:“喂,夜无俦,这曲水流觞之上,是否你负责吟诗作画,我负责貌美如花?”他便知道,万劫不复,他已然无从逃离。
她随口吟的一句他从前闻所未闻的“天姥连天向天横”诗倒是颇有才气。
曲水流觞之上,她大放异彩,须臾之间便作出一首如此惊艳之作,他承认,自己着实为这个古怪女子所折服。
之后见江浸月望向她的神色,同为男人,他觉得甚为不妥。拈酸吃醋替了吟诗作画。她的肚兜确实在那日在他房中更换侍女服饰时被她迷糊的落下,他却没有必要当众提及。
然而,江浸月向她遥遥敬酒,她娇羞莞尔,他觉得更为不妥。终于,他说了那句孟浪的言语。终于,看见江浸月颓败下来。他甚满意。
今日,他来她房中奉还肚兜,本没有必要亲力亲为。门口听得她的丫鬟在说什么,“七王爷这般顽劣”。若在平时,他定要破门而入,掌嘴伺候那长舌丫鬟,可今日,他却甚为在意她的看法。他听见她说,人前的虚幻并作不得数。他的韬光养晦,她竟然一语道破。她懂他。
他听见她不识货的叫婢女将偌大南海珍珠磨成粉,又将他精挑细选的首饰珠宝做顺水人情一律分散了个干净,真是气不打一出来。荣国府这些年定然也成了些气候,怎的这荣国公幺女竟然这般鄙夷?
她说什么“一生一代一双人”倒是新鲜。又说着什么“你取悦了我,我消遣了你”这等不似闺中女子一般见识的言辞,他狐疑,先前她对于他,分明有些许眷恋柔情,并非如此纯粹啊?
她同他之间,桩桩件件净是权谋算计。他无从抵赖,却贪图更多。
而此刻,她言语之中分明眷恋那位“正经男子”,他遏制不住的愤怒。难不成,在他所不知晓的岁月里,她对江浸月果真动了情?
“王爷如此这般却是做甚?”卿君受惊问道。
“本王不喜你提及旁人。既已接受聘礼,你眼里心里,便只能有我一人!不过如此浅显的道理,阿卿你竟会不知?”
自会面交锋,卿君偶尔会乱了分寸,所以不得不谨记“心动则智损”。他则始终平静清醒。虽举止轻浮,但张弛有度。即使偶有亲昵,也收放自如。
现下,他大放厥词,字字句句彰显着强烈的占有欲,作为女强人的卿君按理说应当反感。可是,她却莫名荡漾起一丝柔情,她随即便对自己这般心思表示不屑。
正当自己不知如何应对他时分,一位侍者小哥敲门求见。
是明轩,江浸月身旁的那位先前很不待见卿君的侍者。今时今日这般光景,又恰巧遇见夜无俦在她房中,他便越发不待见卿君了。敷衍的行了礼,道:“二公子着我为小姐送来些安胎补品,望小姐笑纳。”
说完将三五件用牛皮纸包装好了的盒子放置在卿君面前的茶桌上,鄙夷的打量了夜无俦,便转身告退。
夜无俦无端燃起的怒火便愈加繁盛,掌风一扫而过,那些名贵补品便应声倒地:“本王的骨肉,倒要些外人费心!”
卿君嗤之以鼻,“王爷言之凿凿,貌似你我当真已然夫妻之实了一般。”
夜无俦欺身而下,手支在卿君面前茶桌上,目光贪婪,徐徐缓缓道:“你信不信本王现下便将缺失的那茬补上。”关节凸显的手指依次在桌案上敲打出动人心魄的音节。二人俯仰之间,高下立判。
当然,那日什么也没有发生。较之于她鲜美的身体,卿君知道,这位隐忍的王爷贪图更多。
此刻她已然坐在前往平陵的轿子上,正吐得昏天暗地,奄奄一息。
怀中抱着一坛酒——她心心念念的桃花酿。
生平并不喜杯中物。白的红的啤的,除非应酬,否则绝不沾染分毫。她需要在条件许可的状况下随时保持清醒,来应对所有突如其来的状况。
穿越来这西凉古国,她便下意识将这视为一场不期而遇的旅行。所有旅行的本质便在于逃离,逃离所有熟悉的、既定的、宿命的。卿君便也安逸沉溺于这醉生梦死的欢愉。况这桃花酿的确要比现代工业化大生产的产物要细腻、绵柔、有人情味儿!
那人遣煮鹤将这坛酒交付过来的时候,卿君委实吃了一惊。煮鹤依旧“冷艳”得紧。一只手稳稳当当便将一坛酒递至面前,另一只空荡荡的袖管桀傲的在四月的荷风中飘荡。仿佛连旁人的怜悯也嫌可耻多余。
“爷交待:只怡浅酌,切莫贪杯。”卿君怀疑煮鹤是否传染上了夜无俦那厮的习气,牛气冲天。
给子衿使了个眼神,她便温顺收纳下那坛主子中意的美酒。
卿君虽望着那酒坛猛咽口水,但思及上回同夜无俦的峰会自己以弱势失利收场,今儿在那人家仆面前非得重拾往日威风不可!
“哟,这七王爷送个礼还附加霸王条约,好不新鲜!”
煮鹤却仿佛没有听见卿君这句含沙射影的话,气势愈发看涨:“爷还交待了,如今这桩婚事唯一的憾事也完满了,二小姐宜安守本分,忠贞待嫁。”
自己的玩笑一句——“若当真要给这桩婚事寻个什么不妥之处,便是往后很难喝到这青川的桃花酿了……”,他也记了个实在。虽未挽回自己的颓势,但内心却受用的紧。
闲暇时候,卿君便命人寻摸来相关史册恶补平陵常识。
具西凉地质大神——裴道元所著的《山海经注》所描绘,西凉的版图自横亘东西的弃疾山脉被一分为二。往北即是被北方胡狄侵占的北岭半壁江山。往南便是偏安一隅的小朝廷。西凉南疆之中,帝都西京居于中间,四周间或分布各个军阀财团。西京东北方为“平陵”,荣国公萧伯殷主事。平陵与帝都西京边境有一山名曰“苍山”。自西北向东南方向延伸,犹如天然屏障,将两大势力圈隔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