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缓缓抬起头,直视清微严厉的眼神。“弟子已说过弟子并未杀人。”
苍梧一拍桌案。“还敢狡辩!”
紫凝朗声道:“凭一处伤口妄下定论,未免太过草率?”
青冥也亦道:“兴许派中细小剑刃也未必就此一把。况且聆音长老的判断也未必准确。”
仙绫听他此话,不由薄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习医这么多年,莫非还会认错?”
青冥看着他清雅的容颜,微微摇了摇头道:“我的意思是,有些事,不能只看到表面。依我看,张师弟性情坦荡,必不会行此下作手段。”
仙绫蹙了蹙眉,也觉他说的在理,但又恼怒他公然质疑自己,是故索性将头偏过去,不去看他。青冥身前坐着的中年男子轻咳一声,淡淡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青冥赶忙将头低下去,眼角余光却是看着张羽,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紫凝见有人替张羽说话,原本焦急的心情得到缓和,她深吸口气,跪了下去。“弟子敢用性命担保,师兄定是无辜的。”
张羽心中一惊,只是冰冷已久的心里终于涌出一股久违的温暖。“师妹……”
清韵身后,萧月颜静静打量着张羽,似乎要用这一双冷漠的眼神,将这个男子看通透。
清水看着场间情形,略一沉吟道:“师兄,此事,你看如何是好?”
清微道:“物证在此,多说无益。”
他一句话,让张羽与紫凝原本燃起的一丝希望再度泯灭。
清微看了清阳一眼,自始自终,这个律法长老,都未说话。“律法长老,依你看,杀害同门,按门规,该如何处置?”
清阳道:“以命抵命。”
他语气平平,好似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苍梧冷冷笑道:“不错。以命抵命!物证在此,纵然御剑长老在此也保不了你!”
紫凝脸色苍白,对方若真抓准伤口一事不放,便真是师尊在此,也得按门规来办,何况师尊现下还在闭关。清微面上神情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就当他要做决定时,忽听清韵缓缓道:“纵然罪证已定。但他毕竟是御剑长老弟子,若是在御剑长老闭关时将他正法,恐于御剑长老不好交代。”
清微眉头微皱,似乎觉得清韵所说在理。
苍梧冷声道:“御剑长老闭关,短则数月,长则半年,莫非要待到那时!”
清水淡淡道:“苍梧师兄几百年都过来了,现下怎么如此着急于几个月之间?”
苍梧道:“我只是怕有人趁此机会,私逃下山,届时为祸人间,岂非酿成大祸?”
紫凝蓦地抬起头,直视苍梧,语气柔弱,却掩不住其中的寒意。“师兄并非你所说的那种人!”
苍梧冷冷一笑,还待再言,忽听清微淡淡道:“够了。”
他一发话,众人又安静了下去,清微道:“律法长老,你执掌一派刑律,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办?”
清阳微一思索道:“可将其押往天刑台,受落雷之刑,生死听凭天意。若他不死,待御剑长老出关,再行定论。如若他死了,对御剑长老,也好交代。”
紫凝听罢,心中瞬间凉了下去。张羽亦是心中冰凉天刑台,自古派中弟子上此邢台的,便没有走下来的。
青冥冷笑一声。“如此,与直接判他死刑有什么区别?”
清阳看了他一眼。“天欲夺其命,亦不在我们掌控范围内。”
青冥讥笑道:“好个天欲夺其命。敢问这天是谁?莫非是在座的律法长老你?”
“放肆!”
他身前中年男子一声低喝。“自滚去静思堂!”
青冥冷冷一笑,一拂袖,走出了问仙殿。
“小犬口无遮拦,还望掌门师兄与律法长老莫要怪罪。”
待青冥走后,中年男子缓缓开口。
清微摇了摇头道:“如此,明日,将其押往天刑台。”
他说完,又看了看手中的暗红古剑,皱眉道:“此剑既与你生命休戚相关,还是归还于你。待得上了天刑台,生死由天,与我等再无关联。”
张羽神情木然,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任谁都看得出,他脸色很苍白。
问仙殿外,林剑英与萧月颜并肩而行。“萧师妹伤势可痊愈了?”
萧月颜微微颔首,淡淡道:“无恙。多谢林师兄挂怀。”
林剑英微微笑道:“何须客气。”
二人静静走着,忽的,萧月颜道:“林师兄,今日问仙殿上的事,你怎么看?”
林剑英微微一怔。“怎么看?”
二人路过白玉石桥,萧月颜缓缓驻足,看着九天坠落的瀑布道:“你相信是他杀的人吗?”
林剑英沉吟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萧月颜没有说话。林剑英微微摇头,叹道:“现在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了。”
他看着萧月颜的侧脸,微风拂过她的耳畔,吹起几缕青丝,他竟是痴了。萧月颜没有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只是注视着激荡的水流,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道:“我不信。”
所谓天刑,是上天降下刑罚,惩戒无知凡人。而最能象征上天神威的,便是那九天之上的电闪雷鸣。在琼霞创派以来,没有一个人能从天刑台走下来,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与雷电之力抗衡。
张羽走了下来,一步,一步,一步。空气中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隐约还掺杂着哭泣声。但是他听不见,也看不到。当紫凝看着从天刑台走下来的张羽,她几乎晕厥,那似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满身血迹,皮肤焦烂,双眼一片死灰色。就是这样,他还是站着,走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断无生还的可能的时候,他走了下来,虽然身躯已有些摇晃,腰背已有些弯曲,但他总归是站着的。众人无不动容,紫凝不知该是庆幸还是悲愤,只是豆大的泪珠不停坠落。
苍梧从鼻里发出一声冷哼,似乎对此结果颇为不满。清微没有说话,一拂袖,当先离去。清水没有来,在问仙殿之上,为张羽一再说话的青冥,亦没有来。月颜远远伫立,神情复杂,复杂,这种表情,竟是第一次在她冷漠的面上出现。
张羽缓缓醒来,屋外一缕阳光洒在他的眼帘上,他极为痛苦的闭上眼,似是长久习惯了黑暗的眼眸,被这阳光刺得生痛。
“我还活着。”他心里第一个念头。他没有兴奋的手舞足蹈,也没有暗暗庆幸,甚至连一丝欣喜都没有。他就那么静静躺着,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苍白了。他突地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双手,一阵惊慌失措。惊慌失措,这种表情,不知多久没有在他面上出现过。上一次出现这种神情,他失去了至亲的人,失去了所有的族人。这一次,他失去的是什么?
“师兄……”房门被轻轻推开,紫凝几乎端不住手里的药汤。
她太激动了,太兴奋了。她的眼眶红了,眼泪又经不住落了下来。
张羽稍稍平定了下惊慌的心绪道:“我睡了多久?”
他看着紫凝,想到之前在问仙殿上的一切,心里微微泛起暖意,语气也柔和了下来。
紫凝擦拭着泪水,笑道:“有半个月了。”
张羽暗暗吃惊,看着紫凝手中的药汤。“你……一直在照顾我?”
紫凝颔首道:“这药是仙绫师姐亲自配的,我就知道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