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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斩蟆狮 初结火仙猿 阻山洪 再谒铜冠叟

话说元儿在百丈坪乘怪物一个前扑之势,手举腰刀,从它腹下纵过,去斩那条长鞭。刀刚挥过,好似不甚吃阻,也不知斩中了没有。耳旁只听那怪兽惊天动地般怪吼一声,同时手中刀已被那怪物腹旁密排的短爪抓住。心中一惊,眼里一花,昏瞀中恐被怪物落下压住,拼命仍往怪物尾后蹿去。身一着地,便已精疲胆落,晕死过去。

过有一会,耳畔似闻人哭喊之声,才回醒过来。用目四顾,身子却卧在方家小榻之上。房中火已掌起,面前站定方端、方环和那拾桃时所见的小孩,还有一个身着葛中野服的长须老者,俱在拍手称庆。就中方环一双眼睛变得红肿肿的,好似哭过神气。回忆前事,如同做了一场噩梦。待要起身,兀自觉得周身疼痛。

那方环见他一醒,早又凑近榻前,见他想起,忙拦阻道:“你和那怪兽厮拼,都怪我们来迟了一步,害得你周身力气用尽,差点把命送掉。如今刚给你灌了姑父的灵药,须要养息半日。且莫要动,待我给你引见完了,再说适才险状吧。”说罢,指着旁坐的长须老者说道:“这是我姑父铜冠叟,他对人是不说真名姓的。姓我倒晓得,和我表弟一样。名字却只我哥哥知道,他也不说。”元儿见老者朝他含笑点头,连忙也点头还礼。

方环又指那小孩道:“他叫司明。我弟兄送他一个外号,叫做火眼仙猿。年纪虽小,力气却大。又受姑父传授,打得一手好飞刀弩。他说适才不该用话冒撞了你,又佩服你天生神力大胆,要和你赔个礼儿。请你不要怪他,和他也交个朋友。”说到这里,正待回身向司明招手,司明也不俟说完,挨了过来,莽声莽气他说道:“裘哥哥,适才是我不好。”说罢,便跪了下去。元儿连说:“岂有此理!”想伸手下床去扶,又被方环按住,说道:“表弟从来是这脾气,他也从来未服过人,你由他吧。”元儿无法,口里不住道歉。司明拜罢起身,便往元儿身前走来,两人都伸出手来握住。元儿也请他坐在床边,要加问答。

那长须老者见元儿这时又是这般温文尔雅,越发心喜。便对司明道:“你哥哥才醒,莫要多烦扰他。他定想知适才斩兽之事,我同三毛都说不清楚,还是端儿从头说吧。三毛可给你母亲报个信,省她不放心。这未剂药,再停半个时辰吃。你裘哥哥内外无伤,只用力过度,神散身软,明早就可痊愈。你如不愿回去,在此同睡亦可,只莫贪玩不眠。我明早再来,先回去了。”元儿闻言,忙着在榻点头称谢。

铜冠叟还未出门,方环被他提醒,想起母亲还在惦念,早忙着跑了出去。方端又吩咐将煮就的粥代端进来。方环应了,先往母亲房中,因相隔甚近,其母已然略知事情的大概。便吩咐方环,仍去服侍病人吃了东西,等睡时再来。方环领命,到后房将稀饭、锅魁连菜一齐端进来。除方母一人早经方环服侍,用过饮食外,余人都担心元儿,哪有心肠顾吃。元儿一醒,又见热腾腾的饮食,不由都想起饿来。方氏兄弟和司明见状,连话也顾不得多讲,把一张大竹几移向床前,扶起元儿,一面抢着喂他,一面各人自吃,吃得十分热闹,吃完,收拾出去。方氏弟兄又去服侍方母安睡好了,将元儿未剂药取开水化了,与他服下,房中松燎添旺,这才由方端畅谈经过。

原来那兽并非怪物,它名唤蟆狮,专食毒蛇大蟒,口喷毒烟,能生嚼金铁,浑身上下刀砍不入。只有两个致命所在:一处是那腹下长鞭;一处是咽喉里面的小舌。非遇极怒发威,阔口大张之际,不能看见小舌;即使看见,如非惯打暗器,百发百中,而胆子又极大,敢于拼死的人,也难打中。否则平常发威,虽然张口,但是两排利齿长大周密,任你手段高明,休想打得进它口去。乍看腹下长鞭,伤它似易,偏又有腹侧两排短足利爪保护。非俟它跳起空中,冒着奇险,用刀纵起去削,不能侥幸万一。这种异兽长大凶猛,而且心性极灵,浑身上下无处不善运用,任何野兽遇上必死,谁有胆量近它?

元儿当时情势,也经有好几次危机一发,差点被那怪蟒一般的尾巴扫上,打成肉泥,全仗身小心灵,才得免难。元儿未次决定用刀去削怪物腹下长鞭,因为那东西是软绵绵的,脆弱已极,腰刀又快,故一挥两段。怪物一护痛,两排密爪短足自然伸开,恰巧将元儿手中刀抓住。又是那么一声怪吼。元儿惊慌迷乱中,以为遭了怪物毒手,用尽平生之力,蹿出去晕倒在地。怪物当时也知道中了暗算,只是收不住势。正待落下,回身寻仇,正值方氏兄弟赶到。

原来方环解手回来,久候元儿不至,忙和方母说了,受了几句责怪。“元儿路径不熟,岂能令他独行?还不快些去找他回来。”方环闻言,忙从家中跑出寻找。自己平常抄惯近路,百忙中忘了元儿尚是初来,一入歧途,越绕越远。先由原路迎找前去,直寻到分手的地点,哪有丝毫踪影。算计元儿不会再走向去路,又跑回来,上了岭脊。往四外一看,仍是不见。暗忖:“元儿虽力大,却未练过武艺。这山前又出过虎,莫要被虎吃了?”想到这里,方环心中一着急,便乱了主意,只管在分手附近的几条岔道上来回乱纵乱跑。有时也沿溪寻找,只没料到元儿会越溪走向枣林那面,绕了那么大一个弯转。所幸一路之上,并未发现什么血迹。又以为是迷路走人深壑密林之中,只是路径大多了,不知从哪路寻找才好,耽误了好一会。正在着急,二次又走向岭脊上面,遇见方端提着几个野鸡,口里唱着山歌走来。连忙迎上前去,告知元儿失踪之事。

方端先也埋怨他一顿,说道:“你出来已有好一会,别是从旁的路回了家吧?”方环答道:“不会,他如回家,母亲必然告诉我出来寻他之事,他在家中决呆不住,纵不来此寻找,也必在林外那一块高崖上观望。我几次留神,山高处回望,百丈坪虽有一半被岩石林木遮住,无论他出进,没有不见之理。”方端又问:“既是如此,别的岔路你可曾寻过?”方环答道:“都寻过了。”方端冷笑道:“你素来粗心浮气,只怕还有遗漏。如非有奇特事情发生,他决不会走失。你想前日他和甄大哥初次迷路,尚知辨别日影,寻路出山。这岭脊离我家虽然还隔着几里路,但是那百丈坪和那片树林都远远可以望见,怎会迷路?不过天下事也正难说,到底他年轻路生,莫要出了别的差错?这条原路,如知道走时,早到了家,在这里找,有什么用?趁天还未黑,且随我再另行找一找试试。”

方端说罢,略一端详形势,拖了方环,顺着溪流走了下去。凡遇一条歧路小径,便问方环可曾找过,方环俱都点首。未后找到元儿越溪而过的这条路上,一问方环,说是因为路太不对,又有溪隔住,所以没找。方端道:“我说你粗心不是?有溪阻住,他不会跳过去么?”说时,走向溪边,忽然惊叫说。“这不是两个小鞋印?分明打此纵过,这里土软,他跳时不会提气,用力大重,留下痕迹。天已黄昏,恐母亲唤人,你快从这里跳过去,由枣林绕到百丈坪,我猜他多半遇着姑父,留住问话,耽误些时。我仍从原路赶回,就便分头寻找。”说罢,弟兄俩忙即分手。

方端路近,自然先到,将近百丈坪,便闻怪兽啸声从百丈坪那面传来。心里一惊,脚下加劲,接连几纵,便到坪上。果见元儿和一只从未见过的凶猛怪兽拼死相持。一着急,忙放下手中提的野鸡,分持兵刃暗器,便要上前。忽听耳旁一声:“甥儿且慢。”回头一看,正是司氏父子,忙问何故。铜冠叟道:“我正睡着觉,忽被怪兽啸声惊醒。隔一会儿,明儿跑回,说有你一个朋友,正和一个怪物争斗。他连用暗器石头,都打那怪物要害,却全无用处,所以催我快来救援,赶到一看,这怪物固是猛恶非凡,那孩子更是天生异禀,根基极厚,据我观察,决不会命丧怪兽爪下。只是这东西浑身胜过坚钢,兵刃不入。我一口离朱剑,又被你表姊带出山去,我们都奈何它不得。那孩子原可仗着身体灵巧,纵跳逃走,他却只管一味恋战,手中腰刀始终未释,定有用意。我见他胆子绝大,而且沉着机智,胜如成人,想必看出那怪物的致命所在,遇机下手。此时我等如若上去,势必破了他的计策,大家无益有损。不如权且停手,暗作准备。果真危迫,拼我老命不要,这么好一个孩子,我也要救他出险。适才明儿几次要上前,俱被我拦住。你只端准你的毒药连珠弩,听我吩咐好了。”方端虽知铜冠叟久经大敌,博古通今,本领高强,料事如神,但是眼看元儿连番涉险,也是焦急万分。又见天色向暮,元儿神态不支,怪兽二目红光闪闪,凶威愈盛,便力劝铜冠叟早些出马。

方环也从枣林绕上坪来,一眼看见元儿危急之状,连活都未顾得说,大喊一声,往前便纵。铜冠叟一把未拉住,刚道得一声:“要糟!”正值怪兽未次朝着元儿头上,向方端、方环、司氏父子这一面扑来。尚未落地,忽然张开大口,一声怪吼。铜冠叟眼快,早看见元儿从怪兽身下纵过时将手往上微扬,手里腰刀撩处,六七尺长的一段东西落向地面。铜冠叟心中大喜,忙喊:“快将暗器朝那怪物口中打去。”言还未了,自己手中连珠镖首先发出。接着方端的药箭和司明的飞弩,也各像飞蝗骤雨一般,齐向怪物口内打去。只有方环不曾听见,跑到离怪兽还有两丈来远的地方,才见那怪兽已然落地。原来它连中多少致命重伤,早已疼晕,一眼看见对面跑来一个小孩,二次怪啸一声,作势便扑。方环身临切近,哪知厉害,一横手中剑,来个白虹射日式,还待朝那怪物迎面刺去。忽然眼前黑影一晃,说道:“三儿不要命么?”身子立时被人夹住,悬空跃出去有七八丈远近落下,一看,正是表姑父。

原来铜冠叟见怪兽二次作势欲起,知道这是拼死奋斗,厉害非常。见方环正当它的前面,丝毫不知危机就在顷刻,喊声:“不好!”将足一垫,一个黄鹄摩云的招式,将身飞落场中。就地下刚夹起方环,那怪兽已然狂吼一声,离地纵起。铜冠叟见势不妙,忽生急智,因左手正夹着方环,便将右手长剑趁怪物张口之际,脱手往它咽喉掷去。同时暗运真力,一提劲,右脚横踹住左腿弯,借劲使劲,往斜刺里一个风卷残花招式,横纵出去。落地一看,那怪兽已然内外伤毒一齐发作,痛晕跌地,不能再起。只在山地上伸开四脚,贴地奋力爬行,只听山石上一片沙沙之音随着响动。知它死在顷刻,余威仍不可侮。恐它万一缓醒伤人,禁住大家不许上前,且自救人要紧。

方环一落地,首先看到元儿晕死在地。也顾不得再杀怪兽,忙跑上前去,用手一摸,虽然胸际犹温,鼻息已断。心中一酸,目中便流下泪来。一路连哭带喊,人也不叫,抱起他往家中飞跑。方母闻得哭声,心里一惊,正待喊问,方环已将元儿抱进屋来,哭着略说经过。方母惊急非凡,忙命掌起松燎,放在床上,仔细抚看。刚说得一声:“人还有救,还不快去请你姑父!”铜冠叟已同方端、司明走进屋来,笑道:“我还不知两位贤表侄新交下这么一个很基绝厚的好友。”说时见方环哭泣,便道:“三毛莫哭,你的朋友如死,我拿老命赔他。此子不但秉赋绝佳,而且极有肝胆,他明可逃到这里,他却不走。固然为了除害,一半还是为了怕伤好友病母,真是难得。这床窄小,不便医治,还是抬到表侄房中去吧。”

铜冠叟说着,早从身上取出两丸丹药,撬开元儿牙关,塞了进去,又命方端对了一碗阴阳水灌下。说是此乃惊悸过甚,神力两衰,有此灵药,至多两个时辰,必然回醒。然后将元儿抱往方氏弟兄房中。又命司明跑回家去,取了些草药,浓浓煎了一碗,准备少时灌服。然后详说那怪兽的来历。

铜冠叟走后一会,元儿服药之后,体力渐复。大家都聚坐床上,畅谈一切。直到子夜过去,方端因明早有事,元儿大难之后须要养息,再三催促,才行各自就卧。方端自睡一个小榻。方环与司明推说照料,定要与元儿同榻。三人睡在枕上,仍是喁喁不休,过了些时,也相次睡着。

次早,元儿醒来一看,旭日当窗,铜冠叟正在榻前唤醒司明,方氏弟兄业已起身出去,连忙下地叩谢。司明也已醒转起来。铜冠叟扶起元儿看了看,又按了按脉,笑道:“你已和好人一样了。若非秉赋过人,哪有好得这般快法?昨晚我因怪兽蟆狮是个公的,那母的虽然力量身体较为弱小,但没有腹下那条长鞭,不易伤它要害,恐它寻来报仇害人。又知公蟆双眼,连那头上癫包,俱都藏有明珠,昨晚因忙着救护贤侄,以为此地没有外人,那东西身如坚钢,刀砍不入,足迹所至,百兽闻风远避,当时没顾得取出。清早一看,不但那东西两只怪眼被人摘去,连头皮也被人揭开,将癞包内明珠取走。此事大已蹊跷,不得不根究踪迹。后来无心中在枣林内发现那公蟆的足印,便一直寻到近便崖下一个深洞旁边。那洞外原有一块大石封闭,好似新近才被人推倒。最奇怪的是还有一只母蟆,业已被人用剑腰斩,也是将双眼和明珠一齐取走。我算计那人,即非剑仙一流,所持宝剑也是干将、莫邪一类之宝。其人本领必然胜过我们,除非他自寻上门来,要想寻他,定然难遇,只得走将回来。一问两个表侄,知道昨晚你们同榻谈至深夜,并无动静。看来这位高人定是无心来此,特意除害,并无敌视之念,才略放心。昨日我见贤侄一点武艺不会,竟有那般天生神力胆智。即以你的相貌骨格而论,也是我辈中人。既是遗民之裔,不图猎取功名,何不学习一点防身本领?往小里说,也可免受人欺侮。”

元儿昨夜已从方氏弟兄口中,得知铜冠叟早年威镇江湖,文武兼全,多才多艺,本就向往非凡。一闻此言,看出铜冠叟大有垂青之意,正是求之不得。忙下跪叩请道:“小侄自幼慕道爱武,因为生在书香之家,年纪又小,未得物色名师。即以此次与方二哥们相遇而论,也因与表兄约好,同往金鞭崖寻求仙师,归途误走百丈坪,才得订交的。”底下正要说拜师的话,铜冠叟已将他拉起,惊诧道:“你小小年纪,竟能一日之内往金鞭崖走个来回么?”

元儿便讲出自己小时怎样遇着姑父罗鹭从天上飞回,说起姑母裘芷仙如何失踪,如何得遇仙缘。自己一心慕道,想往金鞭崖叩求朱真人收为弟子。用尽心力打听,好容易知了路径,才约了甄济同去,谁知却是一个枯燥险恶的荒崖。又在附近一带寻探了许多洞穴,俱都黑暗卑湿,不像仙人洞府。未后在那崖下将一块大石推倒,发现那里虽有一个很大的洞,但是又黑又污秽,腥臭异常,闻了几乎晕倒。因甄济拦阻,未敢深入,扫兴而归。看来不是姑父罗鹭未说实话,便是自己心意不诚,打算日内还要独身前往。

铜冠叟闻言,将元儿当日来去路径和那崖的形势细问了问,哈哈笑道:“如此说来,那块大石是你推倒的了。有此神力,真是可喜。惜乎你去的所在,并非金鞭崖,白受了许多辛苦。还算你们运气好,没有深入崖洞,惊醒那一对怪兽,送了两条小命,真是便宜。”元儿忙问就里。

铜冠叟道:“你说的那崖,名叫近便崖。因为崖那边当初有一座药王庙,朝山还愿的人很多。如从正路走,要远三里多路。从崖后走小路近些,才取了这么个名字。日子一久,有那不知道的人,便讹成金鞭崖了。真的金鞭崖原有,但还远在深山从无人迹之所,常人无从知道。就到崖前,也无法上去。连我隐居此山近二十年,方在近来到过一次。自知年老力衰,无此仙缘,仅仅在崖下与一好友相见,并未上去。

“你所杀的那怪兽螟狮,乃是洪荒遗种。虽然深山大泽中偶然还有发现,但是其种将灭,轻易无人见过,知道的人也少。这东西凶恶非凡,其寿极长,专以毒蛇大蟒为粮。这青城山尽头一面,便是雪山。那里有一深洞,据说可通邓崃寒荒未辟的穷山恶水之中。这一对蟆狮,定从那一边窜来,遇见高人,当时想因青城常产毒蛇,一时收扑不尽,欲借它们天赋本能,将蛇吞吃。又恐它们出来害人,才将它们禁闭在石洞之中,外面用一块大石堵住,只留了一个蟒蛇可以出入的小口。却被你无心中将它推倒,几乎闹了乱子。这东西乃是蟒蛇一类东西极大的克星,它身上本带着一种诱蛇的气味。每当饥饿之时,公蟆便将肚腹朝天,躺卧在地,竖起腹下长鞭,射出许多腥涎,口里乱叫。那附近蛇蟒闻声嗅味,全部拼命奔来,纷纷向它那条长鞭缠去。只一挨它肚皮,便被它腹旁两排短脚上的钢爪抓住,裂成两半死去。那母蟆早在旁边守候,便将死的蟒蛇抓去享用。第二条上来,公蟆又如法炮制。无论多大多厉害的毒蛇大蟒,只一来到,自会乖乖送死,休想逃跑。这东西因为惯吃毒物,天生奇禀,浑身除了两个致命所在,刀枪不入。那条长鞭放出来的毒涎,更是人一沾上,不送命,也烂透了骨。你一个不知武事的小孩,居然将它弄死,岂非天助?

“你姑父说的那位仙长,乃是当年有名剑仙,嵩山二老之一,名叫矮叟朱梅。已有三四十年,不曾听江湖上人说他踪迹。只我一人新近知他在青城山金鞭崖隐居,如今功行已届圆满。他门下弟子,名唤纪登,与我有些渊源。年前无心在此山中相遇,谈起他师父正助师弟创立青城宗派。既然垂青于你,日后定有仙缘遇八口。

“不过你年尚幼小,父母在堂,即使朱青人现时肯收你为徒,你父母也决不肯舍。你虽有天资,不会武功,那金鞭崖也上不去。我虽年迈,对于内家入门功夫,颇知一二。只因年轻时误入歧途,自误良机。目前虽未钟残漏尽,至多略享修龄,断无奢望。这种内家功夫,连我亲生之子均未传授。你如愿学,从今日回家时起,先教你一些初步功夫。以后每隔三五日,背人来此一次,住上一天半天,依次传授。虽不能助你成为剑仙一流人物,也可有益身心,防身御敌,为未来扎下一些根基。”

说罢,元儿早已喜不自胜,重又跪倒,行了拜师之礼。方氏兄弟和司明俱代元儿高兴。当下铜冠叟恐时候久了,元儿父母悬念,便在饭前传授了元儿一些入门功夫。元儿聪明过人,一学便会。铜冠叟也觉眼力不差,喜形于色。又携了元儿同往方母房中。方母已得方环报信,知悉收徒之事。便对铜冠叟叹了口气道:“皇天不负苦心人。你两个表侄和明儿虽非下驷,到底还令人放心不下。青儿稍高他们一筹,将来终无把握。不想无心中得遇此子,前日一见,便知不凡,却没料到真个是金精良玉,温璞流辉。异日之事,说不定便假手于他呢。”铜冠叟点了点头,神色也甚凄然。

元儿虽不知二人言中深意,已料定于他母于报仇之事有关,贸然插口道:“伯母善保病体,不要忧思。我弟兄数人虽然相见没有多日,情胜骨肉。异日只要小侄能力所及,百死不辞。”方母强开笑颜道:“多谢贤侄高义,此时还谈不到。饭后早些回去,以免父母悬念,下次再来不便。你二哥给令尊令堂打了些野味,山居无物奉赠,聊表寸心。回去休提昨日遇险之事。可惜你杀的那只怪兽,不但两眼是个异宝,头上还藏有许多明珠,好端端被人捡了便宜,不然你带去孝敬令尊令堂多好。”

方环突然接口道:“适才我拾到五粒珠子,也不知好不好。因为三哥拜师,又到娘房里来,大家谈话,没顾得说呢。”说罢,取出一个桑皮纸包,包中果有五粒大如龙眼的珠子,看去是银白色,光头并不甚亮。铜冠叟连忙接过,走向屋角暗处,看了看,问方环从何处得来。方环道:“我给娘端药去,耳听篱笆上似乎响了一下,过去一看,便见地下有这个纸包。拾起来出门四外一找,一个人影子都无,打开一看,里面是这五粒珠子。以前常见表姊从外面带回家来的比这个要小得多,却比它晶莹好看。原以为是表弟玩的,偷偷一问,他却说没有这东西,也未见表姊有过。正想和大家说,便到这屋来了。”铜冠叟闻言,吃惊道:“你们休小看此珠,白日看去,无甚光彩,如到夜里,功效就大了。适才我往暗处照了一照,虽不敢断定是昨日怪兽身上之物,也是五粒价值巨万的奇珍异宝。你们拿到暗处一看,便知分晓。”屋里这四个小弟兄,俱是年幼喜事,各人拿了一粒,走向屋角黑暗处去看,只见那珠上光华照在黑的地方,竟如电也似亮;越往明处,越无光彩。果然是夜明宝珠,俱都惊喜非凡。

铜冠叟又问了问方环得珠的情形,说道:“此珠定是那挖去公蟆双眼,又在近便崖斩去母蟆的这位高人所为。想是见我们出死人生,白累了会子,特地送来,赠与裘元的。他暂时既不便说涉险之事,回家时,说不得只好掠人之美,说这里赠与他父母的了。”元儿忙拦说:“老师,这五粒珠子,如都赠与家父家母,却不敢收。一则是环弟拾来的,那位高人又未露面,怎能说是赠我一人?二则我弟兄数人要有都有,岂能一人独得?这事万万不能从命。”铜冠叟闻言,沉吟了一下,笑道:“这东西虽然很值钱,于我们避地隐名之人却无用处。不过此珠果如我之所料,异日奔走江湖,行至深山穷谷之中,不但辟邪,还可照路,大有便利。你既如此义气,恰巧你们小弟兄也是五人,各可分得一粒。你的大盟兄甄济,我未见过,不知他的天资如何,料比不上你,也和他们差不多。我这里留下三粒,分与两表侄和明儿。一粒与你,回家呈与父母看过,如转给你,无须固执,做一锦囊,贴肉藏好。甄济一粒,交你带去便了。”元儿方才谢了接过。

方母在榻上,正从方端手中取过一粒细玩,闻言,忽然失口说了一个“青”字。铜冠叟摇了摇头,便即止住。唤过元儿道:“你那甄大哥,那日我曾亲见。目前年纪尚幼,异日成就和心地,俱不如你。这种奇珍异宝,须有福德方能长享。你年纪不大,已然读书明理。你二人既常在一处,须随时规过劝善,免他将来走错了路,也不在你们弟兄一场。”元儿连声遵命。

各人得了一粒,俱都喜不释手,惟独元儿却恐忘了传授,将两粒珠子藏人怀内,便向铜冠叟一再请问。方母见了,越发赞叹不止。铜冠叟道:“虎父无犬子。你既如此至诚向上,索性多成全你。此番回去,可相机暗禀令尊,请他背人来此一见,我当对他切实劝导。如能常和我在一处,按期归省,以你天资,成就更速,并且还免去你父母许多顾忌和悬念。只来时行踪,务要严密罢了。”元儿闻言大喜。方环、司明,因知照此办法,日后便可和元儿常聚,喜得连嘴都闭不拢来。方环又对元儿道:“你真造化,我活这么大,也未听见姑父收过徒弟,这真是开天辟地第一遭呢。你只要把他老人家一身本领学会,就不当剑仙,也差不多了。那些好处,等你下次来了,我再和你慢慢他说。”

大家谈笑正欢,方母道:“你们还不去端饭,回家晚了,招呼下次老伯母不准来呢。”方氏弟兄连忙应声出去准备酒饭。元儿仍向铜冠叟殷殷请教。

不多一会,方端进来。司明帮着将桌椅搬到方母榻前。接着方环也捧了杯筷进来,铜冠叟朝榻对坐,小兄弟四人分坐两旁。虽是山肴野蔬,倒也置办得甚为丰腆适口。一阵吃喝说笑,不觉酒足饭饱。

元儿知方母要歇午,便起身拜辞,方母含笑点了点头,吩咐回家代为问候父母,道谢送的礼物。元儿略答谢了几句。候到方氏弟兄端药与方母服下,服侍睡下,才随了铜冠叟一同出门,还要到铜冠叟家中拜望之后再走。铜冠叟道:“你师母已亡故十多年,只有你师姊,现在远游未归,家中无人,无须拘此常礼。下次来再去吧。”元儿执意不肯。方环、司明更是巴不得元儿多留一会,齐声道:“让三哥认认门头也好。”铜冠叟道:“既是一定要去,昨晚所斩怪兽,如今还在百丈坪上,顺路看了再去吧。”元儿也想再看看那怪兽的形象,便随着走去。

到了坪上一看,那怪兽螟狮躺在地上,连头带尾,少说也有两丈开外。两只怪眼连前额,俱已被人挖去。四只树干粗细的大腿,连那腹侧两排短爪,都比坚钢还硬。通身金黄。一张血盆大口,獠牙森列。一条长尾上满生细鳞,其形若蟒。落地处有两三丈地面的山石,被怪兽铜爪抓裂了两道尺许深沟。那血迹东一摊,西一摊,甚是狼藉腥秽。再看斩下来那条蟒鞭,还横在相距十来丈的地上,形若驴肾,但比驴肾长大有好多倍。通体满生三棱软刺,平时诱擒蛇蟒,全仗此物。只一挨上,那些软刺立时竖胀,刺孔中喷出毒涎,蟒蛇便软瘫在蟆狮肚腹上面,任它两排短爪抓裂吞食,真是厉害。

看完之后,铜冠叟又将怪兽情形说了一遍。虽然事已过去,元儿想起来,也觉心惊不已。便问铜冠叟:“现在天气渐热,这般庞大腥秽之物,不曾想个法儿处置?”铜冠叟道:“怪兽身上宝珠虽被高人取去,还有许多有用之物。今晨因为追寻母螟踪迹,后来急于看你,无暇及此。等你走后,我自有安排。天已不早,快到我家坐一会就走吧。”

当下一行五人,穿入枣林,往铜冠叟家中走去。快要到达,司明忽然“呀”的一声,拔步往来路便跑。元儿忙问何事。司明只说:“你到家等我,去去就来。”步履如飞,转瞬跑没了影。

元儿到了铜冠叟门外一看,坐落在枣林深处一块小方坪上。门前有一道人工掘成的小溪,引来旁崖的山泉,水声淙淙,绕屋而流。时当初夏,枣树业已开花,一片金黄,清香透鼻。高干参天,浓荫蔽日,枝叶丛中时闻山禽鸣声,人耳清脆。有时腾扑飞向别枝,树上枣花受了颤动,便似金粟飘空,纷纷下坠。静中之动,越显天趣。那房子虽只几间茅舍,却是纸窗竹榻,净无纤尘。案上琴书,壁悬宝剑,比方氏弟兄家中还要幽静闲雅得多,令人到此直有出尘离世之想。

元儿一进门,便推铜冠叟居中坐定,重行谒师之礼。铜冠叟含笑受了。元儿又要去拜谒师母灵位。铜冠叟见他心诚礼敬,只得领他同到后面当中堂屋行礼。元儿朝上叩罢起来,往案上一看,神龛内供着几座大小神主牌位,头上有红绫包住,字看不全。只左首有一小牌位,下面写着“孝女青璜,孝男明奉祀”等字。便问道:“这青璜,想是师姊的大名了?”铜冠叟道:“我家的事,谈起来话也大长,早晚须对你说。青璜正是你的师姊。我因你去世师母对她异常钟爱,不免娇惯了些。如今和野马一般,时常在外间跑。虽说她已有防身本领,品性也还坚定,终是我一桩心事。这次出门最久,还不知何时回来呢。左侧便是她的卧室,你也不妨进去看看。”

方端闻言,首先上前,揭起竹帘,大家一同进去。一看,靠壁是一张竹床,又短又窄。梁上悬着许多大小铁弹,离地数尺,高低不一。窗前口上也横着一张古琴同几十卷道书。壁上满悬兵刃暗器之类。另外还有两个蒲团,一个香炉,别的一无所有。铜冠叟道:“你师姊性情好高骛远,资质却不如你。这便是她日常用功所在。梁上悬的大小铁弹,乃是炼气之用。等你从我学过几月以后,便可传授与你。今先使你看个大概。”

说时,方端正站在那面琴前发呆,忽然看到琴下露出一些纸角,抽出一看,失惊道:“姑父请看,这不是表姊的书信?”铜冠叟接过一看,便揣入袖内,叹道:“这孩子也忒任性了。既思念我,怎么自己不回家一次,却叫别人带什么信?”方端忍不住问道:“表姊信上可说几时回来么?”铜冠叟道:“她因三毛一句戏言,立誓不学成剑仙不再回家。这信是她托一位姓石的结义同门姊妹路过此地带了来的。说她离家以后,受了许多艰险。如今因那姓石的同门姊妹接引,拜在武当派教祖半边老尼门下学习剑术,要等学成之后才回来呢。我因她从小随我学武,不该中途见异思迁,路略走偏了些。此次出走,别无所虑,只愁她好胜心切,误入歧途。不料她居然能受尽艰苦,投身武当门下。半边老尼这人,闻名已久,无缘得见。即以她这位姓石的同门而论,已经有飞行绝迹的本领。她如从此随师潜修,必有成就。有志竟成,也难为她。此后我只打明儿一人的主意,无须顾虑到她了。”方端闻言,似惊似喜,两手只管在琴侧摸抚,几番欲言又止。

铜冠叟也沉吟了俄顷,忽然说道:“她那姓石同门既然来此,怎不见我?虽是个剑仙一流,她固不应如此自傲,我也不致连点影子都不觉察。你看看琴下面有无别的东西?”方端伸手一摸,果然摸出一张三寸大小的红柬帖来,上印着“缥缈儿”三字,旁边又写着两行簪花小楷,刚健之中杂以妩媚。大意说:愚侄女石明珠,受令爱青璜师妹之托,路过投书。适值老伯他出,室无一人,又以师命在身,不便延候,致疏拜谒。半月之后,归途经此,必当再来拜见。有无手谕衣物,请即备置,以便来取。

正看之间,室外一阵脚步声,司明赤着上身,用衣兜着几十个肥桃,跑进房来。未及说话,方环已先抢着说道:“表姊来信了,她不久就成剑仙了。”司明不信,方要开口,铜冠叟已唤他近前,问他这半日可曾收拾这间屋子。司明答道:“姊姊走后,每日都照常收拾。只昨晚、今早俱未回家,空了一日。”又问:“可是姊姊真有信来?”铜冠叟便将前言说了。这才断定寄书人是昨晚斩兽以后到此,并非登门不见。

略坐了坐,便命方环送元儿回家。元儿当下叩别了铜冠叟,司明将桃另用竹筐装好,小兄弟四人同往乘舟之所,除方端有心事在怀,无精打采外,余人都是十几岁的小孩,一路说笑欢跃,早到了地头。方端等元儿下舟,便将昨晚打来的十几只肥山鸡、二十斤黄精,连同昨晚斩兽弄污了的衣衫俱已洗净叠好,一并交给元儿。司明执意要送,首先提了那筐桃,纵人舟内。方端因家中无人,只得独自作别回去。

元儿上了小舟,仍是方环在水里推行,由水洞那条路,直达长生宫后峭壁之下。彼此殷殷订了后会之约,才行分手。

元儿眼望方、司二人推舟入洞后,才将长衫穿好,携了带来之物,往长生宫内跑去。见了友仁,问起母亲,才知甄氏今早进城探病未回,尚不知自己昨晚留宿山中之事,甚为心喜。便将前事一一说了,只隐起遇险一节。由此每隔一二日,必往百丈坪从铜冠叟学习武艺。甄氏因家务事忙,娘家又有病人,须常去探望;元儿多是早去晚归,很少在百丈坪过夜:因此始终不知就里,倒也相安无事。

光阴易过,转眼法事做完。元儿一回家,不似以前住在宫里,甄氏以为有友仁照看,不疑有他。但元儿要想整日在外,哪里能够。虽有友仁护庇,至多借往长生宫为名,由友仁自在宫中下棋闲谈,元儿却偷偷往百丈坪去,终久不是长法。偏甄氏生长富贵人家,所见珍奇甚多,心又极细。见那粒珠子每值阴雨晦冥,越觉光华四射,太已希奇,不像山居之人所有。屡次盘问来历,元儿终未实说,但毕竟纸里包不住火。

元儿回家这些日,曾随父母,带了两个兄弟,进城去探望甄济母亲的病。俱值甄济母亲病势沉重,甄济衣不解带,昼夜服侍,始终没顾得细谈,连那粒珠子也无暇交与。这日甄氏又命元儿随同进城探病,恰巧甄济母亲的病忽有转机,虽未复原,已能起坐,随意饮食。大家自是高兴。元儿抽空使个眼色,将甄济唤出,交了那粒珠子,悄悄说知经过。话刚说完,便有丫头来唤二人到屋去吃点心。匆匆之间,忘了嘱咐甄济,珠的来历未告父母,当下告辞回去。

隔了十数日,甄济母亲将息痊愈,母子二人携了礼物,到环山堰回望道谢。恰巧元儿又随友仁去长生宫,没有在家。甄氏便带了元儿的兄弟裘信、裘隐,接了出去。这时天气已过端阳,蜀地炎热。甄氏见甄济穿一件长衣,叫他脱去凉快。甄济回说不热。甄氏偶因取物,无心中挨近甄济身旁,猛觉凉阴阴的,与元儿在家时挨近相似,先还未想到甄济也有了那么一粒宝珠,故意站定试了试:只要离甄济三五步内,便觉清凉透体;稍一隔远,依旧烦热。心疑元儿和甄济交好,将珠赠与。甄氏虽是贤能,到底女人家心窄,未免暗怪元儿,不该把这般价值连城的东西轻易送人。因拿不定是与否,便用言语探问道:“怎么侄儿身上也这般阴凉,连挨近的人都不觉热?”甄济母亲抢着答道:“我们才进门,还忘了向妹子、外甥道谢。那日我在病中,外甥竟送给你侄儿那般贵重的珠子。听说外甥也有那么一颗。说是在山里头打野兽得来的,差点没把小命送掉。以前从没听外甥学过武,不比你侄儿,从小就爱拿刀动枪的。不想倒有这么大本事,真叫人心疼死呢。今儿他不在家,想必又到山里头去,从那异人学武去了吧?”

甄氏闻言,不禁吃了一惊。表面上仍故作镇静道:“一粒珠子,自家人也值得道甚谢来?不过元儿近来被他父亲惯得简直不成样子。那天他到山里去,和人家道谢指路留宿之情,一夜没回来。第二日便带这两粒珠子,指手画脚,和我说那珠的来历,我当时正和父亲拌嘴,见那珠日里通没一丝光彩,又因他一夜未归,骂了两句,懒得听他神说鬼说。晚来才知那珠有些异样。法事做完,又忙庄稼,嫂子又在病中,几个岔打过去,没顾得细问。今见侄儿身上生凉,才得想起。他和侄儿说那珠子怎生得的么?”

甄济初归不久,哪里知道元儿因乃母钟爱,素常胆又极小,不敢告诉细情。甄氏的话又说得极像,一时不假思索,从元儿误走百丈坪,结交方氏弟兄说起,以及二次送礼,答谢方家,自己因母病不能前往,元儿一人独去,与方环同出打猎,二次迷路,枣林巧遇火仙猿司明,独力斗怪兽,几乎送了性命,急中生智,巧斩蟆狮腹下长鞭,晕死在地,多蒙铜冠叟用药相救,五小弟兄再结盟,失珠得珠,每人分得一粒等情节,一一说出。

甄氏最爱元儿,以前许他携礼入山,只说理应报答方家留宿之德,以为有两个下人跟去,所以放心,万没料到友仁会如此纵容,由他一人任性,独入深山,遇见恶兽,差点送了性命。勉强沉着气把话听完,早已心疼得乱跳。又听元儿至今还不断往山中学艺,既未明言,分明与友仁串一气,借着往长生宫为由,瞒哄自己。常听长年说起,山中近来常闹豺虎。元儿一人独去,固然是万不放心;友仁手无缚鸡之力,同去也是白饶。再遇前事,哪还了得:不由急出一身冷汗。于是匆匆站起,走出屋外,悄悄唤一名长年去往长生宫,说家中有客,还有要事,速将友仁父子请回。长年去后,恐甄济所言还有未尽之处,尽管捏紧了心,仍在不住盘问。好笑甄济的母亲因丈夫儿子都是好武,甄济又常往山中打些野兽回家,听惯看惯,不以元儿为异,只管还拿元儿天生神力,胆大心细等语来做赞语。甄氏哪里听得进去,一心只盼友仁父子回来,仿佛当日便会和上次一样遇险似的。

移时,长年归报说:友仁父子正由宫中道士陪往紫藤坳观赏新出现的瀑布,行时留话,说今晚便留宿观内,命宫中小道士到了黄昏与家中送信,要明日午饭后才行回家。甄氏闻言,又急又气。因友仁父子留宿宫中,是做法事以来未有的创举。更恐友仁纵容元儿,不定又出什么花样,哪里放心得下,一迭连声,仍命长年再去长生宫,问明道士路径,去追他父子回来。万一找寻不见,便沿路迎候,务必今晚回家,不准留宿宫内。

甄济先见甄氏头一次听完了话,出房去了一会回来,虽然照旧谈话,脸上神色有异,还未疑到元儿身上。及见长年回报与甄氏问答,才知自己说漏了嘴,好生后悔,已是无及。偏偏这日元儿又没想到甄济母子会来,因几次请友仁去见铜冠叟,未得其便,特意想好了这么一个主意:对家中假说父子同住长生宫下棋;又给宫中道士留好了话,说想往山中夜游,恐归晚家人不放心,到黄昏时分着人与家中送信,就说当晚留宿宫中,要次日午后回去。交代好后,父子二人绕路到了崖下溪边。方环、司明早在水洞口外延颈相候,见友仁父子同来,益发心喜。因恐人知,接上船去,推入水洞深处,方行拜见。不多时,便到了铜冠叟家内,友仁与铜冠叟竟是一见如故。

这里宾主谈笑正欢,那里甄氏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好容易盼到裘信从外笑嘻嘻跑进房来,说长年回家来了。忙问:“你爹爹、哥哥呢?”裘信回道:“没见回来。”连忙赶出屋外一问,说是山中既寻不着下落,再三盘问宫中道士,方将友仁父子入山夜游之事说出。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半日工夫,甄济已问出甄氏心事,再三譬解说:“元儿虽然年幼,天生异禀,神力绝伦。以前不曾学武,尚能将那么厉害的怪兽除去;此时拜了高人为师,更不用说,寻常虎豹岂能伤他一些皮发?”

甄氏猛又想起当年罗鹭从天上飞回,曾夸元儿生有仙骨厚根。日前无心中与友仁重提旧话,露出罗鹭行时嘱咐之言,说元儿要在近年内走失。越发见机思危,心忧肠断。无奈那日百丈坪,虽然甄济走过一次,但两头是水,中隔重岭峻崖,洞穴重重,非方氏弟兄掉舟接引,不能飞渡。天已昏黑,有什法子可想?

这其间还苦了甄济母子。只说至亲骨肉,平素长幼情感都好,来此多盘桓两日,以遣抱病侍疾时愁烦。不想一句话说漏了嘴,害的人家这等着急担忧。少时回来,母子夫妻还要失和,岂非无趣?又不便说走,干陪着甄氏着了一天的急,连饭和消夜俱未吃好。

还算甄济因方氏弟兄奉母避祸深山,恐因张扬惹出乱子,再四劝慰说:“山中夜游,定是虚言。此时不归,必在百丈坪留宿,决保无虑。等天一亮,侄儿便往水洞溪头探看。”甄氏空急无法,只得应了。先将裘信、裘隐安置,命人与甄济设好卧具,姑嫂二人同榻,一夜不曾合眼。

天明起床,一问甄济,说是表少爷天才刚亮,便起身往长生宫寻主人去了。甄氏因甄济再三嘱咐,不可大惊小怪,何况他去比长年稳妥,事已至此,也只得由他。

俟到午后,友仁父子才与甄济同回。甄氏当着人也不发作,只朝他父子冷笑了笑,友仁早得甄济报信,尚不觉怎样。只苦了元儿,惟恐因此断了去路,除一路埋怨甄济多口外,心里只急得打鼓。

到了晚间,甄氏先背人把友仁埋怨了一个够。然后把元儿遇险得珠来由告知。友仁对甄氏本来就有三分敬畏,再一听说元儿涉险细情,也未免吃了一惊,便不再替元儿庇护。甄氏也不深责元儿,只不许再行私自出外,连与友仁同行,都在禁止之列。元儿天性极厚,从小就怕父母生气,自是不敢执拗。

过了两日,甄济母子告辞回去。元儿每日除用功解闷外,无法可想。友仁天性迂缓,也未想到自己前往,只恐元儿闷出病来,几番代他说情。甄氏记准罗鹭行时之言,任凭他父子怎样求说,只拿定了主意不肯。

过有月余,天气越发炎热起来。有一天晚问,元儿弟兄三人。随着父母在后园月亮地下纳凉。到了半夜,甄氏带了裘信、裘隐先去安睡,只剩友仁父子。因嫌天气炎热,命人摆了两架竹床在凉亭里面,点好艾条,又将井里浸的瓜果取了些来。随意坐卧,且吃且谈,准备在园中过夜。

谈来谈去,又谈到百丈坪与方氏弟兄订交之事。元儿因铜冠叟所传内功尚未学全,那日回来,原定第三日再去,事隔月余,不但未去,连个信息都无法通。方环、司明必定每日都在水洞悬望,好生过意不去。又守着铜冠叟之戒,如因事不能前往,不可改令外人代去,谈起来甚是焦急。友仁见他急得可怜,猛然想起道:“我真呆了。你母亲不许你往山里去,须禁不了我。你那师父,是个遁世高人,和我甚是投机,我也想再见见他。你莫着急,明日我代你去一趟。一则看望他们;二则就便说你为难,请他在驾来我家传你武艺。既省你母担忧,又可称你心愿,岂不是好?”元儿闻言,深悔以前在自焦急,不曾想起,见父亲如此体贴钟爱,又是高兴,又是感激,便趴在友仁肩上,不住说长道短,要友仁明早就去见方司等人。

友仁道:“我自你姑母被风刮去,姑父出家,后来你姑父回家说起经过,便觉浮生若梦。只因自己是个钝根,只能在家中享些庸福。你姑父原说你秉赋甚好,又说你近年内便要离家出去。依你母亲,有你姑母失踪前事,父母爱子,恨不能时时刻刻看定了你,以免有甚闪失。我的心思,却与她不同。因为当年你姑母失踪,事前何尝能想得到?纵然想得到,又有什么法子防备?我也是一样不愿你小小年纪,便和我离开,无如天下事均有前定,岂是人力所能勉强?现在自然盼你无事,好好在家。万一出了事故,父子分离,也只好听天由命。所以我平时想起,并不似你母亲着急。果真能和你姑父一般修成剑仙,空中来去,也是好事。我因性子与武艺不近,一向不曾问你。那日你师父说你天生神力,进境极快。这会天也凉快,可去亭外空地上打一回我看看,到底如何?”

元儿笑道:“爹爹没学过武,所以这般说法。据师父说,真正内家功夫,不是为打出来给人看的、儿子倒有一些蛮力,小时读书,又没和人动过武,自己也不知道。自从拜师以后,偶然试试,亭外那一块假山石,倒也举得起来。要看儿子练内功,只有提气上升与运气击物两种功夫稍为可看。至于引火归元,吐故纳新,调和二气,返虚入浑,有的尚未学成。有学成的,也看不出来。现在我先做那提运功夫,然后再举那山石,与爹爹看。”友仁对于武家内功,固是茫然无知。但亭外那块山石,高有八尺,粗有三尺,虽然孔窍甚多,少说也有千斤以上。元儿练武,总共只三个多月,不信他便能举起。连说:“那石太重,只做那两样气功吧。”

元儿笑道:“无妨。”说罢,跳出亭外,从花畦里取了一柄花锄,请友仁走出亭外,两手握紧,横伸出去。自己在相隔一丈五六远近,盘膝坐下,垂帘内视,将气调纯。约有半盏茶时,元儿倏地微睁二目,小肚腹一凹,从丹田之内运起一口罡气,直朝友仁所持那柄花锄喷去。友仁便觉手中似有一股子大力撞来,将那花锄直荡开去,差点脱手,心中奇怪。二次将锄拿定,吩咐再吹试试。月光底下,只见元儿鼓着小嘴,微一张动。这次不似方才如持幡当风,把握不住,只觉手上微微一震,叭的一声,一柄七八寸长的木锄头无故折成两段,坠落地上。

友仁方在惊异,元儿已笑嘻嘻跑了过来,接过锄把,扔开一边,口里说道:“爹爹,你看这个。”说罢,两脚并拢,笔直站在当地,两手垂直。然后运用气功,手心向上,缓缓往上,平端齐腰。倏地一提真气,将手一翻,往下一按,平空离地拔起有丈许高下,快要下落,忽将右脚踹在左膝弯上,借劲使力一蹦,又加高了数尺。这次动作甚快。两脚各踹膝弯,接连交换,晃眼纵有三丈高下,友仁惟恐纵得太高了,下来跌伤,在下面直喊。元儿刚答得一声:“不要紧。”便如风飘落叶般轻轻落地。

友仁又惊又爱,便问:“这都是你师父教的么?”元儿道:“先时运气击物和平地上提气拔起,都是师父所教,说那是学习飞剑入门功夫,学时甚难。倒是未一下踹膝升空,乃是方三弟所教,名为海鹤钻云。看是还要高些,其实只要懂得提气,用自身的垫力借劲使劲,并不甚难。这种功夫练到极高时,也能飞越城关,高跃十丈。可是要比师父传的内功,深浅就差多了。”一边说,两手伸向那块山石下面。友仁方要阻拦,元儿已是“咦”的一声,将那千斤大石平举起来。

友仁终恐元儿恃强震伤,忙喝放下时,忽听园外有人喝彩。元儿一听耳音甚熟。连忙将石放下,回身注视。只见一条黑影,比箭还疾,从院墙篱笆上直奔亭前飞来。月光下认出来人正是火眼仙猿司明,穿着一身黑的短装,赤足草鞋,手中还提着一包山果。先向友仁翻身拜倒,然后才与元儿相见。友仁见是熟人,转惊为喜。正待寒暄,司明急匆匆说道:“这里可有外人?我有要紧话说,说完就走。”元儿答道:“我里没有外人,家中人已睡尽。有一个侍候丫头,也在那边房里打盹。我们到亭子里去坐下说吧。”

说罢,父子二人邀了司明入亭。刚一坐下,司明便道:“三哥你这多日没去,我们踪迹忽被仇人发现,二哥、四哥全家都搬走了。爹爹和我,因为要等姊姊的朋友缥缈儿石明珠给姊姊带信捎东西,迟了一日,明早天一亮便动身。是我舍不得你,和爹爹说明,连夜赶来,通知你一声。这包水果,是日里采来送你的。里面还有爹爹给你一封信,看了便可明白。”说罢,解开包裹,将信取出,交与元儿。友仁因司明口急,话又说得没头没脑,便挨坐在元儿身后,就着亭栏月光,一同观看。

原来铜冠叟自那日送别友仁父子后,多日不见元儿再去。本想到环山堰来探看,偏巧接了CD一个至好的信,说有要事约去商量,耽搁了些日,将事办完才回。一问元儿仍然未来,方氏弟兄与司明俱甚情急。无奈方母不许方氏弟兄出见外人,又不知元儿家住何所。方环、司明每日空自掉舟在水洞迎候,始终未曾接着一回。铜冠叟一听,因那日初见友仁,脸上晦色甚重,恐是出了事故。

第二日下午,铜冠叟到环山堰一打听,裘家并未出事,略觉放心。本想挨至深夜无人之际,来与友仁父子相见,并问不去原因。此时天气尚早,意欲就便到村镇上去小酌几杯。在酒肆中无心遇见一个背大红葫芦的道人,饮完了酒没钱,要拿那葫芦作抵,正与肆主商量。铜冠叟久走江湖,看出那道人异样,立刻代他会了酒账。道人谢也未谢,拿起葫芦就走,铜冠叟越看出他形迹可疑,无心小酌,忙跟在道人身后,追人青城山。走到会仙桥过去,见那道人走入一个岩洞里面,口里自言自语他说道:“要知对头人踪迹,藏在这洞里面,便可听得清楚。”追将进去一看,竟是一个死岩洞。再找道人,已然不知去向。心中纳闷,正要走出,忽听外面有人说话。

铜冠叟人本机警,猛想起道人之言,连忙缩住了脚。侧耳一听,来人正是方家的两个死对头:一个叫做飞蝗童子蒋炎,昔日曾经见过一两回,虽未交手,却知他本领高强,心辣手狠,还有一个姓冯。二人俱是奉了他师父——云南边疆白花山红心洞妖道狮面天王秦黎之命,寻找方氏一家。因为那年秦黎的情妇巧燕儿部素桃在贵州采花,被方氏弟兄的父亲——贵州黔灵山水云村主慈金刚方直,乘她与人赤身行淫之际,连用九个铁莲打中她上中下三眼五穴,登时身死。秦黎得信,便命人与方直下书约会,以报此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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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卷收录四部分内容。本书来源于弗洛伊德1932年所做的演讲,是《精神分析导论》发表15年以来研究实践和反思的成果。《精神分析五讲》由弗洛伊德1909年为美国克拉克大学20周年校庆所做的五次演讲稿组成,它从叙述弗洛伊德与布洛伊尔合作研究癔症开始,通过大量的临床实践和观察事例,比较系统地介绍了精神分析关于宣泄法、压抑、梦、失误、性欲和移情等重要思想和概念的形成与发展过程。《精神分析运动史》一文是对精神分析产生、发展和分裂过程的历史总结。《精神分析纲要》既是向读者介绍精神分析基本原理的指南,又是弗洛伊德对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精神分析理论的全面而精辟的总结。
  • 魔凰邪妃:狂医倾天下

    魔凰邪妃:狂医倾天下

    【结局已补,可免费看】她聪颖出彩,誓要达到炼丹技术的巅峰,不料却被同门害死。复活之后,谁欠了她,以血来偿!难得管闲事,捡到一身份不详冷酷男,还霸道得没边。“我活着,你就不能给我死了。”“如果你死了呢?”“那你就陪我一起死。”“……”是个人都要来压迫她,靠!当她吃素的?妈的,统统等着被神级魔兽踩扁吧!高利息高回报还不收费!御海驽风,一袭魔魂纵九天。千年圣犀保驾,上古神兽护航,三尺回眸虬龙剑为破天之光…她命,天地赋予。要夺?来!——“我要逆了这天,灭了这地,拆了这城,谁能阻拦!”
  • 落魄千金,总裁禁爱

    落魄千金,总裁禁爱

    他少年气盛险些丧命,为报一命之仇强势占有。她家道中落家破人亡,执拗反抗却被迫承欢身下。命运的纠葛沉浮,情恨的刻骨缠绵。究竟是他的错,还是爱的错?十五岁的奚瑶灵气逼人,第一次看见妖孽一般的宫司律,却被他散发出的阴冷吓跑。二十岁的奚瑶美丽脆弱,近乎卑微的跪在宫司律的面前,求他接受自己的身体。二十二岁的奚瑶娇媚哀伤,尝尽世间苦楚只求一个解脱,却因命运的一不小心万劫不复。【一段豪门的恩怨情仇将两人紧紧捆绑在一起,他一心报复却在不知不觉间将心沉沦】“宫司律,我真是为你可怜,像你这种从来没有得到过真爱的人除了钱你就是一个乞丐!”“爱?!瑶瑶,你告诉我什么叫真爱!嗯?!就像你爱景墨?!你躺在我的身下爱着景墨是吗?!可惜他死了!他在天上看着你是怎么在我身下承欢的!”“宫司律,你有那么多女人为什么不肯放过我?!”“这条命这是奚家欠我的!你是奚家的女儿,理应你还!”奚瑶却不知,除了还命,更要还情。【她执拗的反抗,却换来男人的欲罢不能】“全世界这么多人死去,为什么你不死?!你是最应该下地狱的!”“瑶瑶,就算是地狱,我也要拖着你!”“宫司律,我这辈子最痛苦的事就是在你身边!”宫司律霸道的不放手,既然痛,就一起痛吧!【一段家仇令她恨他入骨,她联合别的男人想要将他推入地狱】“我要宫司律万劫不复,不得好死!”“真相查明之日,宫司律万劫不复之时,我就是你的。”却不知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宫司律的万劫不复正是对她的爱。【命运的一部小心,她却怀上了他的孩子】“宫司律,我们试试好好在一起。”“瑶瑶,你在,我就心安了!”世间的喧嚣不复存在,只要她在,他就别无所求了。【旧情人归来,她惨遭利用伤的体无完肤】“瑶瑶,只要拿到芯片我就带你离开!”“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推向宫司律的身边?!”“一口一个宫司律,难道这两年来你爱上他了吗?”【危险逼近,她失爱也得爱】“瑶瑶,他们的目标是你,对不起!”旧情人无情的抛弃了他,让她生死听天。“瑶瑶,我带你回家!”一句我带你回家瓦解了奚瑶坚强的心,从此恨无意,爱无边。死亡的终点竟是爱的开始,她在闭上眼的那一刻爱上了他,却不知他早已情根深种,爱恨纠结,拼了性命也要换她安好。【背叛与算计纷拥而至,她心如死灰自杀却不能最后精神崩溃所有的一切都回到17岁】
  • 盗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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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退伍军人因为一连串的怪梦被认定为精神病,就在大家质疑他的同时,他的妻子和孩子却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为此他背上了莫名的罪名,开始逃亡生涯。此后的三年却让他成为身价上亿的房地产商人,其中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一番事……
  • 我就是个蟠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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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最幸运的是什么?一只蟠桃修炼成了仙!世界上最倒霉的是什么?被某英俊无敌的帝君抓住要吃了她!!桃桃这辈子没什么大的愿望,就希望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顺便拐个帝君回去过小日子。可玉帝不让她如愿,什么历劫,什么赐婚,她统统没在怕的!!只是,当千帆过尽,一切沧海桑田时,她还能拥有本心,和他白头到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