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女史》的关系,新任贵妃,道德名人钟宸惜,不管走到哪里都很不习惯,因为喜欢围观她的人骤然变多了。
就连微服出趟门,也跟做贼似的,却依然甩不掉马车后面跟着的人。
“原来古代的狗仔队比现代的还强大……”钟宸惜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偷窥外头的人群,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她的眼睛经过治疗,已经能看见东西了,不过就是每天只能这样“看”一两个时辰,超过这个时间,眼睛就会痛得流眼泪。
这一看不要紧,她竟然发现了满街的“梨花髻”,顿时小心肝一个激灵——梨花髻是她前天为了封妃仪式特意梳的,没想到现在就满世界流行了。一想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对民众有了如此大的影响力……钟宸惜不由颤颤巍巍地吩咐拉马车的车夫大叔:“算了,我们回宫吧,香粉院还是先别去了……”
“可是娘娘,那边已经堆了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我知道。但你也看见了,我现在随时随地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怎么还敢去青楼?”钟宸惜“咚”地往后倒在垫子上,拿着一本书蒙住脸。
“也是。”车夫怜悯地望着娘娘。不说别的,就拿娘娘刚才倒下去的姿势来说,如果让外人看到了,也会遭来一顿批评。模范娘娘怎么能举止不优雅呢?
钟宸惜一直觉得,皇上把自己推上《女史》的高度,是有预谋的。毕竟现在的自己,一点违法乱纪的事情都不敢做了,不敢去青楼,不敢见王爷,甚至不敢大声说话。这种无形地监督,让她喘不过气,但这不正是皇上需要的么?
自从知道她就是香粉院老鸨之后,皇上加紧了对钟宸惜的监管力度。本来钟宸惜还对此不以为然,认为皇上只是嘴上说说,其实还不是拿她没办法。毕竟自己是慕轩兰慕轩南的娘嘛!谁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一国之君的能耐啊。这招,够狠!而且还不留一丝破绽。外人都说,皇上有多喜欢宸贵妃啊,天知道里面还藏着这样的另一层意味。
钟宸惜不是没有想过我行我素。管它《女史》怎么写,自己还是做自己。但她发现,自己的心脏承受力其实并不高,还没准备好走那一步,她做了个实验。在《女史》风行之后,她有一次故意打骂了一名宫女。结果第二天,皇宫留言板顿时铺满了不好听的留言,有失望的,有谩骂的,有劝诫的……然后就连皇上和皇后都出面了,要求她注意形象,注意影响。
她还能说啥?她总不能以一人之意志,对抗一个国家。至少,是暂时不能。谁要宫里的人,动不动就把她的人品,和慕轩南的抚养权挂钩。
钟宸惜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站在黄金打造的高台之上。看起来是美轮美奂,荣华富贵,但其实一失足就得摔下去。
那时候的她觉得,自己能忍。但她没料到的是,很快,她故作平静的面具就被打破。
“什么?恶意收购香粉院?!”钟宸惜豁然从椅子上站起。有些日子没去管那边了,以为会一切都好。谁知道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香粉院对钟宸惜来说,就像是她的第三个孩子。如今,居然有人来争夺这个孩子的抚养权?灭了他!
一时间,什么规矩,什么女史,都被抛到脑后。钟宸惜马上出发前往香粉院。
一路上自然经过了无数围追堵截,钟宸惜充分发挥“围魏救赵”“声东击西”的精神,总算勉强摆脱了人群,悄悄潜入香粉院。原以为进入香粉院之后就万事大吉了,却发现一切都已改变。
香粉院的男人女人们,看见钟宸惜,都无比拘束。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老板老板地叫着,满世界跑了。再也不扑过来给一个拥抱或者凑上一杯水酒了。大家都只是安静而沉默地列队站着,好像在迎接他们的公主一般。
这让钟宸惜相当不习惯。
“你们这是怎么了?”钟宸惜笑容也僵硬起来。
画师走了过来,向她解释道:“《女史》上的某些东西,让大家怀疑了。”
“啊?难道《女史》还描写了有关香粉院的什么东西?”钟宸惜蹙眉问道。
画师拿过一本《女史》,让她自己翻:“正当暴徒欲要加害之际,贵妃娘娘用自己的身体,替皇子和公主殿下挡住……”
汗,原来就是上次的异族女子袭击事件。官方美化放大了那件事情。虽然在《女史》中,没有写明那件事情是发生的香粉院。但很多敏感的香粉院一干人等,还是嗅到了其中的蛛丝马迹。而且,他们是知道老板有一对儿女,一个五岁多,一个快一岁了,而《女史》中的这位贵妃,也有一双儿女,也是差不多这个年龄。
几番巧合之下,他们虽然不能从中确定老板就是那位贵妃,但总觉得老板可疑,所以面对钟宸惜,再也没有谁再敢随随便便了。
钟宸惜有些黯然,可是却无能为力。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她太怀念之前的感觉,却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到从前。
勉强收回起伏的思绪,招来管事的:“怎么回事,是谁要拿香粉院开刀?”
管事的表情凝重:“是一个客人。他来香粉院住了几天,出手很大方。后来他提出要见老板你,我没有答应。他就……骂你……不像话,说要买下香粉院自己经营。”
钟宸惜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就这样?”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说她不像话。
“哪里。那位客人随后便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买通了京城各大钱庄,把我们香粉院的钱都冻住了,连现在姑娘们的头花钱都短缺。而且很多人都因为那位客人放话了的缘故,不敢再来我们这里。”
钟宸惜挑眉:“什么人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连钱都可以全部冻结,“看起来挺有背景的?”
“是。”
“找他来吧,他不是要买香粉院吗?就说来谈价格。”钟宸惜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大家都对她这么疏远,一瞬间她真有卖了它的冲动。不过,它终究是自己的心血,就像孩子,有时候你会气得打他,但却不会真的将他丢弃。
当那个买主进门的时候,钟宸惜心头一阵无语。这不是国舅爷吗?皇后娘娘的亲哥哥。而且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位国舅爷看起来一点也不认识她。
“你就是老鸨?”国舅爷腆着大肚腩,眯着眼打量钟宸惜,“怎么长得比楼里的姑娘还漂亮。”
“国舅爷谬赞了。”钟宸惜微笑得无懈可击。
国舅有些惊讶:“你知道我的身份。”
“那是自然。国舅爷大驾光临我们香粉院,身为老鸨,我怎么能不去探听清楚?”钟宸惜说着,尽量让自己的嘴角看起来没有那种讽刺的意味在里面。
“既如此,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国舅爷肥硕的身子猛地在椅子上坐下,看似随意地道,“我看上了你的这座青楼。我也不会强占了你的,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一名弱女子。你开价吧。”
钟宸惜眼睛缩了缩。那红木椅子价格不便宜,居然刚刚被国舅爷一屁股坐出了一条缝。这还不算。要知道,红木算是质量很好的家具材料了,就算慕轩兰在上面蹦啊跳啊五十年,估计也坏不了。可今天居然被国舅这么简单就坐烂了,钟宸惜决定明天去找那个卖红木椅子的人,投诉他的商品质量低劣。
国舅爷看钟宸惜有些心不在焉,以为她是被他的提议震住了,一脸得色:“别犹豫了,这种产业,也只有我这样的人才有兴趣买。你拿了钱,可以从良开始新的生活,这可是别的老鸨怎么都盼望不来的。”
“一千万!”钟宸惜突然抬头,盯着国舅爷道。
“什么?!”国舅爷以为自己听错了,大笑道,“一千万枚铜板吗?”
“我是说黄金一千万两。”钟宸惜冷冷而笑,“你给得起么?”
国舅爷的哈哈大笑顿时凝固了:“你说什么?”
“对不住,我没有把一句话反复说的习惯,你要没听清楚就算了。”钟宸惜转身便走。
“你给我站住!”国舅爷腾地站起身子,指着钟宸惜,“你竟然敢戏弄于我!”
钟宸惜盯着他的身躯,心想,虽然是肥了点儿,但反应不慢,还能一下子就蹭起来骂她:“我一向信奉有来有往。在我看来,国舅爷你根本出不起那个钱,却还妄想着买下香粉院,这是对我的不尊重。既然你不尊重我,我也只能对你如此了,抱歉。”
“你难道不清楚香粉院目前的银钱状况吗?你这是打算跟我斗下去?”国舅爷疾言厉色起来,“我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兄长,你敢跟我斗?!”边说,边挥手,顿时,一大帮人把钟宸惜围得密不透风。
钟宸惜停住脚步,笑:“你这是在威胁我?”
“是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希望你一会儿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