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粉院门口。
钟宸惜看画师抱着一人高的一摞画册,吃力行走,于是道:“你要去哪儿,搭我的马车去吧。”
画师咧嘴笑了笑,迅速上了马车,还不忘奉承老板几句:“还是老板体贴我们的辛苦。”
“哪里。就算你不坐我的马车,也会去雇佣别的车。到时候车费钱,还不是想尽办法算到我头上,你以为我不知道?”
画师干笑。的确,每次坐了车,车费钱都是用别的名义偷偷报账的。
“去哪儿?”
“去京郊的一个青楼,他们老鸨在我这里订了这几百套画册。”
“还真舍得。难道这次的画册,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没有,你知道的,还不都是那些姿势……”边说,画师的身子边有意无意地遮挡在画册前。
钟宸惜眼眸眯起,散发出一种叫危险的味道。她抬头,看看窗外:“呀,那边那位美女好漂亮!”
画师听见有美女,也条件反射往窗外瞧。钟宸惜趁此良机,出手如闪电,魔爪迅速伸向画师身后的一本画册!
哪知画师反应也毫不逊色,探头发现没有美女之后,即刻晓得上了钟宸惜的当了,赶紧整个身体都压在画册之上,好像保护小鸡的母鸡:“老板,你以前不是从来不愿意看这些的吗?”
“你不知道女人是善变的吗?我夫妻生活不和谐,我要看!”
“你们夫妻不和谐,是因为老板你性格不好,对你家相公太凶!看了画册也没用!”
钟宸惜笑:“画师,你一个月工钱是多少?”
“五两银子……”画师不请不愿回答。
“不给我看,我就不发你这个月工钱。”钟宸惜威胁。
画师咬咬牙:“好!你不发,你不看!”
这回真的轮到钟宸惜震惊了。在她的印象中,画师的贪财,跟她是不相上下的。能让他宁愿放弃工资,那画册到底画的什么?!
钟宸惜一招手:“停车!”
五大三粗的车夫走进车中:“老板有何吩咐?”
钟宸惜指了指画师:“把他给我扔下车去!”
画师什么都好,唯独体重有点少。车夫抡起臂膀,提起画师衣领,就把他从窗子里掀到了车外去。
钟宸惜这才心满意足地拿起一本画册,翻开,然后,脸色变了。
这上面画的,居然是她上次和薛凝采,在香粉院那间房里发生的事情!偏偏画师画工了得,每一笔都栩栩如生,好像她和薛凝采在画里活过来了一样!
而且画下的批注是,想知道如何增加快感吗?试一试香粉院新开发的极限刺激法,会带来非同一般的身心感受!在生死一线的刺激之下……适合人群:有强迫类癖好的人。
“这……简直是想钱想疯了!”钟宸惜脸似火烧云,几下子把手里的那本画册撕成雪花般的碎片,吩咐车夫,“你去找点干柴,一会儿把这些统统烧掉!”然后挽起袖子,气势汹汹杀下马车,发誓今天不把画师揍成熊猫不罢休。
这是一片小树林,钟宸惜左看右看:“奇怪了,画师他人呢?”
照理说车夫只把画师扔到了距离马车大约几米远的地方而已,可这才一会人功夫,画师怎么不见了?
钟宸惜立马意识到,估计是画师见势不妙,先行逃跑了。真是胆小鬼,既然敢画,就应该有必死的觉悟,就算她放过他,薛凝采也会把他捏成肉泥。
树林子下的地,铺着厚厚的泥。一脚踩上去,很明显的一个脚板印。钟宸惜顺着画师逃跑的脚印一路追去,没走几分钟,忽然脚下一软,好像,踩进了一片沼泽地!
想抬脚的时候,却已经迟了。钟宸惜整个身子,都陷进了地里头,下面是一个类似于枯井的地方,上面铺着伪装的泥和树枝桠。钟宸惜刚刚一脚不慎踩了上去,自然落了进去。
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往旁边一看,原来画师也在里面。不过现在钟宸惜可没心思和画师扯皮了,这个枯井四面都是密闭的,上面的出口,离得很高,也就是说,这个地方,跳得进来,却爬不出去。
“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钟宸惜呼了口浊气。她和画师好比井底的两只青蛙,看着那隐约的井口,却没办法出去。
钟宸惜捅了捅画师:“愣着干嘛,喊啊!”
“救命!”画师喊了几声,有气无力。
“这么小声,你丫没吃饱?”
画师苦笑,指了指自己身上。原来他摔下井的时候,狠狠撞上了井壁,身上骨头断了,血也出了,情况实在不怎么好。
没办法,钟宸惜只好自己扯破嗓子嚎起来,但嗓子都冒烟了,也不见有人来救援。
眼看着夜色渐进,她心里拔凉拔凉的。出不了井就回不了宫,回不了宫就被皇上发现,被皇上发现就要挨惩罚,挨惩罚就没钱用,没钱用就……
钟宸惜心中无比纠结,一纠结就想抓头发解闷,当然,她自己那么美的一头青丝,怎么舍得去蹂躏呢,所以……钟宸惜爪子伸到了画师头顶,毫不客气地对他的头发进行毫无人道地摧残。
画师看着自己梳得一丝不乱地乌发,被钟宸惜揉成鸡窝状,气若游丝道:“老板……要是我们出去了,你会不会对我杀人灭口啊?”
钟宸惜瞪他:“你市井小说看多了吧?”杀人灭口,老娘又不是江湖黑帮的。
“那为什么老板还一直欺负我这样的美男……”画师很委屈。
“美男?!”钟宸惜一噎,“在破相之前是。”
画师泪如泉涌:“老板你说话不要总是这么打击人好不?你就非要这么残忍地指出我心头的伤疤吗?”
上次画师喝醉了酒,下楼一时不慎,脸撞到了香粉院楼梯的拐角上,划了长长一道口子。虽然可以完全治好,但那没有三五个月是不可能的。
钟宸惜无言,捏捏画师的脸蛋道:“你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了。也不知道你的脸是什么做的,是不是整过容,加过什么东西进去啊?竟然能把那么坚硬的楼梯拐角,也给撞破。我已经联系工匠修补了,工匠说要收我五两银子,就在你这个月工钱上扣好了。”
“……”画师闭嘴,他发现说得越多,自己越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画师不再说话,钟宸惜也觉得无聊。肚子很饿,钟宸惜看看画师的身板,觉得他不肥不瘦,还有骨头,要是杀了烤来吃应该美味。画师在钟宸惜目光的沐浴下,生生打了个寒战。
“现在离我们掉入井里,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了吧?”钟宸惜道。
画师摇摇头:“我别的不擅长,但对时间还是很敏感的,我确信,大约才过去一刻钟。”
“囧……”钟宸惜再次无语。看来前世爱因斯坦爷爷的相对论果然说得很有道理呀,如果你屁股坐在火炉上,哪怕一分钟,你也觉得如一小时那么难熬。反之,如果你和情人在一起,哪怕一小时,你也觉得如一分钟一般短暂。
哎,可惜画师不是自己情人,否则,能干点别的,井下生活就丰富多彩了。钟宸惜知道,这种感觉,就叫做饥渴。
夜幕降临,钟宸惜正要伸个懒腰,感叹一下“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却听见外面传来嘈杂地声响:“你确信人是在这里?”
“是啊,我腿都跑断了才追到这里的!主子说了,如果拿不到他的死尸,就要我的命!”
“阿呸!老子还没吃晚饭,你他妈就不能换个时间点?”
钟宸惜和画师顿时安静下来,惊出一身冷汗。上面的人,明显不是要找他们的。但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万一发现他们在这里,连累起来……
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静静等待着上面的人过去。
哪知上面的人估计是争吵上瘾了,就围他们枯井的附近徘徊不去。钟宸惜和画师一动不动太久了,身体也受不住。特别是画师,他本来就受了伤,此刻难受得紧,就悄悄动了动腿。
岂知上头的人也是反映灵敏的,马上道:“附近有声响!”
“谁在?他妈的火把呢?”
“好好探查一下!”
钟宸惜看了画师一眼。然后开口了。
不过,她说的,可不是人类语言:“吱吱,吱吱吱,吱吱……”
她竟然是在模仿老鼠叫!那种窸窸窣窣地声音,倒是装得很像,外人听起来,就是一只老鼠在墙角啃坚果。
“原来是一只该死的耗子!”
“真是浪费表情!”
“走了走了!还得继续找人,都愣着干什么?”
一切终于又归于寂静。
钟宸惜心脏跳动很快。为了活命,她今天可是连老鼠都装了,杯具。摊手,对画师道:“我已经有所表示了,你呢?”
画师点点头。从袖袋里掏出一支烟花,道:“等晚些,真的安全了,我们就把它放了。有人看见这种烟花,就会过来救我们的。”
钟宸惜磨牙:“为什么你不早点说你有这个?害我白担心!”
“我怕你和薛公子杀人灭口……”
那晚的结局,是烟花绽放于天空中,美丽无比。
果然来了几个人,把钟宸惜他们从井里拉了出来。火把下,钟宸惜看这些人的相貌,长得和本朝人很是不同。虽然很吃惊画师怎么会认识异族人,不过也不好多问。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被人救出,一则关于她通敌的奏章,就被送到了皇上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