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心头一转,眼梢的余光就向着老夫人身后的唐嬷嬷望去。
唐嬷嬷一向对她执掌侯府中馈不大服气,严氏是知道的,她不相信前院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唐嬷嬷会一点也不知情。
果然,严氏在唐嬷嬷的脸上看到了愤愤然,还夹着这一丝丝的无奈。
严氏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在门口候着的时候,她是给了守门的婆子一大块银子的,早已经知道了方才这主仆二人说的那些话以及各自的态度。
想必是这个唐嬷嬷知道了前院发生的事情,又在老夫人耳边嚼舌头根子了;而老夫人却不愿意管闲事,没有如了唐嬷嬷的愿。
严氏嘴角轻轻一挑,心头暗自得意了起来。看来自己这几年来时时防范着这个老太婆是真的多此一举了,老太婆早就没有了年轻时候的睿智和心气。
这样就好。
她明白谁在宁远侯说了算就好。
等着这一次用老太太的名头惩治了那个小蹄子,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实施她们的计划了,再也不用担心这松鹤堂会从中作梗了。
心头盘算了一番,严氏的脸上又恢复了谦恭的笑容。
“回老夫人的话,”严氏再次轻轻躬身,恭顺的说道,“原本是不该这么晚了来打搅老夫人的,可是这件事情事关宁远侯府的二小姐,那是个可怜的孩子,媳妇纵然再疼她也只不过是个继母而已,有些事情还是得请老夫人做主才是啊,媳妇不敢擅专呢。”
王老夫人眉梢一动,脸上飞快的闪过了一丝不耐烦,浑不在意的说道,“鸾儿安格丫头怎么了?这些年她不是一直在栊翠庵里住着呢么?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位当家夫人为难了?这十几年来你不是一直把她的事情都打理的妥妥帖帖的么?为了这事,侯爷可没少夸你呢。”
严氏心头暗恼。
这个老太太真是不找人待见,你都不管府里的事了,何苦说话还这么咄咄逼人的让人不痛快?
不错,王老夫人就是故意这么说。
她不理府中事宜这么多年了,今夜严氏非要巴巴的闯进来和她说这些,她若是不拿出点曾经的侯府主母脾气来,她还是她么?别说严氏不信,换了谁都会觉得有蹊跷的。
王老夫人这番话确实说的有些绵里藏针,尤其是最后那句‘打理的妥妥帖帖的’更是暗指严氏拿捏住了年幼的阮青鸾,不准她回府,也不准任何人插手她的事情。如今,却说自己是个继母身份、不方便出头的话来做由头,实在是有些推脱的嫌疑了。
严氏不笨,来之前也预想过不会一帆风顺的,可是真的被王老夫人这么当面的讽刺了一番,她的火气还是没有压住,‘腾’的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神色一转,严氏又硬生生的压下了自己的火气,想着自己的种种盘算,若是这个老太婆真的一丝火气都没有,自己今晚这一趟也就是白跑了。若是老太婆真的任事都不理,死活不肯出头的话,那个小蹄子的事情谁来出这个头?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严氏按捺下火气,尽量用平稳、恭顺的口气说道,“老夫人明鉴,之前的事情无非就是分派妥当的丫头婆子去伺候着,四时的衣裳按时准备下,每日的吃食照应妥当这样的琐事罢了。可是,这一次事情不一样了,事关宁远侯阮家的整个家族,媳妇儿怎么敢擅自做主呢?”
“哦?”王老夫人似乎是被引起了兴致,抬头端详了严氏一番,如她所愿的问了一句,“到底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呢?”
“大事,天大的事啊,”严氏一边说着,她的脸上也配合的换上了一副惊恐的神色,早就想好的说辞脱口而出。
“不知道咱们的二小姐中了什么邪了,在栊翠庵的时候就戾气大发,好好的把贴身伺候的大丫头花翎打了一顿、扔下悬崖去喂了狼;她从栊翠庵回府的时候又特别的招摇,一点也不也顾及世家小姐的身份在咱们府门口就招蜂引蝶的,特别高调的竟然引得府外的那些闲汉们都围在了宁远侯府外看热闹;”
一边夸张的说着,严氏一边悄悄的觑着王老夫人的神色,见她的脸上一片思量,似乎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她更加夸张的说了起来。
“这还不算完呢,二小姐回府之后又和妹妹大吵了一架,非说有婆子说她闲话了,结果好端端的害死了钱婆子,又挑唆着侯爷把李婆子也给关到了地牢里。二小姐平日里都是安安静静的,这一次却是这么行为乖张、的异于往常,这是中邪了啊。”
“老夫人啊,栊翠庵可是咱们宁远侯府的家庙啊,这二小姐在那里就这么发疯,不停的闹出人命来,这可是要换了咱们宁远侯的风水的啊,祖坟里的列祖列宗们在地下也不安宁啊。”
严氏罔顾事实、颠倒黑白的一通胡编乱造,她也是故意的。
她不相信老夫人对于前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还是大半夜的放了她进来,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老太婆这事怕了她了!方才一顿绵里藏针的讽刺也不过是老太婆心头不忿,找回一点面子罢了。
如今,她只需要给老太婆一个理由,一个让她出头的借口,大家都心知肚明,顾全了老太婆的面子,办了她严氏自己的事情。
严氏心里的小算盘打的精明,可是她这一番歪曲的污蔑落在了唐嬷嬷的耳中,她差点没一口啐到严氏的脸上!
真是太狂妄了,老夫人为了大局示弱于她,她竟然这么蹬鼻子上脸,当真以为老夫人什么也不知道啊,竟然如此拙劣的欺瞒?真是太不要脸的!
唐嬷嬷心头气愤不已,对严氏鄙视之极,不自觉的脸上就带了出来。
严氏用眼梢的余光看清了唐嬷嬷的神色,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头也就更加的笃定了起来。
老夫人耷拉着眼皮,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她的心里有着另一番的考量。
自从听了唐嬷嬷的禀告之后,她对于那位在栊翠庵长大的二小姐是很感兴趣的。她有些不大明白,去年见到那个丫头的时候还是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呢,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性情怎么会大变,竟然强悍至斯,把老谋深算的严氏都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王老夫人原本只是想看看严氏这个吃了亏的当事人如何评价这件事情,没想到她给出的理由竟然是阮青鸾‘中邪’了。
王老夫人心头一动,联想到唐嬷嬷带回来的消息,她禁不住认真的思量起了严氏的话来。
严氏方才的叙述固然是有信口开河的嫌疑,但是她最终给出的理由却也有几分道理。要不然的话,那个小丫头何至于犀利如此,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王老夫人一脸的思量,没有言语。
严氏有些心急,禁不住继续发挥到,“二小姐在咱们的家庙里中了邪,不但会破坏阮家祖坟的风水、会搅的阮家的祖先们在地下不得安宁。我还听人家说啊,若是这阴魂们不得安宁了,心里头就不是无牵无挂了,那就不会安心的投胎的呢。咱们这些活着的人总不能只想着自己个啊。”
严氏很聪明,她这话就是冲着王老夫人的心窝子去的。
她知道,由于阮仲衡的冥寿,老太太心里一定是很不好受的。她之所以添油加醋的说阮青鸾是在栊翠庵中了邪,就是为了提起阮家的家庙、宁远侯府阴宅的风水问题,还说什么投胎转世的事情,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要勾起王老夫人心底最大的伤痛,让她为了亲生儿子着想,出面以雷霆之势处置了阮青鸾的。
王老夫人明白严氏的心思,但还是被她说的心头酸涩不已,想起了她的衡儿来。若是衡儿还在的话,以她堂堂的老夫人之身,何至于偌大年纪还和个媳妇子斗心机啊?!
严氏这是妥妥的弄巧成拙啊。
暗暗的叹息了一声,王老夫人压下了满腹的心思,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咱们的家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二小姐自小就住在那里守着她的生母,怎么会突然中邪的呢?事关阮家列祖列宗,此事确实马虎不得。不过,这事没有听有人说起过,你说来听听。”
严氏闻言大喜,老太婆终于沉不住气了啊。
但是,得意她并没有忘形,还是很用心的掩饰了眉梢眼角的喜色。
微微的向前一倾身,严氏恭谨的小声说道,“回老夫人的话,媳妇儿虽然年轻,没有您老人家的见识广,可是小时候随着父亲在边疆也见过不少的奇人异事的,媳妇儿就曾经听一个游方的大和尚说起过这事的。大和尚说是这祖坟是庇护着一家老小的,要是祖坟被什么邪崇或者什么不祥的人冲撞了,祖宗就会不得安宁,会一直被束缚着,会一直徘徊着不能投生呢。”
稍稍一顿,严氏继续说道,“这种事情不管哪家遇到了,都是有苦难言的事,怎么会随便的往外说呢?都是赶紧秘密的处置也就事了,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遮掩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往外宣扬?咱们自然也就没怎么听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