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海是红螺山底下有名的民间绳结王,经他打出的九曲子母结任谁也解不开。他当过村主任,上过电视,在辽西北地区那可是鼎鼎有名!可是他也有烦心的事,他儿子张小海不学好,跟富云钼矿的刘大头走私钼精,两人都被判了三年徒刑,前些日子才从大狱中被放出来。
那刘大头真是手眼通天,刑满释放刚一个月,就把红螺山脚下最大的富云钼矿承包到手。张小海也被刘大头安排到钼厂仓库当了保管员。
张老海一听儿子又回到刘大头身边,气得直拍桌子。
五年前,刘大头伙同外地不法商贩走私钼精,后来蹲了大狱就是被张老海举报的。刘大头恨死了张老海,第一个就把张小海咬了出来,张小海就这样也成了囚犯。
张老海怕儿子又被刘大头拉上贼船,他一咬牙,找到了乡长。最后,张老海也被安排到了钼精加工厂的装袋车间,负责给装满钼精的帆布口袋扎绳。
张老海每天上下班都和儿子一起走,张小海在老爸的监视下,半年内还真没出什么大问题。
由于国外的钼精市场走俏,钼精的价格翻着跟斗往上涨,从原来一吨两三万,半年多后,竟变成了三十多万。那一袋子钼精是60斤,折合成人民币就是九千多块。
刘大头这几天出门到山西去谈生意。红螺钼业公司叫他们赶快加工300吨钼精,生产的任务就落在了张小海的肩上。粉碎过筛,分装绑袋,几十名工人忙得团团转。
张小海白天守在地磅前,一袋子装60斤钼精,他都得分毫不差地称过。张老海等儿子称好后,就拿过特制的尼龙细绳,那两根绳子就跟两条没有骨头的面条鱼一样,在他的手指端上下翻飞,左三右五,七折九曲,几下就在口袋嘴上打出一个漂亮的九曲子母结来。
太阳落山,刘大头的老婆林三妹锁上原料库,和张小海一起把成品仓库中的钼精袋过完数后,便拿出枫红色的小手机,给远在山西的刘大头汇报了一下情况。张老海和工人一起下班,张小海掌管着钼精仓库的钥匙,领着八个保安开始在仓库外巡逻。
第二天,张老海早早地来到钼精加工厂。张小海眼睛熬得通红,他责任重大,很可能一夜没睡。又干了一整天,张小海等老板娘林三妹走后,就把摩托车推了出来,说要送张老海回家喝酒。
张老海老伴死得早,还真没见过儿子这样孝顺过。他也就三四两的量,被儿子灌了几杯烈酒,舌头就短了。
张小海见时机成熟,说道:“爹,您教我打九曲子母结吧!”
张老海一听儿子要学九曲子母结,两眼放光,借着酒劲,不一会就在小海的手腕上打出一个漂亮的绳结来。
张老海打完结,酒劲发作,“咕咚”趴睡到了桌子上。张小海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锥子,根据记忆,一下下去挑那绳结,可是挑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挑开。接下来几天,张小海白天偷学,晚上明练,急得揪头发顿脚,可愣是没弄明白这九曲子母结的奥妙!
一千袋钼精已经加工完毕,刘大头在钼精全部入库的当天晚上,气势汹汹地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虹西镇派出所的赵所长。刘大头二话不说,先带手下人把张老海的家翻了个底朝天,翻到最后,别说是整袋的钼精,就是钼精渣都没有找到一块!
刘大头紧张得满头是汗。赵所长指着刘大头的鼻子直骂:“你不是说张小海监守自盗吗?钼精呢,赃物呢?简直胡闹!”说完,一摆手,领着人坐车回镇了。
刘大头回到钼精加工厂,把仓库里的30吨钼精全部装在卡车上,一一过磅,30吨的钼精,正好多出了一吨,一袋钼精平均多出了两斤。张小海支支吾吾,说啥也解释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是称钼精的小磅秤出了毛病。张小海被刘大头开除回家,张老海望着垂头丧气的儿子嘿嘿笑道:“好事啊,今天你爹我要请你喝酒去!”
三杯辽西老白干下肚,张老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低声道:“死小子,别以为你爹不知道,把磅砣的铅封扣去,一袋子钼精多称出两斤。你一定是算计着到晚上打开仓库,把那多出的两斤钼精私自取出来……是不是?”
张小海一口酒从鼻子里呛了出来:“这,您,您怎么知道?”
张老海冷笑道:“可你解不开口袋嘴上的九曲子母结,这我更知道!”
原来,为了再次报复张老海,阴险的刘大头早就瞅准了张小海好贪小便宜的毛病,把钼精仓库的钥匙交给他保管,其实就是做了一个套叫张小海钻啊。
张小海听完吓出了一头冷汗。如果真偷了那多出的一吨钼精,那可是三十多万元的大案子啊,再加上监守自盗……真没有想到,竟是老爹打的九曲子母结把他给救了。
张小海“扑通”跪倒在老爹面前。张老海一顿酒杯,吼道:“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这说明你还有得救……这个刘大头太歹毒了,我想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大头将30吨钼精用卡车拉到了红螺钼业公司,没过半个月,红螺钼业公司的经理黑老三就把刘大头叫了过去,一顿臭骂!原来富云钼精厂加工的30吨钼精中,竟有20多袋有问题,那里面装的全部都是低含量的钼精尾矿砂。黑老三已经把这批假货全部给刘大头退了回来。
刘大头一听气得直跳,马上打电话找来律师吴铁嘴,一纸诉状把张老海父子告上了法庭。刘大头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加工钼精的时候,他不在厂里,这批钼精都是通过张小海组织工人生产的。袋子口张老海打的绳结还在,这说明红螺钼业金属公司并没有开袋换货,钼精出了问题,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张老海父子合伙把钼精在仓库里给调包了。
吴铁嘴在法庭上滔滔不绝地把理由讲完,张老海未置可否,而是求得了审判长的同意,直接走到证物桌旁。桌上放着三只装满不合格钼精的帆布口袋,他望着口袋嘴上的绳结,嘿嘿笑道:“这个假钼精口袋上的绳结不是我打的!”
原告席上的刘大头叫道:“在红螺山百八十里的地面上,有谁不知道,这种九曲子母结就你一个人会打!”
张老海不动声色地说道:“除了我会打这种九曲子母结,在红螺山下,还有一个人,你——刘大头也会打!”这是怎么回事呢?话还得从老底子说起。
那还是在清朝乾隆年间的时候,张老海和刘大头的祖爷爷同是盛京府中的密押吏。密押吏的工作就是把盛京府报呈京城的公文加密。刘大头的祖爷爷干的是把公文用火漆封好的密押。公文用火漆封好后,要装到盒子里。张老海的祖爷爷负责把盒子外面用牛筋绳捆好——这就是密押绳。绳押的凭证就是在盒子中心打的那个解不开的九曲子母结。
九曲子母结的秘密就是张氏家族中最大的秘密。可是有一天,一封盛天府尹密报朝廷剿匪的密函在匣子中不翼而飞了,可是密匣外面的九曲子母结还在。张老海的祖爷爷被怀疑通匪,直接下到了大狱,直到临死,他才想明白,他酒后曾经教会过一个人打九曲子母结,这个人就是他磕头的把兄弟——刘大头的祖爷爷!
很显然,是刘大头的祖爷爷出卖了他!
刘大头听到这里,声嘶力竭地叫道:“你胡说,法官,审判长,他信口胡说!我根本就不会打什么九曲子母结!”
张老海冷笑道:“其实九曲子母结的打法共有两种,一种是九曲子结,这是一种死结;而我打的是九曲母结,是一种活结。这些假钼精口袋上打的结就是九曲子结,全都解不开。我给那一千个真钼精口袋上打的全是九曲母结,都能够被解开!”
张老海在法庭上先把九曲子结打完,然后对着绳结敲了两下,绳结略一松动,那两个绳头就立刻缩回到了绳结里,成了个无头死结!等张老海把九曲母结打完,那两个绳头虽然也缩到绳结里,可是他用手指一顶绳结的底部,那两个绳头又从绳结中钻了出来。张老海用手一拉那两根绳头,九曲母结就被轻易地解开了。
虽然子结和母结在外表上非常相像,可是打法却完全不同。打子结要勒紧绳子,然后震动绳结,叫绳头回缩,自然成为死结。而打母结却不需要用力,最后留下绳头在底部顶出来的空间。审判长看完恍然大悟,如果是张老海父子监守自盗,他绝对不会在假钼精口袋上打什么解不开的九曲子结。
可是刘大头连声喊冤,他否认自己会打九曲子母结,更不肯承认诬陷张老海父子的事实。张老海对审判长说道:“刘大头的老婆林三妹就是本案一个最重要的证人,只要她来法庭一趟,我就能证明刘大头会打九曲子母结!”
两名法警把林三妹带到了法庭。张老海拿过林三妹的手机,那手机坠上,果真就打着一个小小的九曲子结。刘大头满脸冷汗,不会打九曲子结的谎言不攻自破!
公安机关经过仔细的调查,终于查清刘大头和黑老三合伙将那20袋钼精倒卖,又用假货调包,然后再反咬张老海父子一口的诡计。
刘大头走私贩私,身陷囹圄,不检讨自己,却反怪张老海当年检举了他,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知错认错和诚心悔改就是能解开任何绳结的两个绳头啊!张老海将一个九曲母结和一个九曲子结放到了儿子的手心中:“小海,人心难测,就如绳结,死死活活,全在一念!”
张小海点了点头,两滴悔恨的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