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做流浪歌手你觉得有前途吗?
任月丽:最起码是我愿意干的事,是我喜欢做的事。
主持人:我问一下秋微女士,你年龄显然比任月丽要大一些,如果她是你妹妹,你知道你妹妹在北京西单的过道里面,大冬天的,手都冻僵了,还在唱歌,然后给自己挣生活费,还要给家里寄钱,你什么感觉秋微:我觉得每一个年轻人,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在年轻的时候都有一段挺辛苦的时间,等你到像我这么老之后,反观这一段,就觉得那个是挺宝贵的经验。我作为旁观者,我能理解她说的那种感觉。当然我本人也很尊敬做餐馆服务员的,但是这里有一种不一样,她有一种作为创作的心情在里面,因为演唱也是一种创作未来的方式。
主持人:你当时有这种感觉吗?别人在给你钱的时候,你觉得是对你的尊重,对你的这种生活方式的认同?
任月丽:其实大多数是这样的,但是还有少部分是以一种施舍、同情、可怜的心态,把钱给我们。我曾经遇到一个,他拿了几分钱扔到我的琴兜里,然后还说可怜我,遇到过这种情况。
主持人:心里什么滋味?
任月丽:我觉得我有手有脚,我没有坐在这儿,张手管大家要。我觉得他们应该尊重我们。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扭头就把那几分钱扔过去了。我虽然在这么一个环境下,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我没有错,我有梦想有追求。对于我来讲,我反而看不起他,觉得他很悲哀。
任月丽清澈空灵的声音感染力极强,被网友称为“天籁之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她仍能保持那份纯净、那种朴素,每当她的歌声响起,她的身边都会被一种纯净的气场所笼罩,她的淳朴、善良、乐观和坚强,尤其是她的纯净空灵打动着无数的人。
主持人:知道网上流传的视频是谁拍的吗?
任月丽:是一个路人。我好像见过他,叫“非非”吧?
主持人:他拍你的时候你知道吗任月丽:每天路过的人拿相机拍,我觉得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们拍的时候,我都会告诉他们,别往网上发。
主持人:为什么不让他们在网上发?
任月丽:因为当时没接触过网络,家里也没有钱买电脑。在老家的时候,看电视都说在网上哪个人被骗了,哪个人被拐了。我后来才知道,其实网上也不见得全是坏事。
主持人:现在还有很多人就算有了坏事,还鼓动别人往网上发呢,为了出名,你想过出名吗?
任月丽:不敢想。
主持人:唱歌的人,如果有更多的听众,这是一个梦想啊。
任月丽:在通道里唱歌,要想出名的话,我觉得太难了。很现实的一个问题,我首先不是专业的,我现在唱歌还有一些走音的地方,而且长得又不漂亮,又胖,个儿又不是很高,我觉得出名太难了。
主持人:现在还在那儿唱歌吗?
任月丽:西单?最近好长一段时间没去了,但是路过的时候还会停下来去那儿看看。
主持人:你觉得现在的你,就是你出了名之后,和当时还在地铁里面自己看着都有点惨的那个歌手有什么不一样的没有?
任月丽:我觉得变化挺多的。变得更自信了,以前我唱歌低着头,现在我可以把头抬起来,看着大家,然后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主持人:如果你没有被网络关注,成为大家这么喜欢的一个歌手,你会有这份自信吗?
任月丽:其实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有想过。我觉得不被大家关注的话也会有自信,但不会有这么快、这么大的进步。自信是一个慢慢培养的过程,不会说很短的时间内就把自信心调起来。
主持人:在通道里唱歌的歌手一般都是什么样的心态呢?
杨尘:他们基本上都是非常热爱音乐,他们把自己的青春、理想全都奉献给了音乐,月丽也是,她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我们在通道唱歌,尽管我们生活很难,特别难。那时候一个月能挣上1000块钱,我们没事儿还抽点烟喝点酒什么的,所以说有时候房费一欠就是好几个月交不上。可是月丽不一样,她每个月还能往家里面邮钱,所以说她是最出色的。
主持人:我问一下秋微啊,我知道你现在在帮她做一些策划的工作,有吗?
秋微:我在帮月丽的新书写序。
主持人:出书的主意谁出的?
任月丽:是出版社找到我,就是觉得我应该把从小到大,然后一直到现在的经历写给大家,通过书的方式来跟大家一块分享。
主持人:那秋微为什么答应给月丽写序呢?
秋微:我认识她是我在东方卫视做《加油,东方天使》的评委时,我是主评委,她是我们的选手,而且进到八强。参加节目的大部分女孩子都是生活很优越,长得非常美,月丽在里面是非常不一样。她给我印象非常深的一点是,也是对任何人来说特别宝贵的品质,就是她不谄媚,这是非常困难的。选手对评委大概有以下的几点:要么就是很恨你,因为你有所谓的裁定权,她认为是你把她取消或录取;要么就是对你有一点点小巴结,因为她误以为是你可以决定她未来。其实未来根本不是我们决定的,我们都是演员而已。我觉得月丽这几种都不是。她知道她在这儿是干嘛的,可是她摆在一堆那样的女孩儿里又不会显得格格不入。她知道哪部分她应该保留,哪部分应该融合进去。她的融合不是说没有原则,她自己的风格一直都在那儿。她虽然没有拿到前三甲,但是,这个小女孩没放弃。她知道自己每一步都在干吗,走得稳稳的。
经过网络的热炒、春晚的考验,西单女孩逐渐成熟起来。但改变的是她的自信,她勇于挑战自己,把自己的禀赋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不变的是她的内心,她纯净的歌声和她对梦想的执着。
主持人:你觉得自己现在什么东西变了,什么东西保留下来了?
任月丽:变得可能就是自信了,我觉得可能就是这一点,变得放得开了,以前别人都在那儿跳舞的时候,我总是放不开,扭扭捏捏的。我真正尝试的一次大胆的挑战,就是《包租婆》那一次。
秋微:她演包租婆,演得非常好。
任月丽:《包租婆》那一次,我是真正地挑战了自己。
主持人:太遗憾了,这个情节我没看过。
任月丽:头发全都是发卷,然后那个脸大大的。
主持人:现在假装你的头发就已经全是卷了,你给我们演一下吧。
任月丽:我想让主持人跟我一块搭。
主持人:好,演哪一段?
任月丽:就演最后扔鞋的那一块儿吧。
主持人:扔鞋的那块儿?
任月丽:对。最后是这样的情况,我是一个包租婆嘛,包租婆的内心很善良,但是她表现出来却是歇斯底里。
主持人:我的台词是什么?
任月丽:您叫一个“包租婆好”,开始吧。
主持人:好。
任月丽:我走到您这儿了,气呼呼的,您叫我。
主持人:包租婆好。
任月丽(歇斯底里地咆哮):好什么好?几个月不交房租了?再不交房租烧了你的铺子!
任月丽:当时是叼了一根烟。那是叼了四根烟才拍成了这么一个VCR。
杨尘:吓我一跳。
主持人:你还吓了一跳,你没发现我现在都不敢说话了吗?没想到你能有这样的表现,这算是突破自己吧?
任月丽:对,这属于真真正正地把我自己的那种东西爆发出来。其实刚开始接这个VCR的时候,导演说,我觉得你和演包租婆的那个人脸型块儿头都挺像的。我说不行,肯定来不了,您再给我换一个吧。后来选手们也跟着起哄,你不演我演。然后我想了想,演就演吧。我觉得能改变一下自己,能给别人带来快乐,也是一种享受,一种幸福。
主持人:没变的是什么?
任月丽:本质。我觉得我的本质还是,不会说去跟别人争太多东西,还是我那颗在通道唱歌时的心。
主持人:现在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任月丽:现在住的是差不多十平方米的一个房子。
主持人:现在每个月能给家里寄多少钱?
任月丽:比以前多了。虽然多不到哪儿去,但是肯定比以前要强点儿。
主持人:现在每天吃什么?
任月丽:米饭,还有馒头。但是,我觉得现在吃馒头和那个时候吃馒头的感觉不一样了。我现在吃馒头偶尔会想起一些通道里的往事,会觉得,我要更努力,我要对得起这个馒头,对得起这么多支持我的人,也不要忘记自己的梦想。
见到月丽是在一个寒风凛冽的中午,她从很远的地方到我家附近,下午还要赶去另一场活动。此前对月丽全部的印象都来自网上那段视频,人来人往的地下通道里,有个女孩弹着吉他唱《天使的翅膀》,嗓音纯净而悠远,一下子就被打动了。
坐在我面前的女孩中等个儿,圆脸,素颜,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我说,她比镜头里要稍瘦一点。然后我们都笑了,我告诉她,其实你在镜头里不胖,即便胖也没关系,大家在意的不是胖瘦。
和平时采访嘉宾不一样,跟月丽聊天更像是听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在分享自己的经历,从村子里爱唱歌的小姑娘,到舞台上灯光下的歌者,一路走来,点点滴滴。等她讲完,心里已经有了这个女孩的故事,关于梦想,关于追逐。
文案很顺利通过了。录制节目那天,很多喜欢她的人前来捧场,其中有人网名“奋斗”,与观众互动时,主持人恰巧点中了他,称他是植入广告,大家哄堂大笑。
让我觉得安心的是,台上的任月丽依然保持最自然的状态,尽管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演出比赛,甚至有了自己的经纪人。当在北京闯出一片天空的月丽坐在红沙发上与主持人聊天时,人们依然能看到那个河北村庄里普通女孩的影子,清新、淳朴,好像带着阳光和山花的味道,城市里的繁杂与喧嚣,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讲到动情处,月丽哭了。我一直害怕自己的节目里有刻意煽情的元素,可当这个女孩回忆起在地下通道里唱歌的岁月,讲起曾经的那些温暖与苍凉,那泪水是成长阵痛中最真挚的表达。
节目最后,月丽唱了那首《天使的翅膀》,依然弹着吉他,依然唱得干净清澈。在我们选的那张大幅背景照中,主持人解读出其中蕴含的意味:沿着台阶,一路攀登,前面是灿烂阳光。这一年的冬天,这期《奋斗》舞动梦想的翅膀,分享了一个歌者的故事,她叫西单女孩。
编导 李子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