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骤起,黑夜里的弯月照耀着的有些低沉的大地,怀抱中的胎儿依然,只是书房里的烛火黑得有些沉闷。
把孩子放到座椅上,透过月光静静的看着他脸上的五官,但思绪却回到十几年前。
“订亲?……什么是订亲?”女孩清脆的声音在木棉树下响起,皱着眉头,满脸是疑问。
“恩……”有着剑眉,五官俊朗的男孩也蹙眉的想了想,直到好一会再次开口道“恩,订亲就表示我们以后会是一家人……以后我们还要生很多小孩子,然后我是那些小孩的爹,你是他们的娘。”还正在变音的男声,述说的未来,让此时听见的大人,还当真的有了一些遐想。
“那你会像我爹疼我娘那样疼我吗?”女孩继续疑惑,对于他口中的未来,好像并未有多大的兴趣。
男孩拉扯出了笑意,伸手摸了摸身高就到自己胸前女孩的头。
“我会比你爹对你娘那样更疼你,谁叫你是个小迷糊。”宠溺的声音有着决心。
木棉花纷飞,单纯不做作,有一丝甜蜜的誓言,滑入心底,久久不散去。
可惜印入心底的,但却好像是遗忘的事情,遗忘得揪痛的是现在。
订亲?孩子?
阎濮昊突然失笑出声,一切的总总,在十几年后,什么都变得面目全非。
大夫说,她从此不在有小孩……眼前的孩子眉眼真的好看,微微的透露着他的气息,但没有被世俗晕染的他,没有他的霸气和邪魅,冰凉的嘴唇,像她秀气娇小。
孩子,他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笑意更加的深沉,十几年前,就盼望着他的到来,只是……他却来错了时空,也是他现在不能在继续的错误。
抽开房门,屋外的身影依然站着,有着泪水的眼珠在夜空里闪烁着。
“夜深了,回去吧。”沙哑的开口,但话语却少了亲近和宠溺,或许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了那心力。
安简薰点了点头,其实她从来就不了解自己的夫君,想起还未嫁他时的崇拜。
她听说,他冷酷嗜血,她听说,他俊朗幽默,她听说,他风流成性,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他的心里还装着一个她最大的劲敌,为什么也没有人告诉她,她嫁给他后,她会变得如此的让人害怕。
点了点头,扶住自己的腰,走到他的身边。
“刚才孩子踢了我一下,你摸摸。”笑意,努力的拉开笑意。
阎濮昊转头,手被僵硬的拉到她的肚子上,感受着里面的动静。
“你的孩子还在,你要期待他的出生,他才一直会在你身边的孩子。”安简薰话中有话,但讯乱的心里,并非她的一句话就能平静。
“去休息吧。”再次开口,抽回自己的手,他有些恨自己。
安简薰呆愣在了原地,笑意再次被拉大,但却是苦笑,点了点头,转身缓步的走着。
“水颜的嫁衣我已经准备好了,等她醒来后,就让她赶快嫁人吧。”安简薰边走,边飘忽在夜里的声音显得不真实。
阎濮昊诧异,身子变得更加的僵硬,憋住的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迟疑的转身,但走到那燃着烛火,有着荒凉的空地时,却站住了自己的脚步,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走进去,有些不敢去看她,但嘴里那黑色汤药的苦味,怎么也没有消失掉,就像扎了根一样,在他的嘴里刺痛着……
夜慢慢的消失,被阳光照着的云彩,异样的让人痴迷。
床上那苍白如纸的脸,睡得及不安稳,和她脸一样惨白的手,紧紧的拉住被褥,呼吸时而急促,又时而虚弱。
姚镜桐认真的擦拭着水颜脸上的薄汗,被褥已经换掉,但屋子里怎么也消失不去的全是那血腥味。
姚镜桐叫人用床单把床底下的那一大滩血迹掩盖住,害怕抽痛人的心。
水颜已经睡了好几天了,紧闭的双眼从未睁开。
无奈的叹出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不愿醒来,还是因为守在她身边的的人不是他。
泪水划过了苍白的脸颊,姚镜桐惊讶,伸手将那泪珠擦拭干净,但手还未碰触,无力的柔夷抓住了整准备放在她脸颊上的手。
水颜紧闭了几日的眼睛,终于睁开,只是黑色的瞳孔如同死灰一样,空洞得没有神采。
“醒了。”姚镜桐笑了笑,松了一口气。
水颜眨了眨眼睛,想撑起自己的身子,但发现自己虚弱得坐不起身。
眼神不在像前几日那样放到自己的腹部上,因为她知道,她也懂了,和她血肉与共,共同呼吸的孩子真的走了。
泪珠再次流下,想轻声的低鸣,但发现自己连哭泣的声音都已经没有。
姚镜桐站在一旁,一句话语也说不出来,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说出什么样的话语,她的心里也只剩下无奈。
“我叫厨房准备了鸡汤,等一下就喝。”努力的笑一笑,想让话语轻松,但床上的人,依然没有回应。
颤抖的小手来到自己的没有血色的嘴唇,这里却是自己毒害自己孩子的起点。
手努力的伸直,缓缓抬高,在用力的打上去,拍打的声响停了,又是另一个声响起。
自己怎么会这么的没有用,自己怎么会不去坚持,如果在努力一点,在用力一点,或许那黑色的汤药就不会落入自己的肚子里,自己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会这么的没有用?
姚镜桐惊讶了一下,连忙拉住水颜的手,纸白的唇,已经被水颜打出了颜色,甚至还有了血丝。
“没关系的,孩子没有了还会有,等你嫁给了季凌阳,你们两人相濡以沫,到时一定会生一箩筐的孩子,只是你和那孩子没有缘分,但没关系的。”姚镜桐尽量的让自己说得云淡风轻,但此时的话语,就连自己都有些说服不了。
“哈哈,哈哈……”干涩嘶哑的笑声从水颜的嘴里溢出来,她拼命的摇了摇头。
老天在和她开玩笑,老天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虚幻,曾经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子嗣的她,从未奢求过,但她却有了,她小心翼翼,只想爱护,她知道,他和她之间不会再有爱怜,但却给了她唯一的祈盼,她知道自己自私,想独占那孩子,当成她对他的唯一思念,但看来错了……自己错了,错的离谱,错得想让自己死去。
在得知自己中毒后,就算是在痛苦都不该回来的,其实该自己去找解药,或许,或许现在这孩子还在,还在她的肚子里。
手有些迟疑的放到了自己的腹部,眼泪掉落得更加的厉害。
“哭什么啊,就是掉了一个孩子而言,以后会有的,哭什么啊?”姚镜桐再次开口,依然云淡风轻。
水颜突然用力的撑起自己的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但脚才落地,人就摔倒在地上。
“我要离开这里。”用力的开口,但却不像是在对姚镜桐说,仿佛只是在说着自己的决心。
“等身子好了,会有火红的轿子让你离去,还急什么。”姚镜桐脸上装满了笑意,但心却纠结得疼痛,死胎的事情看来他是不会说,更不会让水颜见那孩子最后一面。
水颜摇了摇头,现在的她不用在坐那火红的轿子。
曾经诧异的答应这一切,是因为想离开这里,是因为不想让孩子留在这里,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必要在坐上那轿子,什么公主的头衔,什么王爷的小妾,对她来说,只是躲避这一切,想让孩子在她身边的幌子……现在什么也不用了。
公主也不必担心她还会留在这里坏她的眼,他也不必担心她会拿着孩子来当做他和她的牵绊,曾经这想法就从来有过,现在也更不会有。
因为她知道,她爱他,但从未想过占有他,因为她承受不起,何况也没那本事。
现在什么繁华都落尽,她在这里已经没有了目的,何不在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去找先她一步的孩子?
努力的撑起自己的身子。
“水颜你想忤逆圣旨吗?”尖锐的声音响起,脸上全是惊讶。
姚镜桐看向来人,眉头微微的蹙在了一起。
水颜听见声音后,脸上的嘲笑更加的扩大。
“谢谢公主的好意,奴婢没有那样的福分。”用力的撑起自己,但却又摔倒在地上。
姚镜桐无奈的将水颜扶起,用力的再次将她放到床上。
“你要走,也等你有力气了再走。”厉声开口,想让自己责怪,但却发现很难。
“圣旨已经下了,你必须嫁给季凌阳……在这里,由不得你任性,如果你不嫁给季凌阳,阎府所以的人,都会跟着遭殃,甚至还会带上欺君的罪名。”安简薰不快不慢的说着,眼神死死的望着水颜,她的心里全是恨。
这些日子来,阎濮昊从未在回过就寝的屋子,一直在书房里,不吃不喝,安简薰不知道他还要在里面多久,就在昨日,他也已经吩咐下人把那死胎葬在了阎家的祖坟里,这个她不会计较,但她不能容忍,他为了他们的孩子会变成这般样子。
水颜的嘴角抿出了笑意,现在的她,还能顾忌这么多?
“当日答应我们要嫁给季凌阳,现在反悔,你不是要让皇帝将我们满门抄斩吗?”再次开口,依然厉声得可怕。
姚镜桐瞪了一下安简薰,伸手,用力的将她拽了出去。
“人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少说句话,让人家好好的修养不行吗?”压低声音,害怕水颜听见。
“我害的?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安简薰睁大眼睛,狡辩着。
姚镜桐无奈,直到好一会才开口“那日你吩咐下人看见水颜血流不止也要迟缓的去请大夫吧……安简薰我真不知道你的心肠为何这般的狠。”
姚镜桐的话语让安简薰冷笑出声“这不是我狠,是他们逼我狠的。”
姚镜桐摆了摆手,不想在继续这话题,反正水颜的孩子已经死了,对于安简薰来说也没有什么威胁,再说水颜嫁给季凌阳的事情,已经注定。
夏日里的蛐蛐叫声,扰人心烦,下人站在阎濮昊的身边,毕恭毕敬的说着水颜的一切,甚至说着她今日吃了些什么,气色好了许多,但依然嚷着要离去,姚镜桐已经安排了侍卫在她的身边……
阎濮昊点了点头,从孩子掉落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没见过水颜,或许他想见,又或许他不想见,但他知道,自己见了她,又能说什么呢?除了那永无止境的心疼和无奈。
望着下人出去的身影,突然迟疑的开口“她现在能走动了?”
“姚夫人把她照顾得很好,现在能走动了。”
阎濮昊点了点头,没有焦点的眼神突然有了打算,抽身走出书房,快步没有犹豫的来到那荒凉的空地。
有些迟疑的走了进去,屋子里只有水颜一人,她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摇曳着的树叶,消瘦的脸颊,凹进去了的眼睛,每一样,揪得他心疼。
手微微的收紧,迟疑的上前,但还是下定决心。
水颜空洞的眼神突然出现了惊讶,因为她闻见了他身上惯有的气息。
转头,但眼神对上他的时候,就那么一瞬间,泪水掉落了下来,是恨,是心痛的恨。
阎濮昊抿着薄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却澎湃。
伸出手,将水颜从床上抱了起来。
水颜挣扎,捶打,她……有些害怕,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一路上下人们惊讶,但却没有言语的看着阎濮昊抱着水颜朝阎府的后山走去……那里好像是阎家的祖坟。
一路上阎濮昊没有说话,水颜也停止了挣扎,现在对她来说,什么事情还有着恐惧?
后山上,青石打造的墓碑散散落落。
阎濮昊将水颜放到地上,大掌微热的牵住水颜的手,水颜用力的抽出,心里有一丝恶心。
阎濮昊望着自己空荡的手,有些晃神,但脚步依然往前走着,伸出手,指向一个才建好的墓碑。
“孩子埋在这里。”低沉的开口,里面或许掺杂着一丝后悔。
水颜睁大了眼睛,单薄的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
“你的孩子埋在里面。”开口解释,还是将自己撇开,没有说出我们,因为这样开口,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冷酷,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将孩子送上冥途……但事实确实如此。
水颜呼吸急促了起来,这几日没有断过的泪珠再次掉落。
颤抖的上前,手伸出,又放下,最终还是摸上了那墓碑。
手滑动到那红色的字上面,伤心的脸上出现了诧异……墓碑那个有名字?
脸上出现了讥讽,除了那刺眼的阎字,水颜却不敢看下面的那个字,他难道会为这孩子取上名讳?
摇摇头,这样的名讳不敢看,那不是祝福的,那不是他该给他的。
泪水滑落,手最终还是落到那字上,是一个带有心字的“愿”字,出现得有些刺眼,甚至刺痛了原本就血淋淋的心。
“阎愿?”微微开口,声音里有着讥讽,也有了一丝柔软。
原来这就是她孩子的名字……左想又想,但都想不出来的名字,最终还是他的爹取了,只是这名字他没有送上祝愿吧。
“喜欢这名字吗?”低沉的开口,却问得小心翼翼。
水颜没有答话,只是手一直触摸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条青石上的纹路。
“虽然今生和他没有缘分,愿下辈子他是我的孩子,也愿我们下辈子……”声音突然停住,因为他看见水颜蹙眉的望着他,眼里的讥讽是如此的明显。
看来自己想错了,今生都如此的疲惫,其实应该愿他和她下辈不在有牵绊,让他们都轻轻松松。
“下辈子我过奈何桥的时候,一定会多喝几碗孟婆汤,今生我爱得太苦,下辈子不要在遇见你,这一世,我们相遇错了。”缓缓开口,眼神望着那火红的愿字,泪水滑落得更加厉害。
阎濮昊撇过头,夏日里带着热气的风吹过,仿佛夹杂着一丝叹息。
下一辈子……太遥远了,已是满身罪恶的他,或许下辈子也没有机会在见她吧。
“你知道吗?我恨你,我现在的血液里,叫嚣的都是恨意!”厉声的开口,微微的喘气,她确实恨他,恨他这般无情的将孩子撇弃,恨他不要这孩子却又不愿意让她离去,更不愿意给她生路,她不是这一辈子欠了他,或许是上上辈子欠了他,才让他今生如此的来折磨她。
阎濮昊拉开笑意“我知道,你该恨我,恨我总比忘不了我强,那样我也可以毫无顾忌的恨你,那样我也可以不被你牵绊。”
话已至此,好像说得明了,说得漂亮,但心仿佛没有这样。
丫鬟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出现,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十一王爷的聘礼已经来了,日子也订了,让水颜公……公主后日就坐上花轿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