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淮悉心照料之下,骆清焉身体很快复原,但因为楚天狂的旨意,她必须在太医苑呆足一个月。
起初,她除了吃喝,就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发呆。无情无趣,谈不上伤心,也不能说无所谓,总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恶梦。
倒是对那个有缘无份的胎儿,有无尽的歉意,不过,只是仅止于歉意,象她这样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掌控的小宫女,是没有太多情感投注到他(她)身上的。
她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逃避想象那个胎儿是男是女,逃避想象他若真的来到人世,或许会有跟其他皇子皇女一样的待遇,有时,逃避是忘记一切的最好方式。
只是,每每想着或许因了这个胎儿而为爹爹平了反,心情就会很复杂,总好象自己利用了他弱小的生命,越来越觉得自己无情冷血,因为这个原因,她流了泪,娘亲从小教育她要善良正直,而她却感觉自己在逐渐变得有心机。
她很认真地反思自己的改变,经历一些事情后,她的思想开始走向成熟,想着自己这样的心机,并没有伤害到其他人,只是帮自己走向预定的目标,灰暗的心慢慢安稳了许多。
再加上郑淮每天都会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过来陪她,有意跟她聊宫里的趣事,或是太医苑的奇闻,她麻木的心又开始蓬勃而起。
心情一转睛,她不由自主就打起小算盘,有意无意跟郑淮走得很近,存了让他为娘亲看病的私心。
郑淮性情本就随和,在她刻意迎合下,自然对她的好感日渐加深。
倒是楚天狂自那晚之后,再没来过一次,骆清焉明白,国事繁忙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落人口实,她越来越发现,楚天狂其实活得很累,别看他是一国之君,在层层祖制之下,他依然不能随心所欲任意妄为。
联想起自己从小遇到的种种困苦,她暗自感叹,这世间,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痛苦,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烦恼,快乐有时很简单,有时却又很奢侈。
对楚天狂的绝迹,她并非完全不介意,虽然依她的身份,她没有资格介意,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心生怨恨。怨恨归怨恨,脸上却一点也让人看不出来,她已经在学着隐忍。
终于熬到出苑的那一天,这时,她跟郑淮已有了一定的交情。临走那天中午,她特意请郑淮一起用午膳,席间,她殷勤地帮郑淮夹菜倒茶,吃至一半,她似随意又似儿戏地说“郑大人,皇上已准了我的假回家,我能不能以照顾身体为由请你做陪呢?”
“这个……。估计不大好办,不说宫里事务繁忙,郑淮掌管太医苑,只是皇后娘娘一人,皇上就不会准许的”郑淮带着歉意摇头。
“郑大人,你不是说跟清焉是朋友吗?”骆清焉歪着头凝视着他含笑而言。
灿烂的阳光下,她白晰的皮肤晶莹剔透,甚至能看得见细微血管的跳动,郑淮脑海中忽然闪起她刚醒来时自己冲动的一吻,心不自在的漏跳了几拍,赶忙垂下头,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是,是呀,郑淮自己说过的话怎会忘记呢?”他机械地叨了一口菜送到嘴里。
“郑大人,那是姜块,可不是肉片哟”骆清焉看着他吱牙咧嘴的怪样嘻嘻而笑。
郑淮更觉尴尬,自己堂堂六品的太医官怎能在一个小宫女面前失态,暗暗稳了稳心神,缓缓开口“郑淮昨晚招了风寒,有意吃姜驱驱寒气”
“原来是这样啊,倒是清焉多嘴了”骆清焉莞尔一笑,起身帮他重新沏了杯热茶。
“郑淮还有事要忙,就不相送,你以后有空常过来坐坐”郑淮神态已完全恢复自然,心里却隐隐有些不舍。
“郑大人,如果我有事相求,你会听吗?”骆清焉收起笑容,神态很郑重,为了娘亲,她要赌一赌。
“当然听了,刚不是说过,我们是朋友么”
“即如此,我就老实跟你讲真话,我求你跟我回家,其实是因为我娘,我娘得了失心疯,病了几年,眼看越来越重,请了当地最好的医生也无能为力,我实在别无办法了,你若能跟我走一趟,清焉当三生感激”骆清焉恨不能跪在郑淮面前。
她眼巴巴地盯着郑淮,看他眼神游疑不定,心中暗喜,这说明他有些动心。
她不顾一切的握住郑淮一只手,言词更加动人“郑大人,清焉身为一名卑微宫女,几次三番得大人相助,恩情早已牢记心田,清焉并不是不懂规矩之人,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点痴心梦想,只是娘亲的病一直象块巨石压在清焉心头,才抖胆脱口相求,如果大人确实很为难,就……。算了!”说到最后两个字,骆清焉秀丽的双眸透出深深的失望。
那失望一直射进郑淮的心窝,令他不忍,令他怜惜,他忽然脑子一热,冲口而出“好,我陪你回家”话一出口,自己都傻了,皇上皇后面前如何说词呢?
骆清焉可不管他的为难,反正自己的目的已达,她笑得一脸光彩夺目,拉过郑淮的手,一边跟他勾小指一边念叨“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大坏蛋,我准备明天回家,明儿一早你千万别让我空等哦!”
话音一落,象一只欢快的小鸟跳跃着跑出了太医苑。
时隔一个月,再回到御书房,不期然,那惨痛的一幕又在脑海象闪电一样划过,她下意识地退出房门,站在门口与侍卫们随意攀谈。
其间,她印证了郑淮的话,那晚的事果然没人知道,都简单地以为她遭了意外,她再次体会到楚天狂的权威。
攀谈中,她又得知一个意外的消息,这个消息令她即震惊又伤感,原来,在她养伤期间,楚天狂又新招了一名美人,一名异族美女。
听侍卫们小声议论,那美人如何的美丽动人,楚天狂又是如何的流连忘返,她只觉脑袋嗡嗡做响,结了痂的伤疤好似被人生生撕开,无形的痛差点让她窒息。
她连晚膳也没用,就在自己的小屋蒙头躺下,有忌恨,有恼恨,还有深深的憎恨。
不知何时,听到门响,情知是楚天狂驾临,假装熟睡躺在床上纹丝不动。
忽然,外面传进陌生的语音,看来,除了楚天狂还另有他人,听声音是位浑厚的男声“皇上,卑职刚从永和赶回,经查,确有其事,只是那名姓骆的县令从罢官之日起便不知举家搬迁至何处,而接替他的李同已在三年前因病故去,此案即没原告也没被告,实在无从查起”
骆清焉只听了一句,已禁不住坐起了身子,这件心心念念的事早将刚才的怒恨驱到了九宵云外。听完那人的禀告,心凉了半截,那个可恶的李同竟然死了?爹爹恢复清誉是不是已无望?
“还不出来,难道要朕亲自请你么?”楚天狂淡淡的语音不高不低传入她的耳中。
骆清焉正巴不得这声吩咐,赶忙穿上鞋,走到外面一看,已只有楚天狂一人在坐。
“刚才那位大人走了?”骆清焉有点失望,她很想跟那位大人亲口说上几句。
“他禀告完毕不走还等朕封赏么?想必他的话你已听到,这事只能到此为止了,朕已尽力”
“那我爹怎么办呢?就因为李同死,我爹就没指望了?”
“算了,你为你爹恢复清誉也不过是为了每月的俸禄,以后,我多给你些奖赏就是”楚天狂看她一脸绝望,放软语气耐心安抚。
骆清焉听了他的话,半天没吱声,两眼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压着怒气开口“你以为我们很穷,穷得眼里只剩下钱是吗?钱对我们是很重要,但再重要也没有我爹的名誉重要,因为那该死的罪名,我们离乡背井,被亲戚朋友不齿,被人欺负,更可恨的是,让我娘害上可怕的病症,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你这高高在上不知黎民疾苦的君王,怎会理解怎会懂?”
楚天狂没想到自己好心之言竟惹得骆清焉如此激愤,微微愣了一下,将她的话在心中重复了一遍,不觉生出几许恻隐,眯着眼认真想了想,才慎重开口“你先别激动,或许还有婉转之处,永和查不出,就上它所在的府郡调查,只是时间关系而已,朕明日一早便下旨办案司继续彻查”
骆清焉长长松了一口气,总算又争回一个机会。听他提起府郡,不由想起两个娘舅,不知他们是否还在那儿做着官?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小存有的亲情,早消失无踪。
“过来,让朕看看好利落了没有?”楚天狂拍拍自己的大腿,一脸魅惑的笑。
骆清焉刚想走过去,脑中忽然又响起侍卫们的谈论,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好没好有什么关系?皇上只管照看好你的新美人就是”
“大胆,这是你说的话么?”楚天狂脸色突变,语气象结了冰。
骆清焉很想再出口讥讽几句,想起爹爹的事还要着落在他身上,硬是将那些已冲到口边的话咽回肚里,神情漠然的将视线移向一旁。
楚天狂见她示了弱,倒也没过多刁难,只是再没了先前的好心情,站起身,不冷不热的说“你不是早想回家么?明日就回吧,朕给你准备了五百两黄金,五百两白银,明日一早,会有人送来”
说完,再不看她一眼,昂首挺胸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