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雨贤离开地牢后没过多久,阋宸妍果然就被放出来了。
将她从地牢中接出来的是巧柔。
在接阋宸妍离开的时候,巧柔一叠声道:“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你放心,大当家的绝对辱没不了你。”
阋宸妍情知巧柔是误会了,但她也并不解释,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
离开地牢后,阋宸妍整整调养了近一个星期才总算是缓过气来。而刚一觉得身体无恙后,阋宸妍就立刻抓紧时间为夙雨贤治病。针灸,中药,食疗,药丸。阋宸妍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用她全部的心力为夙雨贤治病。因为她知道,早一天治好夙雨贤的病,她就能早一天离开这个藏龙寨。
对此,夙雨贤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为难阋宸妍,而是非常配合她的治疗。这让阋宸妍非常的欣慰。心情一好,她跟夙雨贤之间的关系比之以前更是融洽了,每天两人都会在治疗之余谈笑风生,抚琴游乐,欢声笑语充溢着小小的院落。
而在这段时间内,夙倾阳再也没有在阋宸妍面前出现过。即使是吃饭时间,原本都是跟夙雨贤和阋宸妍两人一同进餐的夙倾阳,从此也再没有在饭桌前出现过。他似乎非常的忙碌,偶尔阋宸妍见到夙倾阳,也都只是远远地瞥见那一抹行色匆匆的背影。
对此,夙雨贤并没有做任何解释,阋宸妍也就乐得不问。在地牢中发生的那些事让阋宸妍并不是很想面对夙倾阳。
只不过……每天晚上,当阋宸妍睡觉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在她的窗外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并不说话,也不会有任何动作,只是整晚整晚地站在阋宸妍的窗外。在阋宸妍进入梦乡之前,这个人一直都在。而当第二天阋宸妍醒来的时候,这个人就会不见了,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阋宸妍不知道这个人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道他是谁,他的目的为何——也许她心里其实清楚,但她宁愿让自己相信自己不清楚。她跟这个人之间隔上了一层薄薄的窗纸,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这层窗纸就像是一层保护膜一样,让双方可以坦然接受彼此的存在却又毫无瓜葛。
而他们双方也似乎有着很好的默契,谁都没有桶破这层窗纸的打算。
日子如水,时光如梭。转眼,阋宸妍已经离开地牢有近一个月了。
不过跟刚开始那段日子的顺心如意不同,近段时间,阋宸妍的双眉一天十二个时辰中,倒有七八个时辰是紧皱的。
这并非是夙倾阳又来打扰她了,或是夙雨贤反悔闹脾气了。夙倾阳一如既往地忙碌,而夙雨贤也是一如既往地配合阋宸妍的治疗。但是古怪的是,夙雨贤的病症居然是有了越来越重的趋势!
这令阋宸妍百思不得其解。对于自己的医术,她是绝对有信心的。照道理,夙雨贤此时的病症即使没有痊愈,也该好得七七八八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按照阋宸妍所预想的那样,反而朝着与她预想完全相反的轨道发展下去。
水里有着闪闪的波纹,迷人的光圈清晃晃地闪动。又是一夜小雨,让这个初冬更加寒冷。那唯一还存留在树枝上的几片枯叶,也在风雨迷雾间,一片一片地掉落在水洼上,像是漂泊的了许久的船儿,最后终于找着了自己的故乡。
雨,丝丝缕缕地飘荡在天地之间。
顺着开启的窗户,飘进屋内,降临在期盼上。
黑子白子分明。
阋宸妍的视线停留在窗外的雨雾上,似乎心思也早已不在那棋局之上。仰头看着阴霾地天空,细雨就那么随风飘落在她的额头,眉间,朱唇之上。
夙雨贤拈着黑子,默默地盯着阋宸妍走神的样子。琉璃般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迷雾,就那么出神地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的天地。有风拂过,一缕青丝带着雨水,不经意地掉落在她的脸上。
夙雨贤伸出未拈棋子的左右,不自主地将她那缕头发放回去。
阋宸妍转过头看着他,眼中的迷雾不在,清澈透亮的眸子,想夜晚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
夙雨贤也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透着几率水不清的情绪,耳根却小心翼翼地红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该你落子了。”阋宸妍好心地提醒少年。
夙雨贤坐正自己的身体,收回自己的视线,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如果……
如果他的病一直好不起来,她就会一直待在这里对不对?
只要他的病不好,她就会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病,曾经是缠绕着他的梦魇。
然而现在,这已经在时间的纷飞间,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羁绊,也是他对她唯一的束缚。
“你输了。”阋宸妍出声打断了少年的思绪,淡淡地说道。
夙雨贤微微一怔,随即便笑了起来:“你直接说你赢了就是,何须非说是我输了。”撇了撇嘴,他起身离开。
“好了,我也该去给你熬药了,你先自己休息会儿吧。”阋宸妍不和他计较,微笑着起身走了出去。
如往常一样,阋宸妍打着油伞去小厨房里为夙雨贤熬制汤药。
火舌舔舐着灌底,药罐中的汤药滋滋作响。
阋宸妍看好时辰,将熬好的汤药从炉子上端下来,倒进一旁的瓷碗中。从一旁的罐子里拿出几颗酸枣放入小蝶,然后她就端着汤药和小蝶向夙雨贤的屋舍走去。
“雨贤,该喝药了。”人还未进到屋内,她的声音就传了进去。可是很奇怪的,屋中并没有人回答她。
阋宸妍心里疑惑着,端着汤药踏进屋内,可刚走进去,她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一身白衣的夙雨贤倒在床边,已经昏死了过去。阋宸妍失声惊叫,手中的药罐也“砰”一声摔在了地上。她急步冲到床边将夙雨贤扶起,只见他唇眼紧闭,面如金纸,竟是一副急症突临,奄奄一息地态势。
阋宸妍这一惊非同小可,好在丰富的行医经验让阋宸妍并没有先自乱了阵脚。她迅速地将夙雨贤扶到床上平躺,接着快步赶回自己的房间取了她的银针。
回到夙雨贤的房间后,阋宸妍先仔细地观察了夙雨贤的症状,望诊、闻诊、切诊,轮番上阵,不厌其烦。直到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病症关窍所在之后,这才取出了自己的印针。
凝神片刻之后,阋宸妍双手不停,运针如飞。在她的施为之下,夙雨贤的喉头一阵阵地蠕动,终于……“哇!”一口带着腥味的鲜血从夙雨贤的口中猛然吐出!
吐出这口鲜血之后,夙雨贤的脸色立刻开始改变,血色慢慢地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但是阋宸妍的治疗却并未停止。直到夙雨贤的脸色重新变得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而悠长之后,阋宸妍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停止了治疗。
夙雨贤这个突发的状况算是被阋宸妍给稳定下来了。但是此时,阋宸妍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夙雨贤的这种状况来得古怪无比。照道理,像他这样的情况只有在大夫下猛药不当时才有可能出现。而阋宸妍虽然很想尽快治好夙雨贤,但她深知治病救人,必须循序渐进之道。她给夙雨贤所配的药里绝对没有猛药。而且事实上夙雨贤的病也根本不需要下猛药去治。
再者,夙雨贤的这种病并非是那种突发性的急症,就算他的病情有所恶化,也断无骤然急增的道理。
而最让阋宸妍想不通的是,夙雨贤他根本就没有病情恶化的理由啊?阋宸妍对自己的医术绝对有信心,她相信自己是对症下药的,并且还辅以针灸和食疗。照道理,夙雨贤此时就该已经痊愈地差不多了。
左思右想,还是不的其解。怀疑也就慢慢地缠上了阋宸妍的内心。
没错,只有一种可能才能让夙雨贤这种绝无道理的急症变成事实。那就是,夙雨贤除了在吃自己的药之外,还在吃另一种药,而那种药,绝对是对他的身体很有害处的猛药!
但问题是,夙雨贤小小年纪,为人率直到有些莽撞,在山寨中绝无与人结下不可化解的深仇的可能。加上他又是大当家的儿子,谁又会甘冒奇险害这样一个小孩子呢?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人害夙雨贤,实际上是为了曲线报复他的父亲夙倾阳。毕竟夙倾阳为人暴躁凶狠,结下仇家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加上他是藏龙寨的大当家,寨中说一不二,无人敢惹的人物,报复之人不敢正面跟其起冲突而在夙雨贤身上打主意倒也说得通。
不过,假如真是如此,那自己肯定也要陪着夙雨贤一起受害了。因为这段时间她跟夙雨贤几乎是形影不离,外人绝难掠过自己直接在夙雨贤的饮食中做手脚。
阋宸妍慢慢地将目光定格在了夙雨贤的脸上。昏睡中的夙雨贤脸上尤自挂着一抹单纯的微笑。
幽幽地叹了口气,阋宸妍自语道:“雨贤,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