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担心着郝云玺伤势的阋宸妍并没有睡,待绿柳累得先行睡下之后,阋宸妍就从屋里溜了出来,手上还从夜倾岚那里拿了一些创伤用的药粉。就在她借着月色走到郝云玺所住的院子时,耳边霎时传来了刀剑相击的声音。在这样一个夜里,那声音显得特别让人震惊。
阋宸妍急急循声走去,在看到月光下那对纠缠的人影时,心中陡然一惊。是谁在和云公子厮杀?
月光下,那个与他厮杀的人影背光而立,让人瞧不清楚面貌。也正是因为瞧不清楚,而更加让人心慌。
不安的情绪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阋宸妍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地为这个男子感到惊慌。
就在阋宸妍担心的同时,院中的二人却打得无比激烈。
夙倾阳将手中的刀柄横握,脚下箭步如飞,手中的长刀幻化成了一股寒意凛凛的疾风,迅速向郝云玺袭去。
在夙倾阳看来,不管这个云老板真实身份究竟是谁。他知道的秘密也太多了!再加上他还有暴露自己行踪的嫌疑,在这个时候自己更加不会放他离去!
“砰——”一声巨响,只见郝云玺将手中的黑金软剑舞得像流水一般,挡下了夙倾阳气劲凛冽的一刀。
刀剑相缠的瞬间,火花四起,而夙倾阳则借着相撞的力量,猛然向前一跃,转手又是一招。
凛冽的劲风倏地袭来,郝云玺一个躲避不急,那骨子劲风竟扫到了他早已受伤的左肩。本来已经止血的伤口,再次潺潺流出鲜血来。
眼看着长刀就要袭上他,千钧一发之迹,郝云玺右手一扬,黑金软剑又一次使出,挡下了那袭来的一记狠招。
可就在郝云玺挡下这记招数的同时,夙倾阳左手一扬,衣袖翻飞间,幽光乍现,只见无数的暗器从他衣袖间飞出,分上,中,下三路直向郝云玺袭去!
“嗖——”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倏然响起。
郝云玺腾空而跃,避开了大部分的暗器,同时迎着那部分依然朝他袭来的暗器挥舞软剑一兜一卷。顷刻间,只听叮当声乍响,数枚暗器已经被他全然化解,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候,夙倾阳突然刀锋一转,夹杂着一股凌人的劲风,随着那一式漂亮的旋身出手,长刀猛地像郝云玺受伤地左肩袭去。
可是,一个人影的出现,让夙倾阳止住了动作。
就在长刀将要刺上郝云玺的瞬间,一抹雪白的身影突然冲到二人之间,伴随着的是一股让人熟悉而又让人心安的淡雅幽香。
“云玺——”
郝云玺和夙倾阳怎会想过这个女子会突然出现?本来那样的一剑郝云玺要挡下来并不是难事,可是突来的状况完全打乱了他的阵脚。
郝云玺一把搂住挡在他面前想要护住他的人儿,然后一个旋身,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对方的长刀之下。在这个时候,他只能用如此自伤的一招来保护这个女子。风,轻轻的吹。将那个女子身上的淡雅香气吹散到空气里。
郝云玺等了许久也没有感受到那疼痛感的袭来。
他将那个女子护在怀中,然后转身看去,只见夙倾阳提着刀,就那样痴痴地站在那里。站在月光之下,站在他们面前,没有丝毫动作,那柄长刀依旧握在手中。只是那长刀没有劈向他们任何一人,仅仅是那样简单的握着。
正在疑惑之迹,就感觉到怀中的人儿有些微微的颤抖。郝云玺低头看去,只见那个女子正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身,身子还止不住的颤抖。其实,阋宸妍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冲出来,她只知道,当她见到那个男子深陷危机的时候,心中有一个念头不停地在闪现。如果他出事了怎么办?如果他不在了怎么办?
问题不停在脑海中出现,可答案她却没有心思去想。因为她直觉,那个答案是她不愿意去面对的。
所以没有任何悬念的,当她看到郝云玺的左肩再次开始流血时,她什么也没有想了,下意识的向他的身边跑去。她只是希望他能平安,只是希望他能没事。
她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做后果会如何,因为在那个瞬间,没有人给她时间去思考那么多,她只是身随心动,毫不犹豫的挡在了那个男子面前。
现在想来,她才惊觉在那一刻,自己心里有多害怕。
以至害怕到颤抖!
郝云玺紧紧地搂住怀中颤抖的人儿,自己的心也跟着她一起颤抖。一想到刚才那个危险的情况,他就感到剧烈的害怕。如果夙倾阳的那一刀没有止住,那个这女子……
天呐,他不敢想!
只是,为什么她在如此的时刻要冲出来抱住他?难道,她是在担心他?难道,她已经记起了他?
这个念头一出现,郝云玺内心蓦地狂喜,声音都有些颤抖:“宸妍……宸妍?”
他轻轻的呼唤并没有得到怀中女子的回应,站在他对面的夙倾阳却蓦地一惊,眼中突然出现了很多复杂的神色。
“你刚才喊她什么?”夙倾阳放下长刀,激动地对郝云玺问道。
郝云玺却并不答话,只是将怀中女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背脊,声音里有些让人安心的问道:“没事了,没事了。”
阋宸妍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可心里却依旧为刚才的事情感到后怕。她紧紧地搂住郝云玺的腰身,紧张地转头看去。
月光下,那个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这一刻,她才就着月光,将那个与他厮杀的男子瞧个清清楚楚!
月光为那个人儿染上了淡淡金辉,仿佛他自身是由世间一切最澄澈的光华汇聚而成。只是那双眼眸之中,竟有着无限的哀伤以及震惊?
“你刚才唤她宸妍?”夙倾阳大步上前,想要拉住郝云玺,岂料对方一个转身,轻而易举的避开了。
没有得到郝云玺的回答,夙倾阳不死心,再次急急道:“你刚才是不是唤她宸妍?!”
这次不等郝云玺说话,阋宸妍却率先开口了,声音里有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夙公子,你为何要与云公子刀剑相对?”
夙倾阳微微蹙眉,看着阋宸妍的神色也越发不对劲。
刚才那个云老板喊她宸妍,而她的身上又被发现了雨贤送给那个女子的玉佩。这个女子,究竟是谁?
在她冲出来保护云老板的那个瞬间,白色的衣裙翻飞,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郝大夫!那个同样一身素色裙裳,却只是样貌普通的奇特女子。
“夙公子,你为何要与云公子刀剑相对?”半晌得不到夙倾阳的回答,阋宸妍再次开口问道。
夙倾阳听到她的声音回过神来。说起来,这个女子的声音他听得极少。准确的说,他与这个女子像现在这样相处的机会本也不多。以前似乎也有过少量的接触,但是这个女子的话都极少,总是淡而疏离地笑着。
现在突然听到她有些愠怒的声音,他竟觉得她的声音和郝大夫的声音十分想象!
就在夙倾阳感到极度疑惑的时候,郝云玺已经清楚的明白,阋宸妍并没有记起属于他们的过往。
尽管她刚才不顾一切地向自己跑来,尽管她刚才不顾一切地保护自己。可是她,确是没有记起回忆。
因为她只是生疏地唤他一声:云公子……
这样的发现多少让他有些失望,不过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十分宽慰。这个女子,即使没有记起他们之间的回忆,她也奋不顾身地保护了自己。一想到这一点,那些不快的情绪都悄然消散了,留下的只有温暖,窝心。
所以他决定不再和夙倾阳计较。只要自己能继续守在阋宸妍的身边,他相信她终归会想起一切的。
“刚才夙公子只是在和我切磋武艺。”郝云玺清贵地嗓音在夜里响起,带来丝丝让人安心地感觉。
“真的吗?”阋宸妍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刚才他们之间那剑拔弩张的样子,怎么瞧也不像是在切磋武艺。
“你可以问夙公子。”郝云玺对阋宸妍浅笑,视线却跃过阋宸妍停在夙倾阳的脸上。
“夙公子,你们刚才当真只是在切磋武艺?”
夙倾阳眯了眯眼,决定暂且不和郝云玺斗下去。因为,他自己马上就要去蟠龙城了,只要在蟠龙城里找到了那个女子,就说明一切只是他自己想多了。
这么想着,他决定把刚才的事情当成一个秘密,于是说道:“对,我和云老板刚才只是在切磋武艺。”
“可是云公子刚才就受伤了,怎可再次动武?”阋宸妍眉心紧蹙,“云公子,我拿了些药过来,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可好?”
郝云玺想也不想就温柔地笑着:“好。”话音刚落,阋宸妍就拿着药粉和郝云玺一起进屋了。
夙倾阳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过了许多许多复杂的神色。
阋宸妍和郝云玺走进屋后,很仔细地将他外衣褪下,然后拿出水来替他清洗伤口,准备上药。
月光从窗格子里照进来,将阋宸妍的侧脸染成了淡淡的银色,而她全身也流淌着恬静淡雅的气息。
“疼么?”阋宸妍看着那鲜红的伤口,心里没由来地钻出一股怜意。她心疼,为这个男子感到心疼……
半晌得不到回答,阋宸妍抬头看去。
长廊幽静,有风轻吹,月光透过窗棂映上这个男子的眼睛,竟有几分湿润。
看着这个样子的郝云玺,阋宸妍猛然一颤:“我弄疼你了?”她知道这个伤口一定很疼,可是她也清楚,这个伤口的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可是为什么她从他的眼里瞧出了那几分莫名的湿润?
究竟是什么让这个清淡如云,温润如玉的男子如此忧伤?
郝云玺望着她,眸中千丝万绪,在刹那间涌现。然而又像场烟花,绚丽一瞬间,而后又复平静。
就在阋宸妍盯着他出神地时候,郝云玺勾起唇角,浅浅地笑了。
“我相信你的医术。”
阋宸妍一愣:“我……我不会医术。”
“你包扎地很好,怎么说自己不会医术?”就是一般的大夫,恐怕也没有她的手法来得巧妙吧?
经郝云玺这么一说,阋宸妍才注意到自己给他包扎的时候,手法十分熟练,一点不像一个生手。
莫非……她真的会医术?
阋宸妍又看了看自己替他刚刚包扎好的地方,喃喃自语:“难道我以前是个大夫?”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姑娘记不得自己的过去?”郝云玺仿似不经意间提起,其实心里却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感到万分紧张。
“我……”阋宸妍有些紧张,好看的眉毛微微蹙在一起。
过了好半晌,就当郝云玺以为她不会以实相告的时候,阋宸妍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其实并不记得自己是谁……”
阋宸妍抬头看着郝云玺,她发现当这个男子用如此温柔的眼神看着她时,她根本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就连一直藏起来的秘密,似乎也都愿意为他而掀开。
“我也不知道夜琉璃这个名字是不是我的真名。我只知道,当我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倾岚。”阋宸妍说完看向郝云玺,发现他的眼睛突然很黑很亮,也变得更加深沉。
“那你对自己的过去不好奇么?你不想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么?”郝云玺的眼中起了些许变化,“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会在某个地方,有个深爱你的人在等你回去?”
他的问题让阋宸妍很意外,她认真地想了很久,说:“我曾经问过倾岚,我失去的记忆究竟是什么。可是倾岚却告诉我,失去的记忆,需要自己记起来那才有意义。若是让别人将我遗忘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告诉我,那么对我来说也仅仅只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而已。”
说到这里,阋宸妍笑了一下,很温柔地对郝云玺说:“我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过去,只是我发现即便是想了,也没能回忆起什么。或许像你说的,在某个地方有深爱着我地人在等我。可是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回来,我就算是见到他了,我也不认识他呵……”
夜风轻轻的吹,带来了一些淡淡地香味。
郝云玺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记不得自己,却又让自己爱得无法自拔地女子。心里那种想要将一切都告诉她的冲动,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是呵,她说的没错。
如果他们之间的回忆不是靠她自己想起来的,他就算把一切都告诉她了又能怎样呢?对她来说,他也仅仅只是一个有着共同过去的陌生人而已。
“你快乐么?”郝云玺凝着她的双眸,轻轻问道。
“嗯?”阋宸妍一愣。
“你现在快乐么?就算没有找回过去的记忆,你快乐么?”
“我……我不知道。”阋宸妍垂下眼睫沉默了半晌,“虽然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好,可是每当我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想,我那过去的记忆里,究竟有着什么呢?我总觉得我的人生缺了点什么,我的心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记起一切的。”说到这里,阋宸妍已经帮郝云玺彻底包扎好了伤口,“不说这些让人伤感的事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也该走了。”
收拾好瓶瓶罐罐,阋宸妍告别郝云玺准备离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下脚步,站在月光下对郝云玺说:“有机会的话,你再吹那首萧曲给我听可好?那首‘白首不相离’我很喜欢。”
月光下,郝云玺清晰地看到阋宸妍脸上的笑意。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儿呵,现在却遥遥相望。明明近在眼前,他却不能将她紧拥入怀,只能守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她还活着……
原本夙倾阳以为最多休整个十来日也就可以上路了,但十来日过后,夙倾阳发现伤情比他自己想像的要更严重。长途跋涉加上遇袭负伤,就是铁打的人也支撑不住。十多日后的今天,车队上下却依然是伤病满营。甚至有不少人的伤势反倒是加重了。无奈,夙倾阳只能下令延长休整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既是为了感谢遇袭当天的救命之恩,也是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的熟悉感,阋宸妍尽心尽力地照顾着郝云玺。
两人的关系也随之慢慢升温。不知道为什么,阋宸妍只觉得自己很乐意跟郝云玺呆在一起,只要跟他待在一起,自己就会觉得很愉悦。她只觉得,自己跟这个车马行老板似乎早就已经认识了。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又很真实。
另外,在照顾郝云玺的时候,阋宸妍惊讶地发现,自己对于医术一道似乎有着某种惊人的天赋。很多药她只是闻一闻就能说出名字,很多药方她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很自然地浮现在她的脑子里。这个发现让她在疑惑之余,也多少有些兴奋。
“绿柳,琉璃呢?怎么一大早就没见着她?”
正在忙碌地绿柳转头看去,只见自家的主子夜倾岚正站在门边。
“三爷,琉璃姑娘一大早就去找那个什么云老板了!”绿柳虽对阋宸妍这么做有些不满,可她更不满地是夜倾岚的态度。
早在五天之前绿柳就提醒过他,要多注意一下琉璃姑娘和云老板,因为他们之间最近走得太勤了!
尽管大家都知道云老板是为了救阋宸妍才受的伤,可她有必要亲自为他每日换药吗?就算为他换药好了,有必要每天都去他那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是老相好呢!
“三爷,琉璃姑娘又不会什么医术,你为什么让他去照顾云老板?”言下之意,你干嘛把自己的女人往别的男人怀里推?!
夜倾岚挑了挑眉,敢情这小丫头是在怪他呢?他冤不冤啊,他自个儿什么时候让琉璃去照顾过云老板?
“爷,我劝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要不然到时候佳人跟人跑了,您哭都没眼泪的!”绿柳越想越不悦,言辞中也有些没大没小。
夜倾岚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这小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说完,也不管绿柳在那头哼哼,就径自向郝云玺所住的院子走去。
阳光金灿灿的,照在人身上很暖和。
阋宸妍和郝云玺此刻正坐在院子里下棋。其实在前几日,郝云玺的伤口就已经彻底痊愈了。经过阋宸妍将近半个月的细心照顾,再加上郝云玺本身的天赋异禀,所以他身上的伤好得极快。
“该你了。”阋宸妍在棋盘上放下一子,对郝云玺笑道。
从她身上收回视线,郝云玺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棋盘上。黑子已经将白子逼入了死角,再无活路。
将手里拈的白子放下,郝云玺对阋宸妍说:“我输了。”
见到好云玺认输,阋宸妍高兴得像个孩子。
“你有没有想过以前的自己会是个才女?”郝云玺将棋子收进棋盒,状似漫不经心地对阋宸妍说道。
“才女?我么?”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阋宸妍轻笑出声,打趣道,“琴棋书画里,我现在也只是会下棋。而且还是你最近才教的,我这样也算得上是才女么?”
郝云玺温柔地笑起,很自信地说:“我自认棋艺不凡,此生下棋,也只输给过一个人。”郝云玺语带玄机。
阋宸妍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那刚刚不是又多了一个?”她刚刚才赢了他。
“那个人是我的内子。”郝云玺看着她的双眼,很认真地说。
“噢……是么。”本来还在笑着的她,在听到郝云玺说出自己内子的那一刻,心里猛地一颤。一股子浓烈的酸意猛地灌入胸口,她都忘了,这个男子已经有了家室。
压下胸口的酸意,阋宸妍垂下眼睫,淡淡地说:“那位姑娘想必是位才女。”
郝云玺盯着她,目光灼热,亮得出奇,直欲将人的灵魂都穿透:“她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子。琴棋书画,星相占卜,她无一不精。就连医术,也是当世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