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带的高跟凉鞋最先探了进来,然后,是一张熟悉却让人厌恶至极的脸。
“你来干什么?!”敛起挂在脸上的笑,黎郁卿瞟了眼那个女人,声音冷淡不带一丝温度。
孙柔欣环视了下病房,见没有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也是,她刚从楼上下来,黎洛不在这里的事她早就知道了。而总是护着黎郁卿的那个男人,方才她过来时,正好进了电梯,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回来。那么,正好留有时间让她们好好谈谈。
“我也不啰嗦什么或者企求什么了。直接跟你说了吧,我要你手上沈氏那40%的股份。”孙柔欣走到黎郁卿的床前,没有坐上旁边的椅子,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似乎对这些股份很快便可手到擒来非常有把握。
呵!黎郁卿一声讽笑,“她”倒是够直截了当啊,胃口也够大的。可是,凭什么“她”想要就要,黎洛开庭前已经让出一部分股份了,这个女人还不满足吗?是欺负她们母女最近都在医院,没去驱逐他们母子吗?
见黎郁卿头扭到一边,冷笑着,一个字都懒得说,孙柔欣皱了下眉头,进一步解释道,“当然,我会按市场的股价折合成现金给你们。好好想想,对于你们来说,这并没有损失。”
“哦?”黎郁卿扬眉,对于经商的事情,她并不懂,所以,这个女人在算计什么,她也拿捏不定。那一部分股票,本就是留个洛洛的,她并不打算代为处理。孙柔欣,她还真找错人了。
以为床上的女人有些心动,孙柔欣继续说道,“你知道,沈氏是震霆大半辈子的心血,自从你们拿走那40%的股票后,那些股东就开始蠢蠢欲动。恰逢……恰逢震霆被你那个好女儿送进牢里,小澈又不懂事,现在人心大乱,一个正在执行的项目也几乎陷入瘫痪,再没有人坐镇的话,沈氏估计很快就会改名换姓。”而仅有的35%的股份,再加上她跟沈震霆的婚姻被撤销,更是站不住脚,无法压制那些贪婪的恶鬼。
她前些日子去牢里探监时,震霆一夜间生起满头华发,坐牢虽然让他减轻了心里对这对母女的罪恶感,可是,对儿子的思念和公司的忧心却与日俱增。
跟了这个男人那么多年,从最初对荣华富贵的追求,到儿子出生,也真的有了感情。他的一个眼神,她便可以准确的猜出。所以,她坚决不能让沈氏毁在她手里,她要等到六个月后,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团圆。
想到此,孙柔欣凤眼中流动着难得一见的娴静温婉,当然,也因此更加势在必得。
黎郁卿秋水似的眸子跟她对上,心里一震,呵,现在孙柔欣的目光多像当年的自己啊。她当年也是这么祈求着,为那个家操碎了心,明明是糟糠之妻,共同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可是,那个男人不还是说背叛就背叛。不知道,他有没有一丝悔意,或者,把他的后悔全弥补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心底又起了苦涩的波澜,但是,因为还有更适合她的男人等着,所以,黎郁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愤怒,只是平平淡淡的道,“你走吧,从法院判决书下来的那一刻起,我跟沈家就没有任何关系了。那些股份,洛洛想怎么样,是她的事情,我不想干涉。”
听她这么说,孙柔欣急了起来,紧张的道,“黎姐姐,我跟你道歉行了吗?可是,这些年我也过的并不舒坦,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空?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氏被毁啊,难道,你对震霆真的那么狠心?”
像是听到最好听的笑话,黎郁卿哈哈笑了起来,不过,声音却苍凉不比,到底是谁狠心?你孙柔欣不狠吗?他沈震霆不绝吗?接着,她收起那近乎有些疯狂的笑容,寒着脸道,“你好好摸着自己的良心数数,这些年都做了什么?跟那些相比,我拿回夫妻共同财产就算狠心了?!”
孙柔欣还想争辩,她觉得自己开出的条件,正常人都会答应的,毕竟,与其捧着一堆随时可以变成废纸的股票,还不如数着钞票来得实在。她增加着筹码,说道,“如果你嫌价格低,我可以出更高的,或者……”
“出去!”黎郁卿异常疲乏,她身子往下缩了缩,眼睛也乏力的闭上,不再看这个女人。
见她依旧死硬的模样,孙柔欣气的咬牙,跺了跺脚,说道,“行,黎郁卿,算你狠!我们走着瞧!”然后,“唰”的扭过身子,高跟鞋的声音往门口移去。
她一定会拿回那些股份的,无论用什么方法。而且,必须得在黎洛那个死丫头有空过来添乱之前。上次在法庭上,法官宣判后,她差强人意的瞟了眼黎洛,而那个丫头脸上的诡异笑容,让她心底发寒。不得不说,跟黎洛相比,黎郁卿好对付多了,所以,她才直接过来,看能不能先骗回黎郁卿的股份。没想到,虽然“她”对这些一窍不通,却打从心眼里排斥她提出的任何意见。
“法院的传单你应该收到了吧,记住,尽快将青蓝山别墅的钥匙交给洛洛!”黎郁卿在她即将步出时轻飘飘的提醒着。
而这句话更是让孙柔欣的怒火高涨,她“啪”的一声甩上房门,埋着头疾走,却突然与一个端着满托盘物品的小护士撞在了一起。
小护士赶紧稳住了步子,一声怒骂便从对面传来,“眼睛长哪儿去了?!会不会走路?!”不讲道理的人见多了,可是,这里是医院,她的地盘,居然也有人这么蛮横。小护士对着那道匆匆而过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撇嘴道了句“神经病”,便继续忙活去了。
殊不知,她经过的某间病房,惨剧正上演着。
黎郁卿直到高跟鞋的声音已经彻底听不到后,才睁开了眼,明明已经努力控制着情绪波动了,可她还是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她伸手探向置物柜上的杯子,却一不小心将那个精致的玻璃杯带到了地上。
水杯落地的声音清脆的回响在室内,连带她的心也猛的一悸,坐在床沿上缓了会儿,才恢复正常。
大概过了两分钟后,黎郁卿穿上拖鞋,走向另一边的饮水机。她弯腰打开下面的储物柜,取出纸杯,随着阀门的开启,流动的热水倾泻而下。
望着氤氲的热气,不知为何,眼前却突然一黑,她赶紧关上开关,站了起来。意识在这一刻却逐渐抽离,天旋地转间,身体笔直的下倾,杯中的热水倾洒出来,随着她身体的落地,在身旁跌成无规则的泼墨图。
黎郁卿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勉力冲着门的方向,直到,最后的那丝期盼被遮盖在无力张开的眼睑里。
“郁卿,红毛丹买回来了,老板说是刚到的新鲜——”陆乘风一口白牙闪亮的晒在空气中,语调是掩不住的欢快,却在下一秒,卡在了喉间。
“郁卿!”
门打开后的那一幕,让原本欢颜的男人呆在当场,似猛然被人夺去呼吸一样,他迅速回过神,冲向倒在地上的女人,带着毛刺的鲜艳红果滚落一地。
“郁卿——郁卿——”凄厉的叫声从男人的口中吼出,他一把抱起女人,放在床上,按响了床头的急救电铃。然后,疯了似的奔向走廊,随便揪了个身穿白褂的人便道,“叫医生!快!叫医生!”
对方讷讷的点头,看了眼敞开的房门,赶紧往医生的办公室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黎郁卿便慌忙被人送到急救室。
陆乘风扒着头发等在急救室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慌,比上次郁卿跌倒时来的更加剧烈。他只是,只是出去了半个小时而已,为何,迎接他的不是郁卿兴奋的笑脸,而是冰冷地板上她痛苦惨白的脸。
郝桢听说后,也立马赶了过来,焦急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郁卿早上看到时不还好好的吗?”
椅子上的男人没有扭头看她一眼,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急救室的灯,他的五官感觉全部凝在了面前的房间里,对于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见男人已经木然,郝桢抖着手拿出手机,拨通了黎洛的号码。
龙卓寒的切痂手术正在进行,黎洛揪心的等在门外,听闻郝桢的话后,手机从指间滑落。她撒腿就往母亲所在的楼层跑去。医院白花花的墙壁不断被抛向身后,她双眼模糊,世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仿佛口鼻全部浸在冰冷的深潭中,浑身发颤,几将窒息。
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到五楼后,嗓子似能点燃一样生痛,来不及喘口气,她屏住呼吸,在距离走廊尽头那扇门十几米时缓了下来,步伐变得沉重,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手术室的灯暗了下来,好几位医生鱼贯而出,口鼻被掩得密密实实,散发着冰冷淡漠的气息。
陆乘风上前粗鲁的揪住了最前面那位大夫的衣领,沧桑的眸中水光闪动,嘴唇轻抖,却开不了口,亦或是……不敢开口。
大夫拍了拍他的手,取下口罩,见惯生离死别,带着遗憾的淡淡说道,“节哀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你说什么?你再敢胡说!”陆乘风收紧了拳,怒吼道,一把将他按在了墙上,狰狞的面孔让人毫不怀疑下一秒就可能吃了对方。
黎洛则是脚一软,如没有生命的布偶一样,往地板上跌去,却被郝桢眼明手快的接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说啊!”郝桢亦悲恸欲绝,冲着那帮参与急救的人吼道。
被陆乘风掐着的大夫脸已成猪肝色,其他几人赶紧上前,拉开了陆乘风,说道,“你们冷静点。我们真的尽力了。病人突发脑溢血,进急救室的时候瞳孔已经放大。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然后,几人搀扶着那个抖着腿的大夫,火速离去。
“啊——”黎洛蹲在地上,十指插入发间,难以抑制的嚎啕出声。曾经以为,急救室门外的等待是最痛苦的凌迟,从不知道,当真正让人绝望的宣判来临时,会是这番滋味儿。
悲伤蔓延,走廊上的几人怔怔的,谁也顾不上他人,呜咽的哭声响起,让一旁路过的人同情的摇头。
门再次开启,急救推车被其余的医护人员送了出来。隐约只看到上面的人形,白色的布从头盖到脚。
陆乘风弹了起来,拽着推车的扶手,似乎这样可以阻挡住黎郁卿的离去。
“先生,您……”
“滚——”他嘶吼着,猛然掀开搭在黎郁卿头上的白布,他们怎么能这样对郁卿,她会不能呼吸的。
“妈妈,妈妈……”黎洛也扑了过去,握住黎郁卿的手,她不顾自己肆虐的眼泪,扭头看向郝桢,一声声问道,“郝……郝阿姨,你来看看好吗?他们一定弄错了……一定弄错了!妈妈的手还是热的,我妈妈没有离开。”她早上还拥抱过“她”。
郝桢抖着身子,抹掉不断涌出的泪水,这一幕,九年前他们也演给沈震霆看过,可是,那时候的郁卿虽然神智不清醒,依旧是小洛洛唯一的精神依托,她知道母亲以另一种方式活在这个世上,然后,每天带着企盼,渴慕奇迹的发生。现在,这个心灵支柱轰然倒塌,她如何能承受得了?
“你们……你们再努力试试吧。”郝桢哽着声,对一旁留守的医生说道。
“郝主任,您本身就是大夫,应该比谁都清楚的……”蓝色手术服的医生满脸为难的说道。
听到医生再次无情的宣判,黎洛感觉自己的心肺像被人撕裂了一样,鲜血汩汩流着,浑身冰冷,沁着寒气。她已经吼不出任何哭声,眼泪却像失控的水龙头一样,遏止不住。
突然,陆乘风挥开围在推车旁的众人,将黎郁卿打横抱了起来,往她之前待着的病房走去。
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在急匆匆的在后面喊着,“先生,先生……”却被郝桢给制止了。
黎洛紧跟着跑了过去。
原本温馨的病房内,饮水机旁的水渍未干,床前则是黎郁卿之前打碎的玻璃杯。陆乘风像是没看见一样,小心翼翼的抱着心爱的女人,深怕惊动了她吓到了她,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夏日镂空的皮凉鞋抵不住玻璃棱角的尖锐,划开脆弱的皮肤,腥红的血滴随着他的移动洒出曲折的弧线。
“郁卿……郁卿……”他低喃着,轻柔的嗓音如泣如诉,眼眶生痛,却滴不出任何液体来滋润。
黎洛倚着门框,静默的站在门口,泪眼迷蒙的看着对面的两人。
陆乘风握起黎郁卿的手,一根根的,仔细的,轻柔的吻着她的指尖,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物,细语道,“郁卿,不要睡,咱们不是说好了赶紧动手术,然后一起回S城的吗?还有婚礼呢,你喜欢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黎洛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她缓缓的上前,哑声喊道,“陆叔叔,妈妈……”
“嘘!”陆乘风带着责怪意味的瞥了黎洛一眼,注意力又回到黎郁卿身上。
她的脸颊逐渐失去血色,指尖也慢慢开始冰凉,苍白的嘴唇有些干裂。
陆乘风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说道,“对了,水!郁卿想喝水。”
黎洛赶紧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温水,短短几米的距离,明明并不满的杯中水好几次差点溢出,她颤抖的将纸杯交到陆乘风手上。
他则用棉签沾着,轻缓的涂在床上人儿的唇上,来来回回,滋润着她龟裂的肌肤。
窗外的天渐渐昏暗,不一会儿,西方腾起暮霭,霞光从云层中射出,笼罩着大地,亦给冰冷的室内染上一抹柔和的光芒,落日绽放着西沉前最后的绚烂。然后,一切归于寂静,没开灯的房内黢黑一片。
一个人躺着,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时光似乎停止,定格在这悲伤却带着隽永宁静的画面。
直到被一声惊天的哭声打断,例行过来探病的黎奶奶当场昏厥在门口,小护士则赶紧扶住她,掐着她的人中,老人这才幽幽转醒。
陆乘风此时的眼中只有黎郁卿,泪光闪烁,却忍住不敢坠落。
“郁卿,我带你回S城,不用等了,咱们这就回去。看看S城这二十多年的变化。沧海桑田,可是咱们学校门口的银杏树依然在,已经成参天大树了,我每年都让小萍拾了落叶做标本,你会喜欢的……”就这样,他抱着“她”,缓缓的一步步往外走,轻轻的一句句诉说,相似的话语,早上还是幸福的憧憬,晚上却成了最痛心的憾言。
黎洛搀扶着外婆往外稍稍侧开身子,然后紧紧跟上。
这一天,似乎流尽了一生的眼泪,痛到极致,连泪水都是奢侈。
而九楼手术室的门口,掉落在角落的手机散发着幽光,屏幕上接连闪动着的名字,是另一个男人的忧心。
“你一刻都离不了那个女人吗?!”无比愤怒的吼声喷向不停按着手机绿键的男人。
“闭嘴!我的事不用你管!”男人挣扎着起身,却抵不住突然袭来的一阵晕眩,重新倒回床上,“你……你在我的杯子里放了什么?”
“……”
夜风轻轻的叹息,吹向远方,窗口的纱帘飘摆,荡漾在半空中,似挽留,殊不知,有些东西,不是用力握住,努力争取,就可以留住的。
连夜披星戴月的赶回S城,抵达时,晨光微露,像所有的都市一样,夜晚的静谧褪去,相似的悲欢离合在不同的角落上演着。
S大家属区灵堂已经搭起,陆爷爷陆奶奶满脸凄楚的在大院门口等着。
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像来自暗夜的使者,夺走老人堆满皱纹的老脸上仅余的温暖。
“乘风——”看着痛到麻木的儿子,陆奶奶迎上前,几天前,儿子还说他追回了心中的挚爱,请二老不用担心,他这辈子不会孤老,话语里是对上苍的感恩与知足。可是,为什么这么残忍?让他从最幸福的云端狠狠跌落,老天啊,它不知道这样才是最残酷的凌迟吗?!
陆乘风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抱着怀中的“她”,走向载满过去回忆的故里,从来没想过,他跟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黎爷爷黎奶奶已经几度昏厥,还好有郝桢一路照料着,七十多岁的老人,颤巍巍的再也迈不动步子,仿佛瞬间失去了活着的意义,随时会离开一样。
红白喜事,哀乐鸣起,宾客涌上。水晶棺里的那个女人,双眸紧闭,在一堆鲜花的围绕间,沉沉的永恒睡去。
“小洛儿,生日快乐,瞧我们小洛儿的生日真有意思,代表着妈妈爱你,以后一定也有很多人爱小洛儿的。”
“洛洛,妈妈最想看到的就是你找到好归宿。”
这些话,那么远,又如此近,不停回响在黎洛的脑海。往后,再也没有那个温柔的声音,饱含慈爱的轻声唤着“洛洛”。
黎洛跪在冰冷没有生气的冰棺面前,任清晨冷冽的风吹拂着她泪痕干涸的脸颊,涩涩的,随着泪水的蒸发,皮肤被绷的紧紧的。
“可怜的丫头,节哀吧。”来人上完香,例行似的对她说道。
黎洛点头回礼。“节哀”,此情此景使用最频繁的两个字,真能起到安慰作用吗?在她看来,淡漠的几近无情。
果然,对方稍稍走开后,便忍不住讨论道,“唉,老黎家真是造孽啊,好不容易寻得女儿,居然是冷冰冰的被抬回来的。”
“可不是吗?当年走的时候轰轰烈烈的整个S大都知道了,这次回来,也非比寻常啊!”
说着,两人便笑笑的开始讨论最近看的美容秘诀。
黑白肃穆的追掉会,真正悲伤的人能有几个,假面之下,欢颜笑语,偶尔对着她这边投下同情的一瞥。
黎爷爷黎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掩面痛哭。
“哎呀,姑妈,照我说,你就当这个女儿早就死了得了,都失踪了那么多年了,还伤心个什么劲啊!”一个穿着艳红连衣裙的女人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格外刺目,吐出的话语也是刺耳极了。
老人气得揪紧胸口,手指着浓妆艳抹的女人,“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来。
突然,女人被人扯着衣领提了起来,陆乘风的手越收越紧,直到女人翻着死鱼眼,上气不接下气时,才一把将她扔到黎郁卿的棺前,“王玉珠,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你就等着为郁卿陪葬吧!”凛冽绝情的声音让王玉珠打了个寒颤。
她的头磕在水晶棺的弦上,跪趴在地,然后扭头恨恨的道,“陆乘风,这就是你们两人的报应!活该她不得善终!”他无视她浓厚的爱意,为那个早已抛下他的女人痴等,结果呢?哈哈哈……老天真是长眼啊,她得不到所爱,他也休想!
痴狂的笑声引来一堆人的观望,陆乘风悲从心中来,怒吼了一声,“滚——”将这个疯女人驱逐出场。
黎洛的目光丝毫没有受到那边的影响,怔怔的跪在那里,机械的点头回礼,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单薄的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绕了一圈,任谁叫她休息她都不应。据说应该叫堂婶的女人看不下去了,走到黎洛面前,说道,“丫头,去吃点饭吧,这样身体会垮掉的。”
黎洛木然的摇摇头,她是母亲唯一的孩子,外公外婆唯一的孙女,她不在这里,谁来陪母亲。“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每每听到这句话,黎洛都难受的紧,她也是未来得及尽孝心的女儿,好不容易母亲清醒,有机会服侍在她身旁,可是,老天为什么不多给她些时间?!
堂婶见状,只好摇头叹气,无奈的走开。
此时,一辆出租车疾驰后猛然停下,车上的男人随手扔出一张大钞,快步赶了过去。
然后,他默默的站在灵堂外,心疼的看着跪在那里的女人。良久,才抬脚走入,他在她面前轻轻蹲下。背上刚切痂的创面随着身形的移动,火辣辣的痛。然,他全部的注意已经分给像失去灵魂似的她,再也感觉不到其它。
“洛……”疼惜的低喃,他风尘仆仆的面颊贴上她冰凉的脸。
温热的泪水滑下,不一会儿,两人紧贴的双颊间便濡湿一片。黎洛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可是,心里的防线让这一声熟悉的呢喃击溃,泣不成声。她双手环上他的颈项,哭的像个孩子。
被她不小心碰到的伤口刺得龙卓寒牙一咬,可是,他却没有吭一声,大手不住的轻抚着她的脊背。
黎洛僵硬的膝盖早已无法支配,跌向他的怀中。
龙卓寒心一惊,将她抱坐在软垫上,捋开她的裤管,两大团黑紫的淤青刺痛他的眼,赶忙说道,“我去找药膏。”
黎洛却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龙卓寒只好作罢,沉痛的看了水晶棺一眼,说道,“乖,那先让我给伯母上柱香。”
第二天凌晨,灰蒙蒙的天空飘起细雨。
黎洛抱着那个冰冷的小盒子,面上木然,指尖发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原来,人化为灰烬后的重量如此轻,又如此沉重。
陆乘风闭了闭眼,接过黎洛手中的盒子,没有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哆嗦。
刚才烈火燃烧的瞬间,他才意识到郁卿真的没了,疯狂着奔向那炙热残酷的地方,却被工作人员死死的按住,一个大男人,爬在地上嘶吼着,看得陆家二老心酸的差点晕眩,不禁有些后悔怎么生了这么个痴情的儿子。
雨丝沁凉,带起一阵阵寒意,尘土的味道夹杂着腥味儿,让黎洛鼻头酸酸的,她手臂无力的放下雨伞,在雨水的掩护下,无声却放肆的流泪。
土一掊一掊的将包着布的盒子掩埋,每挥扬一下,便像在黎洛心中猛砍一刀。突然一个脚步不稳,她在泥泞的路上滑了下,跌坐在地上。
“妈妈,小毛说他的奶奶去世了,什么是去世呢?”稚气的嗓音糯糯从遥远的记忆里飘来。
“去世……去世就是活在了另一个世界,但是,我们见不到她了。”年轻的黎郁卿这样回复女儿。
妈妈,你是不是也到了那个世界?那里,可还温暖?是不是只有在梦中,才能再见你的音容笑貌?
被挡在人群外的龙卓寒,在缝隙中看到后,赶忙丢下雨伞,拨开围在附近的人,冲了过去。即使雨水会侵蚀伤口,他也顾不了了。伸出手,想把她拉起来。她却依然坐在地上不起,希望就此失去意识才好,这样,就不会这么痛了。
雨帘将世界变得朦胧,模模糊糊间,一个男人走到墓碑前,伸出修长的手指,爱怜的抚摸着那个清秀的照片,轻声道,“郁卿,你等我……”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将身边的人震的一颤。这一生,他没对她说过一次“我爱你”,但爱,从未离开过。无论在她已为人妻时,还是在他孤单留洋海外。
原来,有一种爱比海沉深,却又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