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丝疑惑。刚才他看画的神情和眼神,绝对是一个正常人所有。我的心底叹息一声,想不到他对我竟已情深至此!他口里说只和我做朋友,不过是害怕一旦对我有所逾越,跟我连朋友都没得做。
我研究似的看着他,柔声说道:“子建,你坐好,我替你把把脉,可好?”
他反手握住我,在我手上用力一握,眼眸之中顿时一片清亮。瞬间,他又嘻嘻一笑,眼神迷离,拍掌叫道:“好啊好啊,仙子说做什么,子建就做什么。”
他果然是装疯!
“仙子,我帮你画画可好?你看看画得像不像?”他伸出手指蘸了茶水,很快在案上写下“隔墙有耳”四个字,瞬间又将字迹擦乱。
我凝神聚气,果然听到隔壁有一人微弱的呼吸声。
我会意,扣住曹植的手腕,配合着说道:“不错,画得很好。子建,你的脉象很乱,可能是最近太过操劳。切忌,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仙子说子建画得好,子建再画给仙子看!”曹植一边傻笑,一边在案上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不言而喻,曹植今天会选择装疯,一定是跟曹丕有关,跟争夺世子的位置有关。也许他是要保护自己,也许他是要保护他该保护的人。而对我的事,他无能为力。曹植本来就不是曹丕的对手,他懂得避重就轻,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惜,无论他如何退让,曹丕终究还是不会放过他。而这些事,不用我说,在他选择装疯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明白了。
我轻笑一声,拍拍他的手背,说道:“你画得真的不错。”说罢,手指在案上轻轻划出一行字:我明白,你自己保重,再见。
这一声再见,他跟我都明白,恐怕从今往后,我们相见无期。
曹植脸上一抹伤感一闪而过,继而拍掌笑道:“仙子,原来你也很会画画啊!”
我满心复杂地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离开曹府依然很顺利。
一定是曹丕事先安排,想通过我来试探曹植是否真的疯癫,否则以我的本事,要想轻松出入守备森严的曹府,恐怕是痴人说梦。可惜,曹植早就洞悉了他的诡计,就算我出现了,他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我不由得苦笑一声。恐怕曹丕执意要娶我,也不过是要借机打击曹植而已。我无缘无故卷入他们兄弟的斗争之中,连张机等人都成为了无辜的棋子。现在连曹植也帮不上我的忙,我该怎么办?曹丕说要娶我的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以他的为人,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曹家的势力在洛阳根深蒂固,我一人之力,如何能够与曹丕相抗?
突然一个身影在我眼前闪过。我心中一动,看那人的身形,像是那天在七星园刻下梅花印记的刺客。
我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不多时,那人在一间民房门口停下,有规律地轻叩房门。片刻,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那人左右查看了一下,便快步走了进去。我从树后走出来,轻轻飞上围墙,定睛向里面看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刺客跟无名他们是一伙的。可是,此时屋子里只见姚凌波,却不见了无名。
我将呼吸压至最轻,悄悄伏在围墙之上,将注意力集中到双耳。
只听姚凌波开口道:“梅姑,找我有什么事?”
那刺客将头巾摘下,露出容貌来,原来竟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她问道:“搜到了没有?”
姚凌波摇摇头:“没有。我想公子要的东西不在医馆,而在张神医家里。”
我心中又惊又怒又难过。难道医馆的事,竟然是他们做的?无名怎么会害我,他怎么可能跟曹丕联手害我?
只听梅姑接着问道:“那有没有去张神医家里找过?”
“去过。不过,我还没有接近他家,就被人挡了回来。上次刘兰芝替那些人解了毒,有人感恩戴德,怕她有麻烦,所以一直暗中保护。也许,只有公子和她成亲,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我心中惊讶越来越甚。看来他们要找的东西,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而且一定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可是,这件对他们如此重要的东西,如何会在我们手上?
姚凌波知道我和无名的渊源,如果无名开口,他有什么需要,我肯定会帮助他。何以他不直接来找我,而是要偷偷摸摸地进行?现在要娶我的是曹丕,不是无名,为什么姚凌波又说要无名和我成亲?
梅姑哼了一声说道:“这些人真不识好歹。若非公子提前暗中做了手脚,刘兰芝他们怎么可能对付得了端木青玄那两只老狐狸,如此轻松地就把复月教给毁了?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反过来成为了我们的障碍,真是可气。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想要保护张家,却不料青玄余党为了报复,不惜以死嫁祸张家,让公子有了可乘之机,间接帮了我们一个忙。”
姚凌波接口道:“是,以刘兰芝的为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不过她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介平民弱女子,根本不可能斗得过公子。后天一过,她和公子成了亲,所有事就可以平息下来。”
我心中剧震。不料,姚凌波口中的公子,她所效命的,竟然不是无名,而是曹丕!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拼命咬住嘴唇,才将浑身的颤抖克制住,以免惊动屋里的二人。
梅姑叹了口气,说道:“凌波,自己心爱的男人要娶别的姑娘,难得你还能这么平静,一心一意为他打算,梅姑真是佩服。也难为你了。”
姚凌波淡淡一笑:“公子在失忆之前告诉过我,要我替他记住,他要的人和他要的事。他要什么,凌波就帮他得到什么。对凌波来说,这就是幸福,这就够了。”
我再也忍不住我的惊骇。
我早该想到,姚凌波钟情的人至始至终都是无名,加上无名的身份,她不可能会为无名的死对头曹丕效力。他们要找的东西,肯定是张机的好友余瀚寄给他的关于换脸的记录!而那个接受换脸手术的人,就是无名!无名,他杀了曹丕,然后换上了曹丕的脸!为了不被怀疑,他甚至毁了自己的声带。一切看似荒诞不经,但是我实在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这个荒诞不经的解释就是唯一的解释。
我终于想起曹丕逼婚时说的那句话:“我说过,我会回来娶你。”他已经向我暗示了他就是无名,是我笨,一直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我的心中一片冰冷,其实我早该清醒,无名只是无名,他不是苏伟平,我不该对他再存有任何寄望。以前他对我的好,对我的情意,不过是延续了苏伟平的心。现在,没有了苏伟平的记忆,他的身份只是一个流落在外见不得光的皇子,一个不择手段、不惜以仇人的身份活着来谋夺江山的人。
我的双手不由得颤抖起来,狠狠抓住院墙,发出一声轻响,惊动了屋里的二人。
“谁?”
梅姑来势极快,那鬼魅般的身形,竟然比我快了不少。我第一时间就提气逃跑,却还是慢了一步,我躲闪不及,手臂中了一支飞镖。一阵剧痛传来,紧接着我的手臂失去了知觉。我不由得大惊,这飞镖上面竟然有毒!
我的身体开始有些麻木,身形明显慢了下来,眼看就要被抓住,一个更快的身影斜斜飞过来,一把抱住我,回头就朝梅姑打了一掌。
轰!
两掌相对,发出一声巨响。趁着这掌力,来人抱着我,加速了腾空的速度,飞快地离去,将梅姑和姚凌波远远甩在后头。
“小姑娘你怎么样?”竟是醉翁!他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塞到我嘴里,嘱咐道,“千万不要用真气,否则毒入心肺,神仙都救不活你了。”
“回家。”刚说出这两个字,我就晕了过去。
*
“姐姐你终于醒了!”瑞香双眼通红,看样子是守了我一夜。
除了手臂的疼痛之外,我再无其他不适之处。我问道:“送我回来那位前辈呢?”
“他走了,说你的毒已经没事了。”
我翻身下床,瑞香连忙按住我:“姐姐,你还是多休息一下吧。”
我摇摇头:“我没事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在张机的房里,我找到余翰的记录和张机的抄录。将这方丝巾和纸张紧紧握在手中,我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惆怅不已。无名,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我咄咄相逼,就算以前我对你有所亏欠,也在你刺我一剑、我救你一命中抵消了。现在,是你欠我的。
我想起那天卞夫人对我说那一番话,原来她早就对她这个“死而复生”的大儿子有所怀疑。如果我现在用这个秘密前去交易,相信能够换得大家的平安。
可是,事到如今,我仍然狠不下心将无名推到绝境,不知是我有情有义,还是我太蠢?思虑再三,我最终没有去找卞夫人,而是前去芳华居找谢春。
芳华居是上次我去复月教地下总坛之前安排谢春开的,专营美容药和各类花茶,为的就是怕我跟复月教结仇会连累到医馆而另辟的一条生路。现在看来,未雨绸缪确实很有必要。现在医馆被查封了,我还有芳华居的收入。
“姑娘,这是芳华居最近的账目,请过目。”谢春恭敬地把账目递到我面前。
我翻开一看,生意不错,这每日的进账竟比医馆多了数十倍。也难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洛阳城多的是大富大贵的有钱人家,太太小姐们不管是为了保持自己容颜,还是为了讨得夫君欢心,买起这种价高的奢侈品来毫不手软。
我将账目还给他,说道:“谢总管,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也知道,医馆昨天出了事,而这件事,恐怕用钱也解决不了。医馆势必再难开下去,你帮我把工钱结算了,每人多给一些遣散费,让大家自谋出路去吧。”
谢春情真意切地说道:“姑娘,我昨天跟大家伙商量过了。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姑娘拉了我们一把,让我们有工作有饭吃,不但如此,还拿钱照顾城外那些没法工作的乡亲们,受了姑娘这么大恩惠,我们绝对不可以在姑娘有难之时离开姑娘。姑娘有什么地方要大家效劳的,尽管开口,我等无不竭心尽力。”
我感激一笑,陷入了沉思。
无名最后势必会以曹丕的身份斗跨曹植,成为世子,最后坐上皇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就算眼下赢了他,最终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和张机知道他的秘密,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们。要想安稳过日子,我们必须要离开他的势力范围。这个洛阳城,我们是混不下去了。
沉思间,我眼神之中充满向往,嘴角挂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喃喃道:“在离大陆最南端几十里的茫茫大海之中,有一个四季温暖鸟语花香盛产瓜果的海岛,那是我的家乡。十三岁的时候,我们举家搬迁,算一算,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谢春惊讶道:“原来姑娘祖籍竟是珠崖。”
“珠崖,对,是珠崖。”我尴尬一笑,回过神来,把“海南岛”三个字生生地吞了回去。不只不觉间,我竟然又提起了现代的事情,差点儿把老底漏了出去。
“我想离开洛阳回珠崖,不知谢管家愿不愿意随我一起走?”
谢春憨厚一笑:“谢春当然愿意。说句心里话,若不是跟着姑娘,单凭我们的本事,是没办法过上这种好日子的。不但谢春愿意,我相信大家都愿意跟姑娘一起走。反正已是离乡背井,到什么地方生活都是一样。大家求的,只是两顿温饱而已。”
我点头道:“好,既是如此,你就帮我安排。除了医馆,我的其他所有家产,你替我变卖,然后给大家分发下去,化整为零带出洛阳,对外就宣称我官司缠身,所以遣散大家。这样,应该不会引起曹丕的警觉,将来就算有事,也不会连累到你们。”
谢春忧心道:“姑娘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冒险?万一有人起了贪财之心,私吞了姑娘的钱财……”
我笑道:“无妨。钱财乃身外之物,即便失去,还可以再赚来。如果通过这种方式能够识别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那兰芝失去的不过是钱财和虚情假意,而留下的却是真正愿意与我患难与共的朋友。不管怎么算,都是我赚到了。”
谢春神色恭敬道:“姑娘心胸宽阔,谢春受教了。”
商量好细节问题,我起身告辞,他说:“我马上着手去办。”
回到家中,天色已晚。我满怀心事地在院子里踱步,心绪难以平静。本来,我以为我找到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不料事情的发展不受我的控制,最后我不得不放弃辛勤打拼来的基业,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芝小姐,吃饭了。”小青过来叫我,将我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了。”我实在没有胃口,心中有个疑难一直无法解决。
瑞香娉婷走来,问道:“姐姐,还在为张大叔他们忧心?”
“不,我是为你。”
“为我?”
“小青,你和小霞先吃,我跟瑞香聊一会儿。”打发走了小青,我拉着瑞香的手坐下,“瑞香,当初我把你从庐江带出来,是希望你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你也不负我所望,成了洛阳最红的伶人。可事到如今,我必须离开洛阳,回到我的家乡珠崖,一个极南方的蛮夷之地,人文虽未开化,土地却极是富饶。那个地方属于我,但并不属于你,况且,你还有一个原浩。可是,你要是留在洛阳,我担心我们离开之后曹丕会迁怒于你,甚至连累原浩。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我跟你走。”瑞香低垂眼帘,语气很平静,可我能够感觉到她手指在轻微地颤抖,“你以前对我说的话我记得很清楚,我对原公子的感情,本来就只不过是感激他的知遇之恩而已,我也不想连累他。姐姐给了瑞香一个家,瑞香不想跟姐姐分开。至于唱歌,就算到了蛮夷之地,至少还有姐姐欣赏我的歌声,我也不会寂寞。”
我满心愧疚:“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
“瑞香本来一无所有,眼前的一切都是姐姐给我,姐姐不要再说自责的话。姐姐,答应我,带走我,不要抛下瑞香一人。”说完,她紧紧地抱住我,良久不愿分开。
我轻拍她的背,承诺道:“我答应你。”
厨房内。
跳跃的火苗,将惊天秘密化为乌有。看着暗红的灰烬,我心中不是滋味。无名,你所担心的证据永远消失了,可是,没亲眼见到它消失,你也注定拿我没有办法。你我的孽缘,是时候该画上休止符了。
煎熬中,时间似乎过得很慢。但决胜的时刻却又很快到来,快得我只想逃避。但我不能逃避。一大早,我对镜精心装扮。我用画笔将弯弯娥眉微微上勾,显出柔中带刚的气质;涂上自制的蓝色眼影,显得眼眸更加深邃动人;轻点朱红,双唇更加娇艳欲滴。只有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精神,我才更有信心去赢这一局。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我双手微微一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紧张的心绪压制下去,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拉开了大门。
“曹大公子,果然很是准时!”
曹丕目光熠熠地看着我,面露胜利的笑容:“刘姑娘今日专门为子桓梳妆打扮,看来,姑娘是答应子桓的求婚了?”
我淡淡说道:“女为悦己者容,兰芝的悦己者,并不是曹大公子。曹大公子不介意的话,何不进来坐下喝杯茶,再聊一聊,如何?”
曹丕点头道:“听闻刘姑娘茶艺也属一流,子桓今日有口服了。”
我一侧身,他和随从鱼贯而入。
我微笑道:“公子,既是喝茶谈心,何不屏退左右,以免破坏了情趣?”
曹丕饶有趣味地说道:“有意思。”朝随从一使眼色,随从点头离去,顺手关上了庭院的大门。
我在庭院的石凳坐下:“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没有什么真心话要对我说吗?”
曹丕一楞,随即一笑,也坐了过来,收敛了笑意说道:“原来姑娘不是请我喝茶,而是叫我来坐冷板凳。姑娘希望从我口中听到什么真心话?我说过,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我不会解释为什么要娶你,你只要告诉我你的结果就可以了。”
我不甘心地盯着他的双眼,希望能看到我熟悉的影子。可惜,看来看去,我只看到了陌生。收回目光,我脸色一冷:“我说过,我不会嫁给你。”
曹丕站立起身,冷冷说道:“好,刘兰芝,既然你如此决定,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你也懂感情吗?”我也站立起身,一步一步逼近他,满心愤怒与恨意化作讥讽的言语,“若是你有情,就不会在我救了你的情况下刺我一剑;若是你有情,你不会在我再次救了你的情况下对我苦苦相逼;若是你有情,你不会辜负水芙蓉的深情厚谊;若是你有情,你不会让姚凌波为你倾尽所有,还赔上自己的青春和感情!你根本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感情?”
曹丕眼中杀机一闪:“你都知道了?”
本来,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如今,得到他亲口证实,我的胸口仍然像是被重物击中一般,难受不已。无名,庐江那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无名,已经在那一晚,被青玄和秀灵生生地杀死。他变成今天这幅模样,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的他不再痛苦,但没有了感情,谁能说现在的他比以前过得好?
想到张机和张鸣峰,我很快调整好情绪,淡淡说道:“我只知道你是曹大公子,前尘往事已成过去,该忘记的兰芝都已经忘记,多说无益。兰芝如今的要求很简单,我只求能替我师父颐养天年,其他的事情,兰芝不会理,也不想理。”
他双目射出慑人的光:“知道了我的秘密,除非成为我的人,否则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洛阳城吗?”
我轻轻一笑:“兰芝当然不是白日做梦。我敢这么说,当然有所凭借。公子在医馆搜查了这么多天,一无所获,那是必然。因为公子感兴趣的东西,已经不在洛阳城。”
“你敢威胁我?”他一脸暴戾,“信不信我马上可以要了你的命?”
我好整以暇地说:“我相信。不但你可以要了我的命,甚至可以把医馆所有人都杀了。不过可惜,你也知道,这次复月教的事情,有许多江湖中人承了我的情,有人带着这东西远走高飞,也许去了巴蜀,也许去了江东,反正已经离开了公子你的势力范围。我们约好,我每隔三个月会给他写密信报平安,不然,他将把这秘密公诸天下。到时候,公子你将功亏一篑,性命难保。”
曹丕,不,无名脸上挂起一抹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我也冷笑道:“你不信,尽管翻遍洛阳城,看你能不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你也可以认为我是在虚张声势,不信,我们尽管赌一把。我相信余瀚已经被你杀了,你不会连自己的亲兄弟赵文也不会放过吧?”
无名突然狂笑起来:“刘兰芝,看来我真是小瞧了你,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如此一来,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我砰地一声拍在石桌上:“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把赵文怎么样了?赵文他从来都不想当什么皇帝,他只想平平凡凡地当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如此而已。”
他冷冷说道道:“想不到你对他也算有情有义。放心,他还活着。怎么说,他也是我血脉相连的兄弟。我想要的人只有你一个而已,只要你跟我走,我会放过其他人,绝不食言。”
我不由得苦笑道:“对你而言,我不过只是一颗刺激曹植的棋子而已。曹植他绝对不是你的对手,这一点,姚凌波最清楚不过。我相信在你失忆前,你已经告诉过她,曹丕将来会当皇帝,所以你们才策划了这一切。而姚凌波当初制止你杀我,那是因为她很清楚你跟我的渊源。我们不能成为夫妻,做不成朋友,我也不希望与你为敌。如果我要对你不利,就不会几次三番地救你于险境。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即使如此,你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于我?”
无名沉默半晌,缓缓说道:“没错,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有武功,有手段,有谋略,就是没有爱。为了今天这个位置,我背叛了师父,甚至差点杀了我亲大哥。我答应娶水芙蓉,不过是要借助水家堡的力量。姚凌波存在的价值,就在于她对我死心塌地,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我知道我曾经为了你连命都不要,可惜,我现在无法知道当初我是怎样的心情。我娶你,除了知道你我的渊源之外,我更想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当然,如果能一举多得,既对付了曹植,又可以消除我的心头之患,我又何乐而不为?”
他的这翻话化解了我对他的所有恨意和愤怒,说到底,他的身世注定了他的悲剧,他何尝不是一颗被命运摆弄的无辜棋子?
我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怜惜:“掺杂了谋略进去的爱,不是真爱。爱情的滋味,我无法给你。或许你可以找水芙蓉,或是姚凌波去寻找什么是爱。不管将来多么艰难,或者因此失去了什么,你都不要怨天尤人。因为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无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移开目光,转身离去。
“无名!我师父他们……”
他停住脚步,身形僵了一僵,没有回头,淡淡说道:“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们走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
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我眼前,我心中一痛,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再见了,无名;再见了,苏伟平……
不知是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我的威胁起了作用,无名果然依言把张机等人放了出来。看到他们走出衙门,我心中的大石头落了下来:“师父,鸣峰,你们没事吧?”
张机答道:“芝儿,我们没事,医馆怎么样了?”
我指了指马车,说道:“师父,先上马车,出了城再说。”
张鸣峰皱眉道:“兰芝,究竟怎么回事?我们要去哪里?”
张机洞悉世情的双眼闪着睿智的光芒,捋了捋胡须笑道:“峰儿,芝儿如此安排一定有她的道理。经过这几天的牢狱之灾,你还没有想明白吗?这洛阳城,并不适合我们。走吧。”
扶着张机上了马车,遣走马车夫,张鸣峰坐在车前,赶着马车往城门行去。
“芝儿,那些大夫……”
我笑道:“我已经派人给他们的家人送去了遣散费,工钱全部都结算清了。”
张机点头笑道:“芝儿做事,为师应该放心。香儿是否已经在城外了?”
“是,她先走一步。”
马车急速奔向城外,城门口就在眼前,眼看马上就能出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从身后穿来,有人大声喝道:“停车,别让那马车走了!”
守门士兵闻言将我们拦了下来。
“马大哥,有什么事?”我惊疑不定,来人是曹植的贴身随从马寒。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马寒对我再无平日的尊敬,冷冷地看着我:“刘姑娘,你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把植公子丢下不管了吗?”
我脸色一变:“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马寒避而不答,转过话题,厉声说道:“植公子对刘姑娘如何,刘姑娘心里有数。为何在植公子最艰难的时候,姑娘要舍他而去?马寒知道,姑娘心中有很多对植公子有利的秘密,姑娘为何不帮植公子一把,而是选择离开?”听他的话,似乎知道了无名的事情。无名想找出证据来毁灭掉以巩固地位,而马寒想找出证据来击垮无名。
张鸣峰浓眉一扬就要发作,我伸手拉了拉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马大哥言重了。兰芝一介布衣,何德何能可以左右堂堂曹丞相家植公子的前程。你说的什么秘密,兰芝不明白。”什么江山,什么皇位,他们要争,那是他们的事情,我不过是一个局外人,我所能做的,就是置身事外,守口如瓶。
说罢,我掏出曹植给我的令牌,对守门的士兵冷声道:“见牌如见人,还不放行?”
马寒喝道:“不准放!”
士兵为难道:“马大人,这是植公子的令牌,小的很难做。”突然,他如获大赦,喜道:“郑卫尉,您来得正好!”
竟然遇到了那个当初在医馆搜查的军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这卫尉并非人名,而是军职名称。
郑卫尉看了我一眼,对马寒行了个礼,平静说道:“现在城门并无禁令,而这几位也无犯事,加之这位姑娘有植公子的令牌,我们没有理由不给放行。”
“你!”马寒怒道,“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你担待得起吗?”
郑卫尉也不动怒,依旧一脸平静:“郑某不过按章办事,要是植公子真要怪罪下来,郑某一力承当。”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朝我轻轻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将令牌递给马寒,说道:“这块令牌,请马大哥替我还给植公子,就说兰芝不能报答他的厚爱,只能对他说声抱歉。至于植公子的病,兰芝身为大夫无法妙手回春,实在惭愧。一切要靠植公子自己。”
马寒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不再说话。无名必定会想方设法加害曹植,我的话外之音,相信他懂。
曹植的命运历史上已有定论,但我心有不甘。任何历史,都是经过人为的加工而留给后人的。所以,到底什么才是历史的真相,谁又能说得清楚?曹植最后的命运,也许靠他自己的努力能够改写,也未可知。
马车缓缓通过城门,我沉声道:“鸣峰,跑快一点。马寒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有其他人想来淌这趟浑水。”
张鸣峰也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点头道:“好。爹,兰芝,坐稳了!”
马车疾驰而去,我被颠簸得浑身像要散架一般,心中却还嫌马车跑得不够快。
“师父,你没问题吧?”连我都有点吃不消,何况张机?
张机笑了一笑:“为师还受得了,不用管我,快走吧。”
城外十里坡。
“终于来了!”站在马车旁的瑞香和小青小霞已经等得很是焦急,见到我们,欢呼起来。
“我们没事,可以上路了。”
“瑞香,瑞香!”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是原浩,马上拖着几包行李。
他气喘吁吁,跳下马车,一把抱住瑞香,颤抖着说:“你怎么可以不辞而别,丢下我一个人?你知不知道我多怕你们走了,要是赶不上,我会后悔终身!”
瑞香身子一震,挣脱原浩,低下头轻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笑道:“是我通知原老板的。”
瑞香口中虽说对原浩的情意只是感恩之情,但她说话的时候手指的颤抖却出卖了她。她不想我为难,不想原浩为难,所以选择了谎言。
“我是一定要跟姐姐走的,你……你舍得下你的家大业大?舍得下洛阳城的繁华世界?舍得你身边的众多红粉知己?”瑞香声音越来越低。
“我舍不得的,只有你一个。”原浩深情看着瑞香,拖着她的手,“我原浩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天涯海角,只要有你瑞香的地方,我都愿意去。”
瑞香脸上一红,满脸娇羞,一跺脚:“当着大家的面说这些……人家不理你了!”
小青小霞拍掌笑道:“我们家又有喜事了,嘻嘻!”
张鸣峰不由自主看了我一眼,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我冲他甜甜一笑,抬头看了看天,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马车颠簸前行,回望巍峨的洛阳城越来越远,我的心里感叹不已。在这里,我收获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人生的得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说得清楚,今日仓皇离开,对大家来说,也许是福分。
快马兼程,我们只花了一个月就到了合肥。
路上,我将曹丕逼婚的事讲给他们听,当然,并无提及其他事情。从张鸣峰的眼神中我看出他有很多疑惑,不过他却并没有追问下去。
离开合肥,眼前出现了熟悉的丘陵风光。
经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张鸣峰问道:“兰芝,我们这次经过庐江,你真的不打算去看你娘亲他们?”
我摇了摇头:“一路上虽然风平浪静,但我总觉得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我不想这个时候多生事端。庐江早晚会脱离曹家的势力范围,等庐江划归孙家版图,我再去找他们也不迟。”
张鸣峰点了点头:“也好。”
原浩惊讶道:“兰芝如何能得知庐江的将来?”
一不小心,又说漏嘴了。我敷衍道:“我猜的。”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怪笑:“那你能不能猜到,你们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树林?”
我脸色一变,和张鸣峰对望一眼,心意相通,二人齐齐扑出马车,背靠背站立,小心提防。张机等人则留在马车内,静观其变。
十名黑衣蒙面人从树上跳下,团团围住我们。
张鸣峰沉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带头人冷冷说道:“你们不需要知道。你们今天落到如此下场,就是因为知道的太多。”
我心里一动,冷笑道:“原来是你,梅姑。他派你来的?”
无名啊无名,难道,你终究还是反悔了?
梅姑哼了一声道:“原来那天偷听我们讲话的人,竟然是你。中了我的镖,居然没事,算你命大。事到如今,是不是他派我来的,还有什么分别?”说完,她一声喝下,其余九名黑衣人朝我们围攻过来。
“小心!”张机等人无不大惊失色。
“慢着!”我大喝一声。
梅姑手一扬,黑衣人停住身形。她怪笑一声:“你有什么遗言,尽管说。”
我喝道:“你可知道,你主子的生死握在我手里?你杀了我们,你主子也活不了。或者,你根本就是想借刀杀人,你要的本来就是你主子的命?”
梅姑怒道:“你果然会砌词狡辩!我就要看看,是你的嘴厉害,还是我的剑厉害?”说罢,提剑向我刺来。
九名黑衣人却面面相觑,迟疑未决,并不行动。
张鸣峰拔出梅花剑,挽起一团剑花,和梅姑缠斗一起。我快速移动脚步,伺机而动,扰乱梅姑心神。高手过招,胜负只在毫厘之间。梅姑轻功极其厉害,剑法跟张鸣峰在伯仲之间,不料却被我激怒,已失先机,张鸣峰剑招连绵不绝,将她笼罩在剑光之中,她只有招架之力,并无还手之功。
我终于等到一个空门,将全身真气凝聚右拳,用了十成功力,狠命地朝梅姑肋间打去。
砰!
然后是骨头裂开的声音。
梅姑吐出一口鲜血,面露惊骇之色,剑尖向我刺来。
我侧身避开,张鸣峰趁机一剑扫了过去。
唰!
一道血光闪过,梅姑右臂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流如注。
她飞身退出战圈,快速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洒在伤口之上,又服下一颗药丸,喘息几口气,对九名黑衣人怒喝道:“你们站着干什么?还不给我动手!一队对付那对狗男女,二队把马车里的人都给我抓出来!”
我和张鸣峰并肩而立,挡在马车前面,傲然道:“不怕死的,尽管放马过来!”
出乎意料,一个黑衣人哼了一声,说道:“以多欺少,以强凌弱,本不是我等江湖儿女该做之事。何况,据我所知,主子一早下令不准再为难他们,这位姑娘的疑问,也是我等的疑问。不如梅姑你先给我们解释清楚罢。”
我心中一喜。无名,你终于还是没有令我失望。我扭头瞥了张鸣峰一眼,示意他静观其变。看样子,我们已经没有危险了。
梅姑怒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质疑我假传号令!不怕我回去向主子禀告,治你们的罪么?”
那黑衣人横刀在前,怪笑道:“我忍你很久了,我想,梅花剑侠不会介意我替他杀了你。”转头对其余黑衣人大喝道:“不能让这娘们活着回去!她带我们出来,本来就是不安好心。她已经受伤了,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反正都是一死,跟她拼了!”
“杀了她!”“拼了!”
九名黑衣人团团围住梅姑,一阵厮杀。梅姑边战边退,很是吃力。
我和张鸣峰对望一眼,不再理会他们的窝里斗,飞身回到马车上。马鞭一扬,马车如同箭般疾驰而去。
再听不到打斗声,我松了一口气,问道:“那黑衣人是谁?”
张鸣峰笑了笑,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也许,他曾经受过我的恩惠,从我的剑法中认出我来,所以向我报恩。也许,他只是跟梅姑有仇,借机铲除异己而已。总之,这一关我们算是过了。”
*
“姐姐小心!”瑞香一声惊呼,把我从梦中吵醒。
“怎么了?”张鸣峰在帐篷外询问。
“没什么,她昨天受了惊,做恶梦了。”我小声答道,轻拍瑞香的背安慰她,她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我披上外衣,钻出帐篷,坐到张鸣峰身边,说道:“鸣峰,你去睡吧,我来守夜。”
“我不困。”他摇摇头,满脸赞赏,“想不到兰芝你的拳法竟然如此厉害,恐怕连我梅花剑侠都要忌你三分。若非有你帮忙,我根本不是梅姑的对手。”
我轻轻打了他一拳,笑道:“我哪里会什么拳法,我不过是着急起来,看到对方露出的空门,就飞过去胡乱打下去,如此而已。”
张鸣峰搂住我的肩膀,也笑了:“你什么时候学会谦虚了呢?要知道,梅姑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竟也中了你一拳。若非你的眼力绝佳,身负绝世轻功,有又从醉翁和张凌身上得来的内功修为,根本不可能办得到。以你现在的身手,一般的武林人士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我很好奇,刚才你为什么不用毒?”
我得意一笑,站立起身,挺胸收腹,很拽地说:“要是用毒,岂不是破坏了我武林高手、盖世神医以及琴艺大师的形象?再说我很想知道自己的实力。现在我知道了,我绝对可以和你笑傲江湖,而不用担心拖你的后腿。”
“刚说你谦虚,又开始臭美了!”张鸣峰不由得好笑,他随即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兰芝,这次去珠崖,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早已厌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更不想把你拖入江湖这个无底深渊中。我相信你的家乡一定很美,那么美的地方,我想我会舍不得离开。”
我眉头微皱:“可是你娘亲还没有消息,我们不可以就这样远居山野。把大家安置好之后,我陪你到中原,一起找你娘。”
他有些失神,半晌,从怀里掏出一支钗插到我头上,说道:“娘亲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其实我离开洛阳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支钗是娘的遗物,是醉翁在七河谷找到的。娘留下遗言,说把它送给未来的儿媳妇。”
“醉翁怎么会找到七河谷?”我惊讶。
他搭在我肩膀的手掌稍稍用力,轻笑道:“你替我做的那些事,我早就知道了。那张羊皮地图,我也看过了。其他人徒劳无功,那是他们不了解娘亲。只有醉翁,才能找到娘亲隐居的山洞。这钗,醉翁私藏了很久,听说我要和你成亲,他才下定决心交还给我。”
我嗔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一直逃避娘亲已死的事实,所以不愿意说出来。但我怎么忍心你再为我涉足江湖去冒险?兰芝,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大家都看出得来,我们要离开洛阳,并非只是曹丕逼婚这么简单。”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说出来让大家担心。这件事确实不那么简单,我以后再告诉你,好吗?至于你娘,我相信当初她宁愿隐居山林,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份,她不愿意你们父子受她牵连而陷入险境。”
他轻笑一声:“我当然知道。其实梅花剑和简谱,根本不是我娘留给我的,是醉翁。他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学有所成,能将我娘引出来。可惜,我娘生下我就离开,染了风寒,不久就病逝了。不过,我如今知道了她对我和爹的爱,并不比我们对她的少,我心中早无怨恨。”
我目光射向无穷的星空,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说道:“我小时候,妈妈告诉我一个传说。她说,死去的人,会化作天上的星星。你抬头看,最亮最闪烁的那一颗,一定是你娘亲。”
他笑了起来:“你把我当小孩子哄了?”
话虽这么说,他却忍不住抬起头,认真地在夜空中寻找起来,将我搂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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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路上遇到一场大雨,长江水涨。在江边上等了半个月,等水流恢复平静,我们才过了河。等我们到了合浦郡离海不远的一个小镇,谢春等人早就等得心焦了。
“刘姑娘,你们终于来了!”谢春见到我们非常开心,身后众人也纷纷向我们打招呼。
我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吓了一跳,低声问道:“共有多少人?”
谢春笑道:“医馆和芳华居的伙计和他们的家人以及乡亲,除了路上自行离队的十七人,男女老少,现在共有三百八十二人。谢春幸不辱命,将姑娘的万贯家财都带了过来。”
靠!这么多人?我目瞪口呆:“有钱又有人,我岂不是成了山大王?”
张鸣峰哼了一声道:“你当了山大王,我算什么?要当山大王,也是我当。”
我张狂地哈哈大笑:“你就当我的压寨女婿好了。”
众人齐声哄笑,热闹非凡,连向来只会微笑的张机和瑞香也忍不住张大嘴捧腹大笑起来。
张鸣峰面红耳赤,气得牙痒痒的,一副我晚些再收拾你的模样。
我收敛笑容,正色说道:“这么多人,不要一起走,以免引起官府的注意,节外生枝。大伙儿分批过海吧,到了珠崖再集合。”
*
离开洛阳五个月,眼前终于出现一片碧海蓝天。
我的家乡,我回来了!
我一声欢呼,不待马车停稳,就从车内冲出来,施展绝妙轻功,如凌波仙子般朝那一片碧波飞速掠去。
“姐姐等我!”“芝小姐,我们也要玩!”三女吵吵嚷嚷,争先恐后地拔腿追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做成一个喇叭形状,笼在嘴边,面朝大海喊道:“啊——我刘兰芝回来了——妈,我回来了——”
白色的沙滩上,印着一大一小两串脚印。恍惚间,我看到一个温柔似水的中年女子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在夕阳染红的海滩,指着天空的海鸥,有说有笑。而旁边,一个中年男子拿着相机,不停地按下快门,笑得很是幸福。
前世今生,往事一幕幕划过脑海,我思绪翻涌,心中百味杂陈,一滴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眼角。但此刻我的心中,更多的是甜蜜,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姐姐,你怎么哭了?”不知何时,瑞香已经来到我身边。
我从回忆里醒来,擦掉眼泪,笑道:“我是太高兴了。有你们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开心,很幸福。瑞香,你曾经想象过会来到这样一片天地吗?”
她满脸兴奋:“若不是跟着姐姐,瑞香以前从不曾想过,除了庐江、洛阳,世上还有这么多美丽的地方。这一路走来,瑞香见识了很多,这将成为瑞香一生的财富。”
我指着海的另一边:“那边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我敢保证,你一定会爱上那片美丽富饶的土地。你相信我吗?”
瑞香笑得很甜:“姐姐,我相信。”
“大海,大海啊,小青,我看到大海了!”小霞比我还兴奋,生为北方人的她在我的耳濡目染之下对大海一点都不害怕,拖着小青冲入海水中,嬉戏起来。
小青一声尖叫:“小霞你好坏!把我的衣衫都弄湿了!一点都没有女孩子家的样子!”
我调皮心起,赤脚踏入海水,一脚水花,冲小青身上射去。
“芝小姐你也坏!”小青气坏了,不甘落后,双手捧起海水就要朝我浇来。我坏坏地冲小青小霞使了个颜色,她们心神理会,跟我齐声高喊:“一、二、三!”三注水花一齐袭向岸上的瑞香,瑞香大惊失色就要逃跑,我纵身跳起,一把将她拖入海水之中,娇笑道:“来吧!”
岸上,一老二少三个男人纷纷摇头叹气。
“说都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四个女人,比七星园的所有戏班加起来还要吵。老夫这几个月,被吵得头晕眼花,耳朵都起茧了。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能不能清清静静地安享晚年了。唉!我还是到树下躺一会儿,吹吹海风罢!”张机一边发牢骚,一边微笑着朝树荫下走去。
原浩哼了一声,不满地说:“我家瑞香本来是谦谦淑女,都是被你家兰芝带坏了,变得疯疯癫癫。”
张鸣峰星目一瞪,双手叉着抱在胸前,一脸不以为然:“我家兰芝多可爱,不像你家瑞香,整天像个闷葫芦,一点情趣也没有。”
“我家瑞香……”
“我家兰芝……”
原浩认真起来,张鸣峰也毫不相让。两个男人争锋相对,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们四女咯咯欢笑起来,连生性害羞的瑞香也懒得理会他们,只管在冰凉的海水中游玩。争吵声和着嬉笑声以及不绝于耳的清风海浪声,在这一片自由的天地间交织出一曲美妙动人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