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当我被殊儿拍门叫醒的时候,焦仲卿和苏伟平正我的梦里划拳拼酒,谁也不服谁,斗得难分难解。
我揉揉仍然梦寐的双眼,梦游般说道:“殊儿你来的正好,劝劝他们,无端端的拼个你死我活干什么呢?”
殊儿扑哧一笑:“小姐,说梦话吧,还没清醒呢?谁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我完全清醒了,尴尬道:“嘿嘿,没什么,就是个奇怪的梦。”
“说给殊儿听听?”她将端着的脸盆放下,一脸八卦的凑过来。
“你的好奇心能不能收敛一点啊?”我翻着白眼,“说罢,今天怎么这么早叫我起来?天都还没亮呢。”
“哎呀,瞧我这记性,差点耽搁了。刚才我也是被含笑吵醒的,说是焦老夫人病了,让我过来告诉小姐。小姐,赶紧洗把脸,去瞧瞧吧!”殊儿猛拍自己的脑门。
“别动不动就自虐啊,这习惯可不好。”我拉住她的手,“你先去看看有什么帮忙的,我随后就来。”
殊儿急忙出去了,我的嘴角微微一扬,一抹浅笑一闪而过。
我以最快的速度洗好脸穿好衣物,披散着头发,就直奔郑玉敏的房间。
郑玉敏走来走去烦躁不安,不时伸手抓痒,裸露在外的肌肤冒起斑斑点点的红斑,一张脸像是小花猫一般。焦仲卿和含笑在一旁焦急的看着她,却无计可施。
“婆婆,您这是怎么了?媳妇一早听说您病了,急得头发也没梳就跑过来了。”我明知故问,担忧的表情任是谁看了都会感动。
“娘身上起了疹子,已经叫汪叔去请大夫了。”焦仲卿解释道。他满含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我只装作不知,上前拉住郑玉敏兀自乱抓的手,柔声说:“婆婆,先忍一忍,不要乱抓,不然抓破了皮肤感染了就麻烦了。大夫很快就来了,啊。”
“嗯。”郑玉敏的表情柔和了少许,焦躁的情绪稍微有所缓解。
“娘,你怎么了?丽儿好担心!”焦丽卿衣衫不整,扑进房来。
“娘没事,就是长了几个小疹子,不碍事。”
“还说没事呢,疹子冒的到处都是,好吓人,娘!”焦丽卿眼圈一红,眼看就要哭出来。
我的心里忽然有一丝罪恶感,不是这罪恶感仅存在了零点零一秒的时间就消失殆尽。我告诉自己,谁让她折磨我?我只是自卫反击,将收集到的某种植物的花芯撒到她的枕上而已。这种花芯很是特别,坚如钢针,细如牛毛,散开来时肉眼很难发现,一旦接触人的皮肤,便会钻进毛孔,让人痛痒难忍。
“含笑,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焦仲卿频频走到门口张望,焦虑不堪。
天色慢慢亮起来,大夫终于姗姗来迟,迟疑半天,他最终放弃了:“奇怪,这种病,老夫从未见过!请恕老夫才疏学浅,还请夫人另请高明吧!”
接下来的一天,大夫走马灯似的的换了七八个,每个人信心满满而来,垂头丧气而去。焦仲卿请了假,寸步不离的陪着郑玉敏。郑玉敏越来越崩溃,开始摔砸家里的东西。她忍不住要去抓,却越抓越严重。焦家上下一片忙乱,没人理会我,我倒乐得清闲,只装得一副忧心的模样陪在一旁。
“兰芝,跟我去祠堂。”焦仲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拉着我走了。
跪在祠堂里,焦仲卿虔诚的双手合十:“求祖宗保佑我娘快点好起来,让仲卿好好孝顺娘。娘拉扯我们兄妹长大,吃了不少的苦,没享过一天福。仲卿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祖宗在天有灵,请成全仲卿一片孝心!”
见我冷眼旁观,木然的站在一旁,他皱眉道:“兰芝,过来呀,我们一起求祖宗。”
求祖宗?还不如求我来的快些。
我说:“你在这儿就行了,我去看看婆婆,万一她有什么需要,也多个照应。”说罢扭头就走。
“兰芝!”他急忙起身想追我,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我停住脚步:“你怎么了?”
“没,没事,就是今天着急没胃口,没吃东西,腿有点软。”他手脚并用爬起来,有点晃晃悠悠。
我暗自叹了口气。我想要惩罚的只是郑玉敏一人,却连累他们兄妹也跟着受罪。也罢,反正我也只打算小小报复一下郑玉敏,并没想让她一直难受下去,这一天下来,她也该受够了。
我开口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有用。”
“有什么办法?你怎么不早说?”
“连大夫都束手无策,我哪敢乱说啊?我看婆婆的情况,很像是撞了邪。我听说糯米可以驱邪,不妨试试。”
“你怎么懂这个?”
“我小时候有个远房表亲得过这种病,后来得到高人指点,说是撞邪,高人用蒸熟的糯米在患处一边滚动,一边念佛,果真就好了。”我说的话半真半假。撞邪是假,糯米医治是真。用蒸熟的糯米在患处滚动,利用糯米的粘性将进入体内的花芯吸出来,痛痒的症状自然会消失。
焦仲卿兴奋的拉着我跑回郑玉敏的房间,把我的说话原原本本的再说一遍。
“娘,周围的大夫都看过了,没有一个有办法。不如就照兰芝说的办法试一试吧?”见郑玉敏迟疑不决,焦仲卿劝说道。
“是啊,娘,嫂子一片孝心,您就成全她吧。反正别的大夫也没办法,就死马当做活马医吧。”焦丽卿也附和道。
“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呢?”郑玉敏哭笑不得,终究还是迟疑着点了头。
不多时,厨房蒸熟了一大锅的糯米饭端了过来。我指挥大家把饭分装出来晾凉,然后搓成团状备用。
“婆婆,我见过高人驱邪,让我来吧。一会儿可能会痛,您忍一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装模作样的口中念念有词,手抓糯米团在郑玉敏皮肤上滚来滚去。半个小时过去了,郑玉敏的表情越来越轻松。怕床铺上还有剩有花芯,我又拿着糯米团在床铺上搓揉。
一锅糯米饭慢慢消耗殆尽。我丢掉最后一团糯米饭,搓了搓黏黏糊糊的手,说:“好了!婆婆,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焦氏兄妹紧张的看过去,郑玉敏侧头仔细感觉,又伸手摸来摸去,半晌,缓缓开口:“我没事了,媳妇儿,想不到你还会驱邪,辛苦你了。天色不早了,都饿了吧,叫厨房开饭吧。”她的语气不再那么生硬,有了一丝难得的柔软。
“婆婆哪儿的话,这是媳妇应该做的。”我一脸平静,谦卑的说。
“娘,你真的好了?嫂子,你好厉害啊!”焦丽卿欣喜不已,不时看看郑玉敏,不时看看我。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跟媳妇说。”
“娘!”兄妹二人同时喊道,虽然郑玉敏神色之间缓和了不少,但他们对我单独面对她很是不放心。
“放心,我又不会吃了她。”郑玉敏硬邦邦的说。
焦仲卿拉着焦丽卿出去了,临走前不安的关上了房门。
“婆婆,您有话对兰芝说?”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不妨摆出来说个明白。说吧,你究竟是什么心思?”
难道她怀疑我了?我口中却说道:“兰芝不明白婆婆的话。”
她站起来,踱着步:“我对你一向不好,你为何要帮我?我把你赶出焦家,你应该恨我才是。这次你回到焦家,若不是来报复我的,就是因为你爱仲儿,为了他回来。可你昨晚却睡在客房。为什么?”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我,想把我看个透彻。
我处变不惊,淡淡一笑,侃侃而谈:“婆婆说到哪里去了?女子出嫁从夫,我既然嫁给了仲卿,生是焦家人,死是焦家鬼,即使是婆婆嫌弃兰芝,兰芝也不会离开仲卿的。至于婆婆对兰芝严厉,那是婆婆把兰芝当成一家人,兰芝又怎会不知好歹,记恨婆婆?我睡客房,是怕仲卿把太多心思放在我身上,惹婆婆生气。”
郑玉敏对我的回答甚是满意,点头说道:“你分得清好歹,也算你识大体。还有不到两个月仲儿就要迎娶胡家小姐过门,现在你既然搬去客房睡,正好把房间让了出来,我这就叫下人把房间布置成新房,迎接新人,你没意见吧?”
把我的房间让给新媳妇儿?虽然我对焦仲卿并无想法,但郑玉敏的做法也太过欺负人了吧?我的心头闪过一丝怒意,口中却答道:“兰芝当然没意见。”
驱邪事件之后,不但郑玉敏对我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下人们见到我的时候也多了几分恭敬。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相安无事。中午我不再去给焦仲卿送饭,除了跟焦丽卿聊天玩闹,其他的时间关起门来研究制作牙刷。没有牙刷的日子实在难受啊,怎么漱口都觉得嘴里不干净。郑玉敏一心扑在了布置新房上,或许是转了性子,或许是没空,反正没再来刁难我。
看着我和焦仲卿曾经的新房一点一点变了模样,看着它为迎接另一个女子而换新装,我冷眼旁观,显得漠不关心。
我一点都不急,焦丽卿却替我愤愤不平,为此事跟郑玉敏吵了几次。焦仲卿见我一脸云淡风轻,便松了口气,心安理得的由得他老娘折腾,因为房间正在装修,他便堂而皇之的搬到我的隔壁来住。殊儿相当怀疑以前要死要活的我为何变得平静,生怕我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半步也不肯离开我身边,时时刻刻陪着我,怕我想不开。
这天,又到午饭时分,焦丽卿提着饭菜篮子挨了过来,一脸好奇:“你做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也不告诉人家。”
我放下不成形状的半成品,说:“我做的东西,等做好了你就知道了,到时候送你一个,保准你喜欢!”
她欢喜道:“我就知道嫂子对我好。嫂子,今天一起去给哥送饭吧!”
我好笑道:“只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真要给你哥送饭,自己去就行,非拉上我干嘛呀?”
焦丽卿面不改色,直接承认:“对,我是别有用心。嫂子你忘了吗,前些天你答应人家要介绍给赵公子认识的,你可别说话不算数啊。”
这几天我一直不提这事,其实心里还是有点犹豫。现在焦丽卿直截了当的提了出来,我再不能再回避了。也好,该来的总要来,我也该去看看赵文,当面谢谢他。
“我答应的事当然记得。一会儿见了赵公子,别美得找不到北就行!”我打趣她。
毕竟是小姑娘,她脸上开始有点儿挂不住了:“嫂子你讨厌!”
“殊儿也要去。”殊儿满脸放光,显然她脑子里想的,是大街这花花世界。
“殊儿你就别添乱了,在家好好呆着,等我回来,知道吗?”我是怕她在赵文面前乱说话。
殊儿一脸不情愿的留下了。焦丽卿垮着篮子,我牵着她的手,嘻嘻哈哈的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