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时日,夜子璇觉得暗伏在自己周围的侍卫已经消失无踪了,大概是冷睿哲已经了解了他想要了解的事,所以不再监视于她了。这个事实让她烦闷的心稍微得到了松弛,神经也不那么紧绷了。
太后去了皇家寺院为她的儿子冷睿扬祈福,是以夜子璇不用去太后宫中请安,她整日待在如霜宫中,日子一长便觉得烦闷无比,许是在绝杀宫的那段日子已让练功成为了习惯,进宫以后从未练功的她只觉手法都有些生疏了。在宫里,她不能练武,所以每日里她只能穿着简便白衣沿着甬道在宫里慢跑,白纱涌动,衣袂翻飞。
宫里的宫女与太监在看见慢跑的她时无不纷纷侧头,皆用一种惊悚的表情注视着她,而她在接受到人们古怪的神情后极其自然地回之一笑。那一笑只让人觉得惊为天人,竟让有些宫人在看见她那温柔一笑时不小心撞上了柱子。
宫里瞬间流言四起,一时间吵得沸沸扬扬,说是宫里新来了一位娘娘,那笑容堪比仙人,那身姿惊若翩鸿,当真是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啊。
夜子璇万万没有想到她的有氧运动竟然会带来这样震撼的效果,这是否真的应验了那句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虽然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是多少也能引起那个冷血皇帝的注意了。
这话自然传到了冷睿哲的耳朵里,当他听闻时不免惊奇地问道沈公公:“哦?想不到我西朗皇宫竟然还有这天女下凡,朕是否错过了与仙人相逢的最佳时机呢?”话中带着些许嘲讽之意,这女人终是按捺不住了么?不过用这样的方法引起他的注意却也特别,既然她这么想当仙女,那么他就给她这么一个机会。
沈公公看着皇上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心里实在没底,他跟着皇上身边的时日也不短了,可是这个年轻帝王究竟在想些什么却是他永远也猜不到的谜。
“沈冲,你替朕拟一道口谕。”
“奴才遵命。”
待沈冲拟好口谕后就去到了如霜宫中。夜子璇跪地接旨。
“传皇上口谕,今得闻有仙女降于如霜宫,盛颜仙姿,容颜绝丽,实乃我朝之幸事,为答谢天恩,特令贤妃柳氏于万寿节上献舞一曲,以养众人眼福。钦此。”
夜子璇叩首谢道:“臣妾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沈公公走后,夜子璇气得开始吹胡子瞪眼睛起来,这万寿节本是皇上的寿辰,而按照西朗以往的习俗宫里的娘娘只需送皇上礼物即可,宴会当日的歌舞皆是请临月城内的歌舞坊来担当的,却从未有过妃子在群臣前起舞的先例,因为后宫娘娘的容颜其他男子是窥见不得的。冷睿哲这样做无异于在警告她,不要再在他面前玩花样。
不过,她夜子璇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跳舞是吗?她一定借这个机会好好教育教育冷睿哲一番,当然,也可以顺便教育一下绝杀那冷血的男人!
冷睿哲的寿辰在九月二十八日,现在离寿辰之日还有月余,虽然时间仓促了一些,但是加紧排练应该可以圆满完成任务的。
年华似水,水空流。
转眼间便到了九月二十八日,自从上次见到绝杀以后夜子璇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之所以不再来见她,是否是因为他觉得她已经在开始行动了,从而无需再来提点自己。不管他如何想,总之她一定会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进行的。谁也阻挡不了她的步伐。
夜宴当日,冷睿扬风尘仆仆地从前线赶了回来。晚宴时,冷睿哲与敬贤太后坐在上位,冷睿扬坐在他的身旁。夜子璇为准备舞蹈自是没有出现在席桌之上。
敬贤太后一袭绛色绣福案宫装,发上戴金饰凤簪,端庄大方,处处彰显着她的尊贵,她拉着冷睿扬的手慈爱地笑道:“扬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在身边的日子母后夜夜都睡不着觉,此次回来你可不要再离开了。”
冷睿扬看着母亲慈爱的笑容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么些日子他一直征战沙场没有好好孝敬于她,实在是有些不孝。他低头道:“孩儿愧对母后,但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孩儿贵为一国摄政王,西朗的兴衰自是有孩儿的一份责任在里头。”话中之意表明,待他皇兄生辰一过,他还将回到战场。
敬贤太后听后瞥了一眼身旁的冷睿哲,眼中似有些许责备之意,不过扬儿的话确实也在理,只是她这做母亲的自是不愿看见孩子受苦的。
冷睿哲在感受到母亲怪责的眼光时,他开口对冷睿扬说道:“睿扬,今日先不提这些事了,为兄告诉你一些宫里的趣事如何?”想要劝阻睿扬不去前线也不急在这一时,待过了今晚他寻些方法将他留在身边。
“哦?是何趣事?”冷睿扬虽然眉中带笑,但是那笑中却隐含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冷睿哲银眸一转:“你可知为兄娶了一个仙女为妃?”
“仙女?”冷睿扬不禁扯了扯唇角,“皇兄也相信这等仙事么?”
冷睿哲抬起一根手指向下一挥说道:“呵呵,是不是仙女一会儿便知,你且慢慢观来。”
冷睿扬淡淡一笑,前尘往事如浮云流过,现在他对于这些事已经无甚兴趣了,他只想着早日完成皇兄的愿望便好。
夜幕降临,御花园内座无虚席,歌舞宴会的时间已到,大家都凝神屏气的看着前方的舞台,那里有一块厚重的帷布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帷布缓缓拉开,现出了舞台上的景致,只见舞台后方有竹林青翠,长柄如石斛,蓊郁之中似有乡间茅舍,烟囱之上有袅袅青烟摇曳而上,舞台前方有一条清澈小溪,水声清脆,动人心弦。
文武群臣在看见这样的景致时顿觉心胸开阔,思绪不禁飘忽至宁静的乡野小村之中。
“恩,还有那么点意思。”冷睿哲在看到舞台背景时不禁喟叹出口。
冷睿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银色的眸中闪烁着绮丽的光芒,这样的胸襟似乎很是熟悉。
烟波浩渺处小溪之上一叶扁舟缓缓划过,一妙龄女子立于其上,她头发侧盘于脑后,上戴一朵月季花,上身着淡绿短袖紧身衣衫,中间露出一截小蛮腰,下身着绿色一步长裙,玲珑曲线曼妙身姿尽显,她手持油纸伞,眼光放向原处,似在眺望远处巍峨的群山。
亭亭玉立的她似一朵纤尘不染的雪绒花,又似出水芙蓉般娇艳欲滴。
群臣在看见她的衣着后不禁倒抽口气。绝杀在看见如此装扮的夜子璇时一贯冷漠的眼中露出了惊艳,惊艳过后随之而来的竟是莫名的酸意。
上方首座的冷睿哲看后不禁怒从心升,低忖了一句:“这个女人竟敢当着众人的面穿成这样,实在有些不知检点。”
冷睿扬在看见台上的女子后,思绪翻飞,不禁想起了那一个风花雪月的夜晚,曾经有一名女子执起她手开始翩翩起舞。
他转头看向冷睿哲,笑道:“皇兄莫气,皇嫂穿成这样定是有她的深意。”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这样的穿着很适合舞台布景,并无任何不妥。
“深意?朕看他是在挑战朕的权威。”这个女人果真胆大。
台上的夜子璇并不不理会众人的唏嘘,葫芦丝响起,悠扬婉转,她踏着熟悉的旋律开始翩然起舞,手姿或扬或俯或抬或转,双腿偶尔微折,屈于身前,凹凸有致的身材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华彩璀璨,说不出的柔美,道不尽的罕丽。那纤柔的舞姿似在开启一段旖旎的神话,又似在倾诉一段唯美的传说。
曼妙的舞姿深深铭刻在了绝杀的心中,此刻,他的眸中尽是她,再也没有其它,有那么一瞬,他在后悔,后悔当初的决定。可是,转念间,双拳紧握,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一切已成定局,来生他们再续前缘吧。
冷睿哲在听见这乐曲后问道随侍一旁的沈公公:“这是何曲目?为何朕从未听闻?”
“回禀皇上,娘娘说这曲名叫《月光下的凤尾竹》。”
“这曲子听之让人觉得如置夜晚的林中,有鸟鸣蝉吟,有溪水流淌,有竹叶悄然而生,更有村姑嬉戏于溪间,欢声笑语一片,唱响着年轻的胸怀,抒发世间亘古不变的爱恋,这意境甚为优美啊。”冷睿扬不禁出声赞叹道。
待他话后不久,台上的一叶扁舟渐渐划入帷幕之中,佳人芳踪不见,台下叹气声连连,皆有意犹未尽之感。
悠扬的葫芦丝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欢快的曲目,只见八名女子皆穿着同样的衣服从一侧涌上舞台,她们到达舞台后或蹲在溪前玩水,或藏于林后赏月,或立于茅舍之前看那炊烟袅袅,她们嬉笑怒骂着,年轻女子的天真无邪显露其中。
坐在席上的内宫娘娘们在看见这幅画面后皆想起了女儿家的那段无忧岁月,有些竟然触景生情掩面低泣起来。冷睿哲看见女人们的表情后不禁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心头无名火四起。
待台上的女子们欢笑了一阵子以后,台上又出现了八名年轻男子,他们上身穿着蓝色褂子,下身穿着长裤,头上盘着帽子,帽子下坠流苏,一派农家男子山野村夫的打扮。
“天啦,那不是如意宫的小顺子么?”一位娘娘不禁惊呼出声。
她这一声以后,席上传来许多声惊呼。
“那是景福宫的小李子!”
“那是小林子!”
冷睿哲听见了女人们的惊呼声,心中小火未消大火再起,他这一生似乎还没见过男子跳舞,即使那些男子是身份地位相对较低的太监。但是,从来的教化哪有男子为博众彩当众跳舞的?这未免有些太离经叛道了。
“这个女人竟然让公公来跳舞?!”冷睿哲又情不自禁地低吼了一句。
冷睿扬听后他侧头看向皇兄,眉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温馨的笑容,他反问道:“男人为何不能跳舞呢?”
冷睿哲在看见冷睿扬脸上温馨的笑意时,他怔愣了好一会儿,心中的火瞬间浇灭了,有多久了,他没有看见他如此会心的笑。
冷睿扬随后转头看向舞台接着说道:“男人与女人一起共舞或许意境会更美。”说完银眸望向天边的月亮,月亮上似乎映出一女子妍丽的瑰容,那是带笑的她。
“男女共舞?”冷睿哲低声喃道。
台上舞蹈继续,其中一名女子看上了一名男子,他们起初很是害羞,后来在众人的哄涌下终于手牵着手开始跳起双人舞蹈。台上仅剩缠绵的二人,男子有力的臂膀抬起女子柔软的腰肢在空中旋转,时而奔放时而内敛,情感如火山喷发。
冷睿扬在看见这样的场景后心中已然笃定,这样的舞蹈天下间仅有一名女子能够编出,那人便是夜子璇。
冷睿扬偏头看了看冷睿哲,在看见他不悦地神情时探头问道:“皇兄,这双人舞你觉得如何啊?”
冷睿哲不得不承认这舞蹈确实天下无双,可是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扯动了一下嘴角,想不到柳如霜竟然用这样的舞蹈来讽刺他,这其中的寓意再明显不过,那舞蹈讲述了年轻男女之间的恋爱,那种至清至纯至真至烈的爱情,她这是在嘲笑他不懂爱!
“哼!”冷睿哲没有说话只是低哼了一声。
绝杀在看见这一幕双人舞时也想起了与夜子璇相处的点点滴滴。这舞是刻意跳给他看的么?这是在讽刺他的冷血与绝情么?绝杀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
舞台上的女子与男子倾心相许最终结为夫妻,乐曲换成喜乐,女子带上凤冠霞帔,盖上了鲜红的盖头,男子穿上红色吉服拿起秤干挑起了盖头,其乐融融。
“好!”舞台下叫好声不断响起。
好一段至善至美的爱情画卷,好一段体现人间真情的绝美舞蹈,让人们可以暂时忘记权势,忘记屠杀,忘记仇恨,带着纯真的心去寻那片充满爱意的伊甸园。
一曲舞罢,夜子璇从台后走了出来,引领着大家向在场的观众颔首致谢。
空中礼炮响起,于舞台二侧各掉下长长的红色绢布。
只见绢布上写着一副对联,上联写着“松龄长岁月,蟠桃捧日万万岁”。
下联写着“鹤语寄春秋,古柏参天千千围”。
“好啊!”敬贤太后在看见对联时不禁感叹出声,方才她在观赏歌舞时一直缄默不语,那是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年轻时代,初遇先帝之时,二人情方好,岁月催人老,如今华年不再,青春难再回啊!
冷睿哲听见母后的这一声好后,又看向舞台上的妖艳女子,此事他方才看清她的容貌,她清秀雅致,恬静淡然,唯独那双眼却是带着独一无二的灵光,让人觉得那眼与那貌有些格格不入,静默深处,只觉眸中有种熟悉之感。他似乎曾经见过这双眼眸,只是记忆不知被遗忘在了哪个角落。
舞台上的人齐齐朝冷睿哲恭贺道:“祝我皇寿辰快乐,万岁万岁万万岁!”
冷睿哲虽然心里对柳如霜这舞十分不满意,但是群臣在侧且皆称好,所以他也不便发作,只能礼节性地点点头摆手道:“免礼。”
舞台上的夜子璇颔首谢幕完毕,不经意抬眸间便见到了坐于冷睿哲身侧的男子,眸中露出了些许惊诧,他不是在征战东朝么?何以坐在席间?
冷睿哲再次定睛看向舞台时,竟然发现柳如霜的眼中看的人不是他而是他身旁的睿扬,并且那眼神中带着些许愧疚之色。
他顿觉莫名转回身看向睿扬,只见他眼神痴迷,一直凝视着台上的女子,连自己侧头看他,他都浑然未觉。
莫非睿扬喜欢的人是柳如霜?可是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呢?
还是说台上之人根本就不是柳如霜?
夜子璇的眼光时不时瞟向冷睿扬,往事于不经意间席卷而来,眸中愧疚之色渐渐显露,这一生,她怕是还不了他的情了,唯愿来世再与他相逢。今世,她与他终归是陌路人。
夜子璇谢幕完后就领着一干人等静静地退出了舞台。
夜宴依旧,丝乐声环绕,为这宁静的夜添上了几许色彩,夜子璇一人行于月下,孤单漫步,脚下踩着自己长长的身影,本就娇弱的身影更显单薄与萧瑟。
倏地,夜子璇只觉腰间一紧,下一秒中便已腾空而起,那一抹白色窜入眼中,只觉刺疼了眼眸,熟悉却渐行渐远地味道将她笼罩,风声梭梭,月光下,他俊颜无双宛若谪仙,纠缠的身影扶摇而上,在空中舞起最华美的姿容。
早该猜到他铁定是会追随而来的呵,为何真当他追来之时内心依旧会悸动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