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先开口说话的丫鬟名为昀雯,她与花璇阁的其他丫鬟一样,都是夜宸风亲自挑选过来的,侯府里的下人因为十二年前的那场变故全部都更换过了,所以在静安侯府里,夜子璇的来历一直是一个秘密。
可是,经过夜子璇这么一闹腾,估计全繁城的人都知道静安侯夜宸风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了。
夜子璇走进自己的寝居后就在屋内的八仙桌旁坐下了,坐下后的她对昀雯说道:“你也坐吧。”
昀雯看了看夜子璇后低头说道:“谢小姐,奴婢不用了。”
夜子璇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刚才她将她们关在屋子里无非就是做了一个心理学实验而已,以前的她眼里除了夜宸风以外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所以她不在乎这些人对她的看法,可是现在的她却在乎自己的生活环境,她不要活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中,她需要看见人们的笑脸。
刚才那个实验中,昀雯第一个开口说话,这说明她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而且她说完话以后大家都跟着附和起来,这表明她在这一群人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甚至还有着领袖的风范,她有自己的追随者。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只要将昀雯制服了,其他人就好办了。至于仙儿那丫头,在刚才的实验中她不曾有过任何表示,这说明她要么是太衷心于自己要么是城府太深,而从她以前的表现来看,她应当是属于前者。这个丫头确实对她很好,想到这里时夜子璇又开始愧疚起来。
昀雯的拒绝当然是在夜子璇的意料之中,夜子璇继续笑着对她说道:“没事儿,你坐吧。”
同样拒绝的话语再次响起:“谢谢小姐,奴婢不用了。”
夜子璇听完她的话后“咻——”地一下站了起来,她点说道:“那行,既然你喜欢站着说话,那么我也站着,免得我仰头跟你说话累着脖子。”
昀雯由于夜子璇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忽然觉得手脚没处放,她应该说些什么呢?
实在无话可说的她只能说道:“小姐折煞奴婢了。”
“你的名字叫奴婢么?”夜子璇天外飞来这么一句话。
“奴婢的名字叫昀雯。”
“昀乃日光也,雯乃带花纹的云彩也,如此光耀华彩意境尤佳的名字却为何要用奴婢二字去代替呢?”
昀雯听见这话后抬起头看向夜子璇,夜子璇的眼中带着诚恳带着冬日暖阳的和煦,那是可以照亮整个心房的温度。曾经的小姐,飞扬跋扈,冷若冰霜,不将下人看在眼底,为何她出府一趟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昀雯再次低头回道:“昀雯知错。”
夜子璇拉了拉她的手说道:“你,何错之有?陪我在府里走走,可好?”
从现在开始,她夜子璇要慢慢收复这些人的心,以前她们之所以怕自己全是碍于夜宸风的威望,这仗势权力虽然好用,但是却是她不屑于用的权力。她更多的是想使用自己的人格魅力。
昀雯被握住的手有些湿滑,她不自觉地抽了抽自己的手,低头说道:“昀雯遵命。”
夜子璇待她应下后就松开手提步朝门外行去。
夜宸风素来简朴,所以侯府之中也没有奢侈的景观,不似澈王府中随处可见的朱扉紫牖与亭台楼阁,但是在这朴素之中有一处却是夜子璇一直钟爱的地方。
她不爱那浓郁芬芳的桂花,却只爱风雪中傲然于枝头的一盏红梅。
侯府之中恰有一处梅林,占地不大,梅林中有几张石凳,可供人驻足观赏。
一路行去,很多人在看见夜子璇时本是抬起的头颅都自觉地低了下去,他们站在旁边不说话,因为他们都知道小姐的脾气着实有些不好,没谁傻到去触霉头。
夜子璇在看见他们的动作后没有说话,只是领着昀雯向前行去。前方逶迤曲折的路一直延伸至了远方。
过了一会儿,夜子璇回头问道:“昀雯,你所向往的生活是怎样的?”
“昀雯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
“是么?”夜子璇停住了前进的脚步,昀雯说的又何尝不是呢?可是为什么她却对现状不满意呢?她好像忘记了一些尤为重要的事情,她总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曾经的她有过豪情壮志鸿鹄之向,她想过创业人生挥汗如雨,可是为什么这些会在一夜之间嘎然而止了呢?
她总觉得自己在替她人而活似的。
从某一夜开始,她的生活变得空洞而乏味了,留在她心中的那抹残云却是心上最刻骨的痛。
“昀雯,你知道么?如果有条件的话,我想开一个心理咨询室。”
昀雯听见这个新鲜词儿后眉头稍稍皱起,她低低地重复道:“心理咨询室?”
夜子璇看着她茫然的表情就知道她听不懂这个词,她一早便知道自己脑子里装的这些东西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她才会觉得落寞,才会觉得曲高和寡孤掌难鸣,而那个能听懂她话中含义的男子却是她不能够接触的,因为他是敌国的人。
“对,心理咨询室可以帮助人们解除困惑排除烦恼获得快乐,这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但是,如今却是不能实现的。”
昀雯看见夜子璇眉宇间染上了淡淡哀愁,不知为何,这样的哀愁竟然传染到了她的身上,引起了她的共鸣,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小姐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人总会情不自禁的与她同思与她共想。
一时间昀雯竟然想抚平她眉梢的愁云,她问道:“为何不能实现?”
“因为没有条件。”
“为何没有呢?”如果侯府的小姐都没有条件,那么谁还有条件呢?
“有物质条件,但是却没有精神条件,也没有这个社会环境。”这里的人还不懂什么叫心理学,所以心理咨询室根本没有它存在的社会条件,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在这里没有丝毫的用处。
昀雯吃惊的看向夜子璇,为何她说的话自己听不懂?
夜子璇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转身朝梅林走去。
她二人刚刚到达梅林时,就听见一阵妙龄女子的声音。
只听那女子说道:“夫人,秋日晨露深重,我们还是快些回房吧,上次染了风寒后您的身子就弱了不少,定要小心些,以免再染风寒。”
“芳儿你真是关心我,好吧,我也不劳你费心思了,这就回吧。”这女子莺啭蝉吟般的话语让人一听就觉得她定是个美娇娘。
这女子便是夜宸风的另一房小妾,秦淑棉。
夜子璇在听见她的话后方才想起,上次她染上风寒好像是自己的杰作,隆冬的夜晚自己趁她沐浴之际往桶里倾倒了凉水,是以她才会在大雪纷飞的冬季着了凉。
秦淑棉本是坐在石凳上的,她刚一起身就看见了站在她不远处的夜子璇,她的胆子十分之小,当她看见夜子璇的那一刹那时竟然跌倒在了地上,苍白纤细的皓腕在触碰到地面时即刻就蹭破了皮,血渍渐渐地渗了出来。她的脚也因为这一跌倒而扭伤了,她微皱了眉头却没有吭声。
她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夜子璇步步向她逼近,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恐惧,撑在地面上的手也跟着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