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给你的!”
从小木屋走出来之前,某只偷腥的猫连忙用衣袖擦拭干净嘴边不小心沾上的酒水,一副很慷慨的表情将那只在现代顶多只能兑回五毛钱的玻璃酒瓶推到了男人面前。
“这是……?”
司徒少游一脸疑惑地打量着面前呈葫芦状,通体透明的东西,不知道女人的用意为何。
“师兄啊,说你笨你还真是笨得可以!刚刚不是还在跟我讨要礼物吗?怎么这会儿亲自送上门来,反倒又问起我来了?”
‘物以稀为贵’,理直气壮的女人对于自己毫无诚意、顺手牵羊得来的‘礼物’没有半点愧疚之心不说,狡黠的眸光里还透着一丝洋洋得意。
“师妹的意思……这是你亲自挑选的礼物?”
男人有些黯然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一道璀璨的亮光,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仿佛正在接受一件稀世珍宝的馈赠一般,小心翼翼地从女人手里接过那玻璃酒瓶,好奇地研究起来。
“喜欢吗?”
看着男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苏醉儿忍俊不禁,却还是压抑住爆笑的冲动,一本正经地问道。
“喜欢啊!这是师妹你第一次送东西给我呢,怎么能不喜欢?以后无论去到哪里,师兄都会把它带在身边的。看到它,就会想到师妹你了……”
修长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怀里被他当成国宝的玻璃酒瓶,男人的嘴边带着掩饰不住的温暖笑意,一双清明更甚月儿的眼睛,久久地凝着她,温柔地似乎就要滴出水来。
周围的空气不知不觉间升了温,她下意识地便避开师兄有别于平时的怪异眼神,继续发挥她超级损女的潜质。
“师兄,如果你不想我把昨夜吃下去的饭菜都吐出来的话,最好乖乖闭嘴!”
女人翻了翻白眼,拍着胸脯作干呕状,对于自己这个一向喜欢恶心吧啦说些肉麻情话来刺激她的坏师兄,完全不留情面。
“诺!”
偷偷地瞄了一眼苏醉儿的脸,发现她似乎有些生气,男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应了一句后,立刻就噤了声,只是那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却是可怜楚楚地望向她,扮起了无辜。
“师妹……”
过了许久许久,看着把另外半只烤好的野兔狼吞虎咽下去,一脸满足的女人,司徒少游忽然又很小声地蹦出了一句话来,那拖拉得长长的尾音,仿佛小孩子撒娇一般,让人心里一阵恶寒。
“嗯,又有何事?”
吃得不亦乐乎的苏大美女秀眉一挑,神情很不爽。
“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这个……这个瓶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男人悄悄地挪到了她的对面,火光映衬下的那张脸,谄媚无比,却依然帅气不改。
“这个啊……这个叫做许愿瓶,据说只要每天叠一颗星星放进去,凑够三百六十五个后,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
说谎这种事,对于女人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只不过胡诌两句,立刻就把男人糊弄过去了。
“真的灵验?”
男人的眸子一下又亮堂起来,带着小孩子般的喜悦和难以置信,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
“骗你干嘛?有人已经试过了!”
既然谎话已经开了头,再扯大一些又何妨?
女人望着男人的眼睛,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好,师妹你教我叠星星吧,师兄也想要试试看!”
“十坛蔷薇露,少一坛也不干!”
对一脸兴致勃勃的男人勾了勾小指头,女人笑得一脸邪恶,半刻也不肯放过勒索他的机会。
“成!”
男人答得异常爽快,见她从怀里掏出纸张来,立刻就在她身边坐下,很专注地观察起来。
也不知道是师兄的禀赋太高还是她这个小师傅教得太好,不过折了一次,笨蛋师兄就记下了叠星星的全部步骤,做出来的星星甚至比她的还要规整好看。
她一直以为那一晚师兄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才会央着她教他叠星星,因为在之后的一年里,她根本就没有再见过这个玻璃酒瓶还有那些个所谓可以许愿的星星。
只是如今,抱着这个沉甸甸的酒瓶子,她才知道自己好像弄错了些什么。
那些星星大概是用特殊的纸张做的,在暗处发出淡淡的绿光,煞是好看,透过透明的瓶子可以看到,这些纸做的星星早已塞到了酒瓶子的瓶颈处,眼看就要满出来了。
出于好奇,苏醉儿摊开掌心,侧转酒瓶,将其中的一颗星星倒进了掌心里。
一闪一闪的荧光下,淡淡的墨迹浮显于眼前,女人犹豫了两下,终于还是轻轻地将手里的星星剥了开来,那一刻她并不知道,她剥开的不仅是一颗星星而已,更是一个羞涩的男孩藏在心中许多年的秘密。
“还差一枚就是三百六十五颗了,可是这最后一颗我却再也无力为你堆叠了,也许,这就注定了我们终将擦肩而过……”
看着那龙飞凤舞的遒劲字迹,她原本悬着的心更是纠结地拧在了一起,抓着纸条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却还是迫不及待地拆开了第二个星星。
“此去一别,终不能再见,不是不爱,而是爱不起……”
字里行间显露的无奈和痛楚,让她莫名就联想到那一夜男人带着淡淡忧伤的脸。
寂寞萧索的笛声,如泣如诉的旋律,静谧而空旷的夜里衍生出来的无限悲戚……
莫非那一刻,他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泪水渐渐迷蒙了双眼,女人静静地坐在烛台前,将所有的纸星星一颗一颗地拆了开来。
“山上的板栗熟了,明日就去摘了给师妹尝鲜,切记切记!”
“不小心损坏了一棵师妹最喜欢的栀子树,限一日内栽回!”
“师妹说今日晚餐太咸,务必改进厨艺!”
“原来师妹穿裙子,也是这么好看……”
“师妹第一次夸我帅!”
“唉……师妹说我脂粉味太重……”
“师妹……师妹她竟然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师妹把雪塞进我的脖子里,好冷,看着她笑,又不冷了。”
“可恶的老怪物,不让我去见师妹,偏不给他做饭!”
“花灯节,师妹说想去街上逛逛。”
“宝丰来的簪子不错,给师妹做一根吧。”
“师妹好像认识了一个男人……”
“师妹变得越来越喜欢发呆了……”
“师妹心情烦闷,叫我一遍又一遍地吹着《在水一方》。”
“《在水一方》……何尝又不是我的心声?”
“爱你在心口难开,爱你的心意……该如何说出口?”
“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师妹……你可知道……我想要的,不止是哥哥……”
“师妹……只要你幸福,师兄也便了无牵挂了……”
“师妹……师兄走了……多保重!”
烛泪一滴滴落在白色的瓷碟上,明明很轻,却仿佛有人拿着尖利的锥子,一下一下戳在她的心脏,决堤的泪水仿佛猛然冲出闸门的洪水猛兽,‘啪嗒啪嗒’掉落在地上,泛滥成灾,从来不知道伤心为何物的女人,伏着桌子,嚎啕大哭起来。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竟然是如此地爱着她,原来那么多年以前,他就开始义无反顾地爱着她……
人心非铁石,师兄对她的好,她自然是感受在心的,只是她却误以为,那不过是兄长对妹妹的好。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没有亲生哥哥一直是她心中的遗憾,自他出现,她便开始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地享受他的宠溺。
有美酒,师兄总是让着她;板栗一成熟,师兄一定立刻捎带给她;她不开心的时候,师兄会吹笛子逗她说笑话哄她,她累了倦了受欺负了,师兄总会满不在乎地把肩膀借给她依靠……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师兄更迁就包容她,对她更好的人了。
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她的视线,走出了她的世界?为什么?
师兄,你可知道,当某种爱形成了依赖,它便像那毒药,明知有毒,却因成瘾再也戒不掉了。
“师兄……”
女人哭肿了一双眼睛,心仍然疼痛不止,便又拿出酒水来,一坛接着一坛痛饮不停。
她知道,师兄说走,便是真的走了,从此天涯海角,她将再也见不到那个眸光如水,唇带微笑的儒雅男子了。
无论是生,是死,他们此生,也将再无瓜葛了……
心脏仿佛被人剜去了一角,痛到无法呼吸,有些人一直默默陪在身边,就像那无色无味的空气,然而当某一天,他突然从你的世界消失不见,你就会发现,那会是一种剥离生命一般难言的痛楚。
也许,只有酒精才能让她稍稍麻醉自己的心吧。
“师兄……”
这一晚,女人喝光了酒窖里所有的酒,而后便摇摇晃晃地走到雪地里,孤零零地站在凛冽的寒风里,望着寂寞的苍穹,一遍又一遍,喃喃地呼唤着男人的名字。
泪,干了再流,流了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