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江面骤然窜起滔天火光,东起的战船接二连三地又被炸沉了十几艘,凶悍的天陵兵举着弯刀攀上东起船只,毫不手软地屠杀士兵,本该是万籁俱静的夜,刀剑相抵之声、厮杀声、痛苦的哀嚎声,交织成一片狼狈,响彻辽远而空旷的穆乌河,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撤——!”
站在高处举目眺望眼前的一片惨况,一身铠甲的上官云倾眼中露出哀痛无比的神色,大手一挥,咬着牙作出了全军后退,进入蜀城暂避的决定。
被天陵兵的强悍震慑,本就士气低落的东起兵士,再遭受今夜之大败,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般,慌忙逃窜,这也是堪称东起国神话的上官云倾自领兵以来吃到的首次败仗。
天陵士气为之大振,一个个举着弯刀和火把,围着甲板中央一名目光如炬,身姿挺拔的尊贵男子,兴高采烈地跳起他们的民族舞蹈来。
天陵的战船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穆乌河的对面靠近,“追击——追击——!”,所有天陵兵众口一词地大喊着同一口号,那雄壮的气势就像跟在身后的夺魂使者,让东起一众伤兵败将逃窜得更为狼狈。
船队终于靠了岸,看着许多急于立战功的士兵争先恐后地跳上河岸,甲板上一身黄金铠甲,神色冷峻的男子,却忽然扬起右手,作了个停止的手势。
“王有令——全军停止前进,原地待命!”
负责指挥的将领立刻站到高处,大声喝止了众人前行的脚步,众将士无不回过头来面露疑惑。
“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何不趁胜追击?”
立于尊贵男人身边一身银色铠甲的中年男子,看似是这场战争的副帅,见众人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便躬着腰凑到一身冷冽之气的男人耳边,小声地代众人问出了心中疑虑。
“上官云倾可不是省油的灯……”
威风凛凛的男人缓缓走到船舷边,刀削般立体的五官冷凝如冰,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的起伏,一双深沉的眸子久久地凝着江面,转动着让人难明的幽光。
“阿古默,你速带十人前去查看逃跑前东起驻扎的营地,有何异象,即刻回报!”
就在大家垂头丧气,以为自己的王要放弃如此大好机会之际,男人忽而对着身边的副将吩咐道。
“王是怕其中有诈?王圣明!”
前一刻还面带疑惑的男子,望着尊贵男人伟岸的背影,眼中忽然流露出钦佩的神色,双手一抱拳,便火速招来十几个人马,急急跳下战船,察看东起营地去了。
于此同时,慌不择路逃至蜀城城门外的东起军队,却在白墨染一声令下后原地休整,不得城门而入,众将士同样也是疑惑不解。
“军师,若是再不入城暂避,只怕待天陵狗贼追至,我军将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来不及揣摩白墨染用意的上官云倾,目光堪忧地扫视了一下自己手下的伤兵残将,焦急万分。
“演戏不演全套,哥叶那只狡猾的狐狸又岂会相信?”
与白墨染对视一眼,苏醉儿笑着道出了缘由。
不演一出苦情戏,身经百战的哥叶老狐狸又岂会随意相信他们?如果哥叶发现他们逃跑路线一致,过程有条不紊,就会起疑心,相反,若是发现他们慌不择路,仓促逃窜,自然就会深信不疑。
然而,演戏就要逼真,要是下令撤退以前她将全盘计划与众将士和盘托出,必然不会有这种闻风丧胆的效果,所以她便和白墨染商定,将这个秘密计划保留到这里再说。
“原来如此!”
心领神会后的上官云倾望向苏醉儿时,眸中也不禁露出钦佩的神色。
“兄弟,我带一千熟悉水性的精兵前去断其后路,这里就交给你了!”
将进城后的布置跟上官云倾详细说完后,白墨染面带笑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火速地集合了一千多人,抄小路原路折回穆乌河去。
一群人才刚刚走远,隐没进茂密丛林中,看到东起营地一片狼藉,打消心头疑虑的哥叶终于下定决心趁胜追击,随着那雄赳赳气昂昂的震天吼声,天陵兵已经气势汹汹地朝他们狂奔而来。
“全军听令——进城!”
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上官云倾望着面前黑压压涌上来的人群,却是不慌不忙地高高举起手中的宝剑往前一挥,一声令下,东起兵士不过片刻便鱼贯入城,滴水不漏。
厚重的城门及时关上,一下就将对抗的两只军队阻隔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副首级奖赏十金,将士们都给我上!”
早已杀红了眼的天陵兵,一听杀敌还有金钱犒赏,更是斗志昂扬,扛着早已备好的梯子架上城墙,无惧生死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地攀爬起来。殊不知在白墨染的暗中安排下,城中早已是未雨绸缪,东起将士万众一心,合力搬出滚滚巨石,不断从高高的城墙上砸下,打得敌军是哇哇乱叫。
“弓箭手,准备——!”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脚下一群抱头鼠窜的天陵兵,上官云倾眼中露出笑意,哪里肯轻易放过,手里的军旗一摇,队列整齐,早已装备好的弓箭手立刻向前迈进一步,动作整齐划一地从筒子里抽出利箭来搭好弓做好瞄准。
“发——!”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密密麻麻如雨点般,射得天陵兵是哭爹喊娘,抱作一团。
“撤——!”
局势突然发生逆转,让哥叶始料未及,浓浓的剑眉深深拧起,思及种种,方惊觉自己中计,连忙下令全军往回撤,退回穆乌河的老巢。
然后火光冲天的江面,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却生生击碎了他们退回老窝的美梦。
上千艘战船,不是被人驶到遥远的对岸,就是被‘木老鸦’炸个粉碎,从未试过损失如此惨重的哥叶双手紧握成拳,眼中透出狠厉之色,转过身来,几乎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
“全力攻城!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豺狼般凶狠的天陵兵,此时已是退无可退,被逼无奈之下,想要集中兵力以最快的速度全力攻下蜀城。
按理说,以天陵的三十万大军与东起仅剩的十万大军抗衡,绝对是胜券在握,只不过战场上并不是人多就一定可以取胜的,还要讲求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西南之地蜀城素有火焰城之称,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皆酷热难耐,这对于适应凉爽多雨气候的天陵人来说,无疑是一大挑战。
再说这蜀城地形,平地少丘陵多,尤其是这座坚固的城楼,位于整个蜀城的制高点,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断水缺粮的天陵兵咬着牙与之对抗三日,早已精疲力尽,却仍然无法将其攻克,无奈之下,哥叶只得命令全军退至城门十里外的一处密林中待命,采集野果为食。
本来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天陵兵,连着三日见蜀城城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也终于松懈下来,从山林里打了一些野兽烤来吃补充了一下膳食,顺便休整等待时机再次攻城。
然而这人嘛,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困意总会很快袭来。深夜子时,东倒西歪靠着树干睡去的天陵兵不知道,一张足以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惊天大网正在悄悄拉紧。
深夜正是蜀城最凉爽的时候,晚风乍起,树木摇曳,铺满枯叶的密林一点即燃,顺着风势,越烧越旺,浓浓的烟火从四面来袭,惊醒了所有睡梦中的天陵兵,想要逃窜时才惊觉他们早已成了别人的笼中鸟,任人宰割,无处可逃。
熊熊烈火连着烧了三天三夜,哀嚎遍野,凄厉之声不绝于耳,无往不胜的三十万天陵军,除了哥叶等几人侥幸逃出升天以外,全军覆没,原本处处被其压制,处于劣势的东起军队,一招诱敌深入,一招火烧连营,便扭转局势,大获全胜。
为了庆祝胜利,是夜,穆乌河畔人声鼎沸,热闹的人群绵延数里,喜不自胜的东起兵士,不论老少,不论健康的伤残的,围着那旺盛的篝火,异口同声地唱起了东起古老而雄壮的军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嘹亮的歌声响彻天际,借着风传送到穆乌河的那一端,又从遥远的山谷里传来阵阵回响,听起来是如此地振奋人心。
端着美酒痛饮,笑得孩子般开心、和大伙尽情唱尽情跳的苏醉儿,目光落在月光粼粼的江面,眼眶忽而就泛起红来。
一个白色的身影忽然自身后飘来,用肩膀顶了她一下,两人便不动声色地从狂欢的人群里退出,静静地沿着江流一直往上走,久久不曾开口说话。
“醉儿……”
男人灼热的目光一直望着女人,女人却一直低头望着江面,直到男人唤她小名,才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谢谢你,救我军于危难,也谢谢你,让我们东起百姓免于生灵涂炭。”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沙哑中带着轻微的颤动,似乎有些紧张,只是,灼灼的目光却一直不曾从女人的脸上移开过。
“呵呵……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罢了,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女人想要作出平日里一般豪爽不拘小节的样子,无奈说完后自己都觉着很假,一阵局促不安后,又迅速地低下头来,双手无措地拉扯起自己的衣角来。
什么时候,她居然跟这臭小子客气起来了?
“醉儿……”
望着女人可爱又淘气的模样,男人轻轻一笑,忽然停下脚步来,用手温柔地捧起她俏丽的脸庞,让她再也无处可逃,就这样直直地望进他一往情深的黑眸里,用那缱绻的柔情将她紧紧缠绕。
“嗯……”
那大海般深邃的眸中蕴藏着的是怎样的深情,她不敢去揣测,一颗心不安份地跳动着,仿佛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脸泛红潮,耳根发烫。
“这次回去……我们成亲可好?”
漂泊了许多年的心,在见到这个小女人后,便开始渴望安定。
既然已经找到了最好的港湾,他就会停泊下来,不会再在风雨里飘摇不定。
“可是……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一向聪明伶俐的女人这回脑袋瓜子却笨笨的,不好使。
“丫头,有时候你还真是笨得可以……”
看着女人一脸天真,疑惑不解的样子,男人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我是想……我是想……是想和你生个可爱的胖小子……”
男人可是了半天,话音拖到最后,已经跟蚊子的嗡嗡声差不多大小。
“……不知羞……”
张着小嘴愣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的苏醉儿小脸蛋刷一下全红了,把男人一推便跑了开去。
“哎呦,你打到我伤口了!”
看着如蝶儿一般跑远的女人,男人剑眉一扬,嘴角忽然染上一抹奸诈的坏笑来,右手捂着左臂,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
“怎么了,伤到你了?”
马上有愚笨的丫头上当受骗,自投罗网,扶着他的左臂,一脸心疼。
羊入狼口,岂有不占便宜的道理?小绵羊发觉中计正要逃跑,却被强悍的大灰狼一把吻住了唇,再多的挣扎不过是徒劳无功。
“嘿嘿,兵不厌诈,原来爱情也同样使得上。”抹了抹嘴,得了便宜又卖乖的男人在心里暗自得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