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巧地跃上屋顶,女人如一团棉絮般趴在瓦楞上,静静偷听屋里人的谈话。
本来正在堂内商量要事的司徒少游,却是忽然停顿下来,唇边浮上淡淡浅笑。
这不安份的丫头,竟又来捣乱了!
“尹伯,议事堂的屋顶何时这般破败了?”
抬眼,望着被苏醉儿揭开的瓦楞透射进一缕淡淡的阳光,司徒少游抿嘴一笑,故意调侃道。
“这……属下疏忽,还请盟主责罚!”
负责天龙盟内务的尹伯望着屋顶上的窟窿,百思不得其解。
这天龙谷天气恶劣常有雨雪,为防渗水前几日他还亲自检查了每个府堂的屋顶门窗,破败之处早已修缮,今日怎的又生出一个如此大的窟窿来?
“山里常有野猫流窜,尹伯不必自责,坏了修好便是。”
老怪物懒惰成性,小丫头今日有如此好的轻功,有一半是他的功劳呢!他又怎会听不出她的脚步?
司徒少游浅淡一笑后言归正传,却惹得偷听的梁上君子一阵不爽。
野猫?野猫有长她这么机灵这么可爱这么活泼的吗?
苏醉儿冷哼一声,撇了撇嘴,提起一口气,足尖一点便又飞回到木屋中,坐在圆形的八仙台上,单手支起下巴,秀眉轻蹙,滴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
刚刚好像听他们说起下山的事,还说起金银岛什么的,莫不是要去打劫?
嘿嘿,这等好玩之事,她不参一脚怎么行呢?况且自醒来之后她便再没有下过山,这山下是什么情景,还真是让她想念。
思索间,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苏醉儿灵机一动一个飞鼠窜天立刻便扑在了床上,拉了锦被盖上头顶,佯作沉睡未醒的模样。
轻轻推开房门,看着床上背对着自己的小女人,司徒少游不禁哑然失笑。
十几年了,这丫头淘气顽皮的个性还真是半分未改啊!
“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我家的野猫儿怎么还不起床来?”
男人轻咳了几句,落座在床边。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无趣!”
本来自她醒来后,发现自己一身轻功了得还颇为得意,没想到刚一出手便露出马脚被他识破。
唉,果然是三脚猫的功夫!
腾地从床上坐起,苏醉儿一把扯下盖住自己小脸的锦被,腮帮子鼓起别开脸去,故意不理会男人。
“无趣吗?那为夫带你去见识见识有趣之事,何如?”
男人眸光中温情流转,默默凝着女人兴奋的脸,良久良久,忽然一撩下摆,走到八仙台上坐下,漫不经心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起来,脸上是一副神秘的表情。
“呵呵,夫君喝茶喝茶,是何有趣之事,慢慢说来听听。”
好奇之心很快便被挑起,女人掀了被子,三步并作两步坐在男人对面,殷勤地给男人满了一杯茶,笑得一脸谄媚。
“明日带你下山一趟,可好?”
司徒少游望着女人的淘气小脸,又是一阵怔愣,那微波流转的目光中,有着平日里从不掩饰的宠溺,也有一丝莫名难言的情绪,有些飘忽不定,似乎在为什么事情担忧一般。
小师妹上山也有一些时日了,以她一贯的性子,能闷不吭声地待到现在恐怕已是极限,明日行动干脆把她带上好了,更重要的是,放她一个人在天龙谷他也不放心。
只是,小师妹虽然失了记忆,若是再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否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呢?
“下山?夫君你确定要带我下山?太棒了,夫君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女人忽然从凳子上站起,毫无预警地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便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
如果有堪比男人的力气,瞧她那高兴劲头,他估计她可能会把他抱起,狠狠抛向空中以表达心中的喜悦之情。
男人又笑了,那浅浅的笑容依然如清风拂过,阳光照进心头,却带着压抑已久痴迷和狂热,那双漆黑的眸子如此幽深如此清澈,竟似乎要一下看穿女人的灵魂一般。
能这样看着她笑,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是的,幸福的事情。
如果此生,能一直看着他的小师妹这样快乐地笑着,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可是,上天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吗?
金银岛,南祁国中南部的一座小岛,四面被水环绕,岛上绿树成荫,风景如画。
不知道的人,听这岛的名字,定会以为这是座藏着许多金银财宝的宝岛,实则不然,只因这里冬暖夏凉,气候宜人,是储存粮草的绝佳之地,粮草又是国计民生最重要的物资,故而得名。
南祁国军队的粮仓,就设在此处。岛上四面派重兵把守,加上岛四周水流湍急,险象环生,一般人即使有野心想要偷袭粮草来到此处也会望而却步。
当然这些个人当中,可不包括他司徒少游。
司徒歌那老狐狸自然觉得这金银岛固若金汤,可以高枕无忧,若是能夺得粮草无异于给他当头一棒,看他与东起国的仗还怎么打下去!
他早已探到消息,白墨染明早会来到此处运送粮草上前线,今夜便是他们抢夺粮草的最佳时机。
金银岛易守难攻,若不是有人亲自将粮草从岛上运到这边河岸,那今夜的行动估计还真得多费些周折。
夜色已深,天上的明月被一片乌云遮盖,漆漆的江水一片幽沉,只有天际几点疏淡的星光落在汹涌波涛上,泛起淡淡光华,却让人更觉得沉闷压抑。
猫头鹰嘶哑地叫着自林间飞起,四处皆是一种寒冷阴森之意,似乎早就预示了今夜的不同寻常。
下山后陪苏醉儿在附近的小镇上玩了一日,晚上将她安顿在镇内的一家客栈,将她哄睡,司徒少游便带着自己的人马,趁着天黑偷偷潜到金银岛北边对面的这一片杂草丛生的河岸。
比人还要高的杂草正好可以当作掩饰。
“莫林,你的人到上游了没有?”
司徒少游一双闪亮的眸子一丝也不敢松懈,紧紧地盯着对岸的动静,见四分堂堂主莫林赶到匍匐在自己身旁,轻声问道。
“盟主,按照你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莫林淡淡的声音里夹杂着对面前男人的钦佩。
“万事俱备,再等些时间,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上万石的粮草收入囊中!”
男人熠熠的眸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途经金银岛的这条河叫怒狮河,光听名字便知其凶险。
此河发源于南祁南部的阿里漠雪山,春季雪融之时正是河流最湍急的时候,河中暗藏礁石漩涡多处,别说黑夜,就是白天渡河也得小心翼翼。
因为一旦不幸落入深不可测的江中,任你水性再好,也是九死一生。
据朝中他安插的人捎来的可靠消息称,司徒以南跟白墨染多有不和,此番司徒歌派两人一同前来,司徒以南为了显示自己身份的尊贵,不接受白墨染的安排径自行动,已经于傍晚时分提前到了金银岛。
本来天明才开始的行动也被他擅自提前到了今晚,就是为了向老皇帝邀功,证明自己的能力不在一个外邦人之下。
司徒以南此举虽然愚蠢欠考虑,却正好给了他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今夜,他早已派出一对人马到怒狮江的上游堵截江流,司徒以南不似白墨染这般谨慎,对周边的地理环境也不甚熟悉,见到江流平缓水位下降必然以为是最佳的渡河时间,而他们所要做的,不过是在此处守株待兔罢了。
“这么好玩的事居然不带上我,夫君你太不够意思了吧?”
正当司徒少游凝着江面出神之际,一只小手忽然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上,待回过头来,便见到苏醉儿鼓起的腮帮子,气呼呼的脸。
“醉儿,休得胡闹,红雨,带她回去!”
一向温柔的男人脸上露出了少有的严峻之色,不再似平日里那般和苏醉儿开玩笑打闹,而是轻喝一声不给她任何反驳机会便对身旁的红雨命令道。
“是,盟主!”
红雨声音冷漠如冰,看着苏醉儿的眸子更是好似南极千年不化的冰川一般,寒意渗人,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鄙夷,那模样仿佛在说:你这女人,就会添乱!
“我也是天龙盟的一员,为何不让我参加行动?”
本来还打算委曲求全忍气吞声退回客栈的苏醉儿,接收到红雨那不屑的嗤笑目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往司徒少游身边的草堆里一倒就赖在了那里。
“你……”
这丫头执拗起来他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司徒少游急急用手捂住女人的小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得由着女人的性子,让她暂且呆在此处。
“太子殿下,您看,怒狮河……怒狮河的河水竟然暴跌,想必是知道太子您大驾光临,连老天都帮着您呢!”
河岸边依稀看到一群晃动的人影,幽静的夜,一个极为谄媚的声音自河的对岸清晰传来,听在耳里,惹得众人一阵嗤笑。
“真是天助我也!来人,吩咐下去,不用等到拂晓,现在便渡河,把一万石粮草通通给本太子运到对岸去!”
司徒以南轻轻摇着手里的檀木香扇,骄傲的脸上浮起神气得意之色,心里只想着要把白墨染比下去,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他人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