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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淡看清风拂明月,幽静竹柳曳生姿。

明明就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大殿之上,偏偏就从中生出了那一抹独立而飘摇的身姿来。

郭家暖月,一袭淡青的裙装,竟然让满殿的红花绿叶,成了点缀般的、浑身散发着异样的空灵!

不得不说,她的舞蹈让人沉醉。

杯盏举在唇边、银著停滞不前、谈笑风声止于丝竹之乐,一众视线尽锁场中娇颜!

她痴醉于自己创造出来的空灵世界,仿佛这里,就只剩下一轮明月、一缕清风,脚尖旋转,裙摆飘忽起舞。

难怪敢声称大泽第三!

宫中擅舞的,以紫妃为最。她集妩媚风情于一身,性感而力量的腰肢每每舞动,都引人入胜。但却决没有郭家暖月那种若隐若现带给人的一种天外飞仙之感。

我曾认为姐姐清乔,举手投足间皆是一种韵致,那种天生的贵气与脱俗非常人可比拟,如今,不得不承认,这个郭暖月,是一种异于姐姐的美。她的美不同于姐姐的不可亵读,有一种对最好和唯一的归属感。

暗自叹气,先前我只说妾有情、郎有意,还太客气。她分明就是冲着姬胤宸而来。

当今天下,可称最好、唯一的,除了姬胤宸,还有谁可以担当?三年前,或者还要再加上一个太子姬胤琛,但太子已死,姬胤宸成了九五之尊,她这舞在此时跳出这样的情境来,不就等于再次将姬胤宸的地位烘托一遍吗?

显然,她是攻于心计,提早就做足了准备工作的。

这样的女人,心思藏于空灵的外表之外,实在可怕。

现在宫中已隐藏了一个强大的敌人,再来一个郭暖月,无疑是给我增加压力。

一舞尽,满殿寂。

唇边的酒杯这才仰起,一口饮尽。

“郭家暖月,好名字。”姬胤宸松开了一直拉着我的大手,身子前伏,手伸了出去:“过来向今天的两个寿星,敬一杯酒。”

郭暖月垂着头,盈盈起身,云袖一抖,又套回手臂之上,莲步轻移,数不尽的淡雅风情尽在其中。

肖文恭敬的送上白玉杯,她缓缓跪在胤宸之前,刚好,一左一右就是月妃和我,左右各望了一眼,才道:“臣女郭家暖月,仅以一杯水酒,敬月妃娘娘、苏妃娘娘,愿娘娘花容玉貌,如天上满月;福寿承泽,如国之大泽,长流奔腾。”

月妃一笑,轻声的道:“你我日后,还是以姐妹相称的好。妹妹快别跪本宫,这样娇弱的身子刚刚吸了汗,地上凉,小心身体重要。”

“谢月妃娘娘!”她侧过身子,又向着我的方向轻轻抬了抬酒杯,我不像月妃有孕在身,一杯酒总是要喝的,淡笑着饮了,示意她起身:“谢苏妃娘娘。”

我浅浅的笑了笑,望了望脸色有些生僵的乐单,把情绪藏在了心底。

天上满月,每三十天才不过两日出现;大泽之水,日前正在泛滥,而身为巡泽府台、一品监察史的女儿,她不可能不知道。要知,大泽之水,乃是当今国运的根本,百万子民,都指望着它来盼丰收。

这样的形容,无心为之便罢,若是有心,只怕她的城府还不是我刚刚所想的那样简单。

心中有些不快,但我已经练成了面容如泰山压顶亦不惊不变的地步,所以,始终保持了应有的微笑,看着她一不小心迎上胤宸眼睛时,那不甚娇羞的一垂首。

“都道郭爱卿的女儿有惊世之才,如今一见,才知世人诚不欺朕。才比双乔,呵呵,爱妃。”姬胤宸侧过头来,轻轻的揽上我的腰:“爱妃今日寿辰,不若也献上一艺,让朕开开眼界?”

我微微一挣,佯怒:“皇上明明在选秀之时已知臣妾不过虚名在外,那时献琴技就落在了月妃妹妹之后,如今,不是要臣妾在天下人面前露丑么?皇上为了新人笑、为难旧人哭,臣妾不依。”

“倒惹出你许多不满了,罢……”

他话未完,本是有意放过我了,哪知此时---

“姐姐何毕总是藏私?”下座的乐单上来亲呢的抱过我的胳膊,撒娇的摇着:“早就听说姐姐曾一筝引百鸟而朝,一直想要顶膜而闻,如今有了机会,可不能轻易放过。何况,皇上对苏妃姐姐情深一片,如此郎情妾意、唯有琴瑟和鸣之声,才能尽表。”

她眼睛微微一瞟回了座的郭暖月,看样子刚刚她也瞧出了些什么,想让我盖掉郭氏的光芒,让她不敢这样嚣张。

拗不过,加上本来心中也不快,便只当是无法推托,看着胤宸也是期待万分的样子,只好点头道:“先说好,大家都得先忘了刚刚郭小姐的献艺,否则本宫就只有出丑的份了。”

乐单见我同意,早示意宫人将筝抬了出来,上等的凤台焦尾,轻轻一抚就感觉得到它的不凡。

殿中坐定,鹅黄的衣裙轻轻拂在身后,手略略的熏了下香,才将食指落在筝弦之上---

啪!

满室静寂!

我一愣,明明指尖才刚刚触到它,缘何这般不结实呢?

抬起眼眸,将主台前每个人的表情一一扫过,诧异的、惊恐的、担忧的,人人脸上都是一张完美的面具,叫人分辩不出真伪来。

唯一脸上还挂着笑容的,是优雅的举起酒杯,冲我幽幽一笑的紫妃!她沉郁了一晚,终于在这关键的时刻,看我从春风得意当中,摔落下来,不由得笑了,那其中的兴栽乐祸,毫不隐藏。

姬胤宸的脸,很暗,他没有看我,而是侧过头去,看了一眼乐单,那视线淡淡的,却夹着隐忍的怒意。

或者,今夜一如紫妃般,想看我笑话的人,不止一个两个吧!

捏住琴弦,我不动声色的震断五根主弦,抽了出来。

飞弦入廊柱,鹅黄的衣裙撩起,脚尖在凳上一挑,圆凳跳起,刚好卡在了古筝之上,素手五指,纤纤牵引着五弦,运足指尖剑气,将它们的另一端,射入了圆凳之中,在廊柱与古筝之间,搭起了一个五弦琴来!

盈盈跪下,长裙下褪去鞋袜,仰着一张欲泣的笑脸倔强的看着胤宸:“请恕臣妾失仪之罪!”

我的一系列动作完成的太快,没有人明白怎么回事之前,我已经跪在地上请罪,不由得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这其中也包括了姬胤宸!

他们或者认为,这种情况之下,我无法超越郭暖月的绝美舞技,会借着弦断而推掉献艺,哪知,我竟然以深厚的功底,将五弦植入木制之中,还要继续!

“恕爱妃无罪。”他挑眉一笑,唇角漾起兴味的弧度来,看样子,十分期待我接下来的表现。

缓缓起身,脚下略一用力,人已顿然跃起,恰好落在琴弦之上,力道之轻,那弦竟是动也未动!

台下的人都深吸一口气,唯有台上的胤宸额角青筋暴起,深遂的眸子迸发出怒火来,因为,我光滑而润泽的一双小脚,正在微微举手起势欲舞之时,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失仪!

所以,才请恕失仪之罪。

伸展的双臂无比温柔的收回在鬓角两侧,花瓣般的袖口挡住了泫然欲泣的小脸,赤白的足尖微微探出,调皮的大拇指感觉敏锐的在第二根弦上,拨动了清脆的音符---

舞,将在音乐响起的时候拂拭黑夜。

筝,总在人声的鼎沸间幻出天籁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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