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抱住坛罐,掂了掂,确实不止空罐子的重量,那么,这里装的确实是骨灰了!
饶是她再说什么不相信迷信,现在都不会了,自己都穿越到了古代,还有什么不信的。赶紧放下了东西,往后退了几步,离坛罐远远的。
不管是谁的骨灰都好,她可不想去碰!这样就不会做错什么了,也就不会再出现什么荒唐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现在,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再出现意外就完了。
潜意识里,她是有点希望奸商来找她的,可是,很快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一来明白自己没有那么重要,二来,她,也不愿意再回去当什么卑贱的丫鬟了!去你的什么天下第一的商圣公子吧!本小姐早就受够你了!现在就趁这个机会离开,看看到底谁没有谁会死,你不需要我,我自然也不需要你的!
君既无心,我便休……
这样自我安慰了一番,还是难解苦闷的心情,对着窗口向外张望,他们究竟要带她去哪里?不过,刚刚的男人说只要听话就不会伤害她,那么,他应该没有对她存什么太大的恶意,而且自己在这个时代无牵无挂,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威胁,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吧?
几个时辰过去了,道路两旁的树木渐渐由针状的叶子变成了叶状的,然后树叶的形状越来越阔,根据一般的地理常识,她可以肯定,马车正在往南而行。
轻轻叹息了一声,沐轻楚靠在窗口处闭上了眼睛……往南而行,离那个寒冷的北秦越来越远了,马车走了多久她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她也不知道,只是知道,渐渐地离开他了……越来越远……
再相见时,又得到什么时候?又或者,此生再不相见?
只可惜,她把平安符弄丢了。
寂静幽深的山谷,常年温暖如春,因此各种知名的、不知名的花朵都争相开放着,吸引了争艳的蝶儿、采蜜的蜂儿,蜂蝶一多,那些觅食的鸟儿自然也多了起来,于是空空的山谷里也是别样的热闹。
男子一身青衫,背着采药的竹篓,颀长的身子沿着幽径安静而从容地走着,一步一步,不大不小,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过这山谷的热闹,完完全全地置身事外。
突然,幽深的草丛中传来越来越近的响动,青衫男子眉头微皱,右手朝草丛中轻轻弹出,顿时一声凄凄惨惨的呜咽声传来,似是哀嚎又像是撒娇。
男子走过去,伸手轻轻拨开了草丛,一只通体纯白毛茸茸的小兽顿时露出头来,楚楚可怜地看向他,狐狸也似的耳朵上各插着一枚银针。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将它耳朵上的银针拔出,似乎已经习惯了它这样的恶作剧,即使每次都不能得逞,小兽仍旧每试不爽地招惹他。
一旦解除了痛苦,雪白的小兽顿时活泼起来,一跃而起,朝男子的怀里撞去,一双小小的翅膀扑哧扑哧地扇着。
“千寻,又在闹了。”青衣男子似是见惯了它这样的举动,适时在它跳起的时候接住了它,大手抚过它雪白的绒毛,笑了,那笑清新如水墨画般,声音也清越如山间泉水。
小兽似乎很不满他的说法,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他,嘴里还依依呀呀地说着什么,小小的翅膀不安分地扇来扇去……
“千寻,你是说芷兰园?”青衣男子笑了,抱着小兽转身,折向与芷兰园完全相反的方向:“我昨日才去看的芷兰花,连花苞都还没有长,今日怎么可能会开呢?千寻,你又在骗人了。”
淡淡敛眉,男子自言自语道:“已经十年了,芷兰花都没有开,想必娘亲的话不过是哄我罢了。芷兰花究竟是什么样子,也许我这一生也无法看到了吧?”而且距离那个时间,只剩下一年多了……
青衣男子收回心神,笑看着怀中瞪着他的小兽:“千寻,你与我一起在这山谷呆了很久,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怎样呢?”说完轻叹了一声:“我今天定是傻了,才会和你说这样的话,你便当我什么也没说吧。回去,可好?”
小兽眼见他朝西而去,不满地呜咽起来,上上下下不安分地窜来窜去。
“怎么了?”青衣男子停住脚,看着这十年来他唯一的伴侣,温柔地问道。
“呜呜呜呜——”小兽呜呜叫着,毛茸茸的小爪扯着他的衣衫,张开小小的翅膀努力往东边飞着。
“芷兰园?”青衣男子微微蹙眉,难道当真有什么事情吗?只是这千寻最爱的就是骗人,不管什么手段全部都试过,偏偏他每次还是会上当。
算了,去看看吧,就算是被骗,也没有什么的,反正是他喜欢的小东西,反正……他还有足够的时间。
抬腿朝东边芷兰园而去。
转过茂密的丛林,那个依水的山坡上从十年前开始便洒满了芷兰花种……可是,它开了吗?
男子猛地停住脚,空气里有陌生又熟悉的香气,抬头——
一看之下,本是无心,却不想这一生都被牵住,再也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芷兰如雪……
娘曾经说过,芷兰花是世上最纯洁美丽的花,它总是随性而开、随缘而开,有些人等了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等到,而有的人,只需要出现一次,就可以令它开得绚烂……
也许,她就是。
芷兰如雪。
人亦如雪。
女子一身雪白的衣衫侧卧在芷兰花海间,安静如同那翩然飘落的雪花。她的眉宇间夹着淡淡的笑意,似乎睡得很香甜,满头的青丝如墨般铺在脸侧,风吹动额头的发丝,齐齐的刘海顿时被风吹开,眉心那朵六瓣雪花鲜艳夺目,更加映衬得她肤白如雪……
青衣男子的呼吸顿时一滞,怀中的小兽呜咽了一声,挣脱了他的束缚,连蹦带跳地跃到女子的身边,回头看了男子一眼,冲他做了个鬼脸,又回过头去,拿毛茸茸的头去蹭女子的脸。
一人一兽,芷兰花海。
男子的心陡然漏掉一拍,就好像有什么未知的情绪在心里翻滚,让他一向平稳无半点波澜的心荡起了圈圈的涟漪。
小兽还在蹭着女子的脸,她却一点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男子回神走上前去,蹲下,细细看着她,脸色有些苍白,并不是正常的红润,而且,她并不是睡着了……是在昏迷……
男子心里顿时慌了,学医十几年来第一次替人看病,而这个人,还是如此的重要。
是的,重要。
拉开呜咽的小兽,他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女子,一接触到她的身体,就好像是梦般不真实。她的身子小小的,瘦瘦的,轻盈也如雪一般,仿佛一松手就会飞走。他的双臂不禁收了收,横抱起她一步一步朝着他的竹屋走去,身后是开得绚烂的芷兰花海……
微风吹过,送来陌生又熟悉的淡淡花香,沁人心脾。
毛茸茸的小兽不甘心被主人丢在一边,呜咽了两声,连飞带跑地追在了他的身后,时不时地叫上两句以博得他的注意。
男子清俊的眉眼间再看不到别的什么,只是用心感受着怀中人规律的心跳。
在深谷十年,他第一次见到除了娘亲之外的人。
是不是从此以后可以不再寂寞了呢?
因为,她在这算是无路可进、无路可出的神仙谷中出现,犹如仙女下凡般不可思议,而他等待十年的芷兰花,一夜之间全部绽放!
就好像,他一直等待的不是花,而是她……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沐轻楚一直被关在马车里,随着他们一起南行,天气越来越热,似乎是真的很靠南方了。
这之前不久,黑衣人给她准备了一套白色的衣衫,虽然好看,但总觉得有些肃穆了,而他们也不在意她看到他们的容貌似的,个个早就摘下了头巾,每个人虽是不同的面孔,却清一色地都扳着张脸,这一路上沐轻楚看得乏味,也懒得去理他们。
一处关卡,黑衣人头子下车跟守卫解释着什么,沐轻楚这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南越国的巫蛊之城——巫邑了,而南越的守卫向来森严,门禁很紧,所以不管是马车还是行人,出入城都要盘查。
南越国……沐轻楚想了想,她在商府时看过书,知道南越在安平的南边,离北秦很远很远,没想到,他们居然一口气跑遍了半个灵武大陆,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突然听见黑衣人头子恭敬地在车帘外说道:“小姐,官爷要看看车中有几个人,属下得罪了。”
说完便掀开了车帘。
沐轻楚没有什么表情,他们要用什么伎俩蒙混过关,她可管不了!那守卫看见了她却像见了鬼似的呆住,直到黑衣人放下了车帘,笑道:“官爷,没什么问题吧?我家小姐身子不好,我们带她进巫邑去寻神医诊治。”
“呃,没,没问题……”那守卫反应过来,立马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