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脸上一忧道:“郊外雪灾,皇上忧心不安,国库一时紧,水溶提议要京城百官捐钱物,老王爷为不让皇上为难,便先以北府为先了。”
黛玉觉此事重大,那两人都是她的亲人,一个是疼她的大哥哥,一个是关爱她的水溶,他们心中忧虑,她又怎能心安?不由沉思不语。
止桥宛以为黛玉一介孤女,本靠贾府为生,见她们捐钱物,而她无所出,必然为难,对黛玉道:“林姐姐不必心烦,有此心就够了,横竖有我们献呢。”
黛玉一笑,摇摇头,心想水溶在朝为官,从不说辛苦,也不拿这等事让她烦心。
这里正忙着,黛玉不便久呆,辞了老王妃回别院。老王妃吩咐印菊带回佃农刚送来的时令瓜果。
午时,水溶方下朝归来,见过老王妃后,压下心头烦事,一心只往别院来。
紫鹃见他进来,起身迎他道:“姑娘在房里等少王爷您呢。”
水溶含笑点头,抬步走到黛玉房中。黛玉见水溶玉面柔和,面带笑意,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真有一种任何难事都被他迎刃而解的感觉,忙告诉自己,他只是不让自己忧心。
黛玉迎上来,脸罩寒霜道:“师兄有事瞒我。”
水溶低头看她,笑道:“我有何事能瞒了师妹你?”轻松自在的样子。
黛玉瞪他道:“师兄总说要为黛玉解忧,可你有事且不要我与你分担。”
水溶见黛玉俏脸生寒,果真生气,柔声道:“我是怕师妹为我分心,才不说与你的。”
黛玉抬头气道:“你若不说与我,岂不是要我胡思乱想。我就不如水姐姐和宛妹妹吗?”
水溶见她脸上起急,心中感念她牵挂于他,放柔了声音道:“师妹莫气,水溶下次不敢,凡事一定让师妹知道。”
黛玉心中一软,放松了紧绷的俏脸,抿嘴一笑,伸手让水溶坐下。
水溶含笑坐下,心中想道:此生得你怜惜足矣。
黛玉随即说道:“黛玉一介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安邦定国,只还有些许银两,交与师兄,送与灾民,算是我为天下百姓尽了绵薄之力。”
回身唤紫鹃道:“紫鹃,你去把那三百万两银票取来。”
水溶忙推道:“师妹,朝中有百官,怎么能要师妹的钱财?”
黛玉悠悠道:“我生活在侯门之家,长在深闺,一向不知疾苦,更不愿结交权贵,一心只想出世。与师兄相处下来,才知道你虽身在官场,与那些官员是不同的,你不入俗流,真心为民办实事,天下苍生才能安居乐业,国才能安。我现在想来,若要出世,须先要入世,入世就是出世,出世就是入世。身在红尘,出世是心的出世。况且钱财乃身外之物,总还会有的。”
水溶点头道:“师妹说的好。我且替皇上收下,替灾民谢师妹了。”
林黛玉如此深明大义,水溶心中感动。
黛玉又道:“百官的钱只能解了燃眉之急,不是长久之计。若要为他们做长远打算,还是要出资兴办学堂,兴业,让他们都有谋生能力。”
水溶脸上一亮,想到天下黎民自建广厦,遮风避雨,备有余粮,这样再大的风雨灾难,都能躲得过。当然那种毁灭性的灾难,是人难以驾驭的。
原来黛玉并不是只懂诗情画意,心中也有经纬。水溶越与黛玉接触,越觉得黛玉的内心丰富,让他越想走进去。
黛玉又道:“黛玉作诗,不求金榜题名登高第,高山流水遇知音。黛玉捐钱两,不求京城传名得奖赏,天下安乐求心安。只求师兄成全了黛玉,不要让黛玉因微薄的一点心意,留名于人前。师兄若不能成全,黛玉情愿收回所捐,被人说成无情,黛玉也不在乎。”黛玉微微一福。
水溶忙拦了,道:“你说哪里去了,是师妹的心愿,水溶自当成全。不会让师妹为难。”
心中若有所思,天下人谁不愿留名于世?师妹却情愿守在人后,这份心境是常人难以达到的?
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
皇上与水溶倾力相顾,黛玉怎能不投桃报李,取了贾府还她的三百万两银子,交与水溶,却不要留名于世。
想当初在贾府,她帮宝玉做功课,从来也都是在宝玉身后默默相助,不求闻达。那宝钗对宝玉的点滴付出,都要弄得动静很大,只怕人不知。
到此时,水溶如海一般深遂的眼睛烁烁晶亮,亮着如海一般的深情厚意,他已真真正正明了黛玉对他的冰心相护。
真情不就是相知相守相惜相护一片心。
黛玉愿与他水溶风雨同舟,共同进退,水溶又岂能不解她的心意。他像天空一般宽阔的心已完全被她占满。
黛玉不愧是他痴情等待的女子。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次日,冷俊玉面上微露着一丝柔和的水溶将北静王老王妃所捐珠宝,她姐姐东平王少王妃所捐银两以及林黛玉所捐银两、止桥宛所捐于早朝之时报与皇上。
退朝后,君臣留在皇上御书房,水溶便将黛玉心意说与皇上。
皇上水洺沉思良久,说道:“也罢,朕昭告天下时,就略去她。只是委屈了御妹。”
水溶微含笑意,一礼谢道:“我想师妹要的不是这些虚名,她只想平平静静。”
水洺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水溶面上,水溶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自己检视身上上下,并无不妥,水洺朗然而笑。看来好消息近了,但不知御妹心意如何?朕要亲自问问她,她连朕的面子都不给。
一时之间,那朝中百官见北静王家眷出钱出资,也都不落人后,纷纷解囊,连后宫也送了金银珠宝过来。元妃本在后宫最有贤名,自是不会落后,急着下口谕给贾家,为国分忧。再者她如今有孕有身,也想让自家人行善事,以求平安生下龙子。
元妃口谕到时,贾府正闹得焦头烂额。
贾府近日经历了太多的震惊。除了黛玉的事,贾母那里又得了消息,说是湘云的叔叔婶婶全家在海上遇劫,又遭遇海浪,消息全无,恐怕凶多吉少。
而让贾府人还没有转回味来的却是那日皇上的圣旨,贾家人一头雾水,贾府大多数人只知道当日宝玉与黛玉二人同时病倒,后来宝玉醒来,而黛玉却不治身亡,不知何时出了贾府。
缘何紫鹃锦衣华服而归?缘何林黛玉又成了水溶师妹?缘何皇上封她为公主?
她又有何德何能?这却是王夫人与宝钗的心中疑问。
女眷聚在贾母房中,惜春在座,清秀的面容望着胡乱猜测的众人冷冷道:“前因后果,不如请妙玉师傅算一下。”
一语提醒了众人,又无人去出头,能和妙玉说上话的,除了黛玉,就是宝玉、宝钗。宝钗身子有孕,不便入寺。
特准在王夫人身旁坐的宝钗平静一笑,不点而红的朱唇轻启道:“只有让宝玉去一趟。”
如今的她,越发显得稳重、端庄、贤良,高贵无比。面上圆润,有着母性的光芒。
宝钗缓缓扬起不画而翠的长眉,抬水杏眼,四下寻宝玉,宝玉却不在房中。
袭人桃面微侧道:“必是在云姑娘那里。”
宝钗点头微笑道:“我方才看到他二人出去了,我们去找他。”
宝玉确实在史湘云那里。宝玉心中有很多疑问,林黛玉到底是谁?为什么是她救了他?他和她到底有什么渊源?他见众人乱乱的,悄悄拽了湘云衣襟,硬拉她到了潇湘馆。
进了潇湘馆,湘云甩开他的手,扭过身子看窗外,不与宝玉正面。窗外廊下是空荡荡的鹦鹉架,已不见了那只与她过打嘴架的鹦鹉,湘云心里一叹。
宝玉忍泪开言唤道:“云妹妹。”
史湘云依旧不回身道:“谁是你妹妹,你只有姐姐,哪里有妹妹?林姐姐是和你最近的人,你都不闻不问,可怜林姐姐,一心为你着想?连她去了,你都不来祭拜,从前紫鹃只说一句,林妹妹要回南,你就变痴傻了,如今,林姐姐真的走了,你倒没事人一般。可见原来的情义都是假的,真让人寒心。连林姐姐的鹦鹉,在她死后,不食不饮,口里只念着她的诗,最后活活饿死了。畜生还知情义,世上的人儿却不如它。”
想起那些日子她与黛玉的孤凄、无助与备受冷落,再相到叔叔婶婶远无消息,自己的亲人都远离自己,湘云脸上已是泪如泉涌,再也说不下去,以袖遮面,哭泣不止。
宝玉身子一颤,退后一步,呆呆发楞,湘云分明是怪他无情无义,难道真的是他负情在先?
湘云哭过一阵,两眼有些发痛,收泪,却觉身后无声,心道:因我骂他,他走了吧。回首来却见宝玉仍在眼前,却是呆楞楞的,神情不对,忙摇宝玉的身子道:“二哥哥,你没事吧,你可不要吓我。”
宝玉回神摇头道:“我想知道林姑娘的事,云妹妹,你告诉我,你要原原本本的全讲给我。还有我和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