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女子在花间舞动,轻声合唱最后的一段。
戏子有情,看客心动。你像迎送花香的风啊,无辜而自由,我像闻到蜜香的蜂啊,爱上你!端木泽看着匕首刺入男子身体的一瞬,无法言说地可惜,为那个拥有同一张容颜却成了替身的女子,为那个延续了自己的爱情却最终死于牡丹花下的男子。
死亡,端木渊嘴角勾起,看着入戏的吴钰多少有些赞赏他的演技,只是这样死在他看来是可以避免的,只能说是甘愿被杀死的吧。
四幕,时间倒退,真相大白,不过是一场阴谋。鼓声从急至缓,最终慢慢消失,沦陷在剧情中的人们还没办法回神,悲戚,恨堆积!不自觉地影射。第三层琉璃灯塔燃起,橘红的颜色拉扯出红莲的图腾,牡丹花开始凋零,大朵大朵地跌落。
端木泽突然想到些什么地蹙眉,嘴角的笑意隐没,看着舞剧的眼神从欣赏转为怀疑,是巧合?
端木渊笑意更甚,隐约猜到些什么,却又不能肯定,吴钰也是个相当难琢磨的人。起身欲走,这样的结局不现实。如水琴音停驻了脚步,端木渊转眸望向琴音传出的地方,弱水楼顶楼厢房。
八名红衣舞女以白裙婀娜的罗沙为中心,红白交织,轻舞飞扬。四扇轩窗敞开的弱水阁顶楼厢房,银纱翻卷,舒卷如烟,一道模糊的人影,一曲安然的清音,舞台下的玄衣女子们轻轻哼唱,其他乐器低低应和,天际中,孔明灯一盏一盏地熄灭。
告诉我啊我的爱人在何方
一把绢伞遗落断桥旁
告诉我啊我的爱人在何方
雾里水里荷花暗香
雨雨啊
雨雨啊你告诉我
一千年前失散的爱人啊
坠入轻烟飘在湖上
我要再寻他一千年啊
我的爱人你可等着
啊啊……
雨啊……
告诉我啊我的爱人在何方
满天红霞绿树苍苍
告诉我啊我的爱人在何方
长啸一声化蝶成双
雨淋湿湖水淋湿清风
淋湿季节淋湿传说
我要再寻找一千年啊
我的爱人你可等着《印象西湖雨》
白衣白裙的罗沙在歌声中舞出整幕剧的结尾,将所有情感划下句点,楼台上只剩第三层琉璃灯塔,红莲吞噬洁白,覆灭的何止是一场爱恋。悠扬的歌声埋葬一切,简单的曲调,温软的音色,似是一曲江南小调,却如涓涓细流辗转过红莲百朵,汇入每个人的心田,‘佛手’香气,镇定了激动的情绪,舞剧落幕,歌声终止。
静寂后,掌声一发不可收拾,舞台无光,大幕已落,明日的长安城又将为公子吴钰创造的神话而沸腾。端木渊始终望着弱水阁顶楼的方向,窗扉紧闭,暗淡地似乎不曾有人倾歌其中,‘我要再寻找一千年啊,我的爱人你可等着’,无缘无故地想起,那夜,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人,眼瞳里全部都是自己的样子,越来越无法控制。
“吴公子要回江南?”端木渊看着吴钰,手里的奏折合起,这种时候,还这般仓促。眼眸凝住曲洛的脸,凤眸垂落,眼底一片暗色,唇角勾起的弧度比女子妖娆柔媚,只是,似乎与某人格外地相似。视线不自觉地转向一边的女子,垂首静坐的姿态,脖颈的线条优雅地像一尊上好的白玉雕饰,不悦地收回视线,强迫自己看着眼前的男子。
“吴家家主千里飞书急招,还请王爷见谅。”曲洛看着自己的手指,剔透如玉的精致,每一抹弧度,没一根线条,都是日积月累的精雕细琢,不过,却只为牵起一个人的手而存在。
“吴家家主?”端木渊蹙眉揣测着这四个字,吴家还有比吴钰更高一层的存在,为何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江南吴家似乎远不止想象的神秘。
“是,家主身体不适,长年隐居,家中事务也多交给在下打理,这次突然急招,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吩咐。”曲洛右手轻抚左衣袖,袖口内里一小片墨色藏得极为隐蔽,眼角匆匆一瞥,吴钰继续道:“王爷放心,吴钰定会速去速回。”
“吴家家主是吴公子的长辈?”
“不算。”吴钰寻到答案,照着念:“是与在下平辈的一位亲人,家主继承了吴家的家业,但因为家主自小体弱,没有太多的精力处理家中繁杂的事务,才将在下与在下的妹妹带在身边,悉心调教。六年前,家主决定隐世调养,才正式将吴家家业交给了在下。”多少真,多少假,自己都不自觉地感觉这的确是真的,回味一遍,竟也不觉得哪里是假的,可是确实这就是为应对端木渊的问题编撰的假话。曲洛侧眸看一眼兀自处理事务的女子,有点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眉心舒展了些,端木渊慢慢消化着吴钰的话,平辈?亲人?那是有多大的年纪?体弱多病却依然支撑了吴家多年,吴钰似乎便是那位家主教导出来的。六年,吴家也是从六年前开始崛起,很难说到底是在谁手里壮大的。
笔锋停顿,我抬头看向沉思的端木渊,心里细细将那段话过了一遍,三分假七分真,值得怀疑但很难挑出疑点。放心地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江南吴家本就是虚幻的存在,即使有心查找也未必能有结果,即使在某一方面出了纰漏,以我和吴钰六年不见的关系,也很难判断真假。
“什么时候走?”
“明早。”吴钰扯拽着衣袖一角,最终妥协的还是自己,只是还好这一次不用离开太久:“长安的商铺产业在下都已打理妥当,王爷若需要银两,派人去吴家钱庄知会一声便可。”吴钰越想越想不通,这种时候去找独孤辽有什么用,告诉他他家的宝贝女儿被烧死了又能怎么样,况且独孤兰还好好地活着不是吗?眼角挑着那张小脸,视线划过那抹微微挽起的水粉颜色,心尖一颤,手指不自觉地使力,‘呲啦’一声,竟扯裂了布帛。吴钰愣了下,随后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眼观天,他什么都不知道。
端木渊眯起眼睛,布帛撕裂声接近于刺耳,任谁都能听见,可是他更关心吴钰的反常,似乎对于回去吴钰更希望留下,似乎对那位吴家家主的命令吴钰也是不得不从。紫眸转暗,不曾想到过的存在使吴家更加不好掌控,而这种无法掌控很可能会导致整件事的方向偏差。不好掌控的人事,眼角的白色残影不是用力控制就不会看见的。
“吴公子估计要去多久?”
吴钰暮地看向端木渊,凤眼微挑,展开的笑颜暧昧得紧:“如果王爷希望吴钰早点回来,吴钰一定快马加鞭,不耽误一日光景,王爷想吴钰早点回来吗?”羽睫轻扇,秋水望断,无论男女都会为之钦慕的颜色,只可惜,座上的男人没心思欣赏,座下的女人只瞥了一眼。
“早点回来的好。”淡淡言辞,醇厚的男性嗓音。
吴钰愣了下,转头看向一边的女子,眼神传递出信息‘他刚说什么’!
还真是暧昧了,我好笑地看着曲洛,轻言:“吴公子不用怀疑,王爷的确是希望吴公子早日回来。”早点回来做什么呢?
吴钰吸吸鼻子,眼眸中瞬间浮出水色,再看向端木渊,已是执手相看泪眼的情意绵绵:“王爷。”其实想叫渊渊。
端木渊当什么都没听见地拿起奏折,吴钰明显在抽风。
我支着颌看着端木渊的故作姿态和吴钰的情深意切,一手指尖寻着某人名字的轨迹循环描摹。
“小白,我要走了。”吴钰再抽两下鼻子,不信这张梨花带雨的脸那么不值钱。
“我听见了。”眼眸一挑,看向吴钰,那张脸真得很美:“要我送你吗?”
“要。”
“明早什么时辰?”
“我走时去找你。”想看着我离开?
“好。”
笔锋轻旋,某人的名字最终被圈定。
端木泽既然选择独孤兰出手,端木渊既然如此重视这位镇南将军之女,我多少也能猜出独孤辽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的宠爱,冲冠一怒为红颜,若为儿女恐怕覆国。我虽然不曾见过独孤辽,但也有所耳闻,当然其中有不少二爷的个人感情存在。顽固不化也可以解释为固守原则,忠君爱国却镇守南疆数十载,对端木泷恐怕没有对先帝忠心爱戴。能将自己宠爱的女儿嫁给端木渊,多少也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的,如果那场火烧死了独孤兰,再经过有心人的添油加醋,独孤辽老先生很难说不会干出什么麻烦事来。
虽然独孤兰没死,恐怕端木泽也不会轻易放掉这个机会,很难说他不会派人去歪曲事实,煽动兵变,毕竟端木泽手里缺的就是兵权,势力之间微妙的差距拉扯着这最后的平衡,狗急跳墙的不一定是端木泽,也可能是景帝端木泷,坐山观虎斗或许是他最乐意看见的事,看似势力最弱的他很可能等得就是两败俱伤,坐收渔人之利的时刻。估摸不准,所以没必要涉险。其实南下并不是非曲洛不可,我没有足够的能力看清面前的局势,也不能肯定端木渊就会是最后君临天下的那个。兵败如山倒的道理,端木渊一旦在这场权利争伐中败北,曲洛和我都会成为赢家猎杀的对象,何况端木泽原本就想要我的命。能避免的都尽量避免吧,用最少的成本换取最高额的利润,本就是行商的本原,或许等他回来,一切都已落定,至少还有转还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