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随便问问。”仰起笑脸,我又往飞天怀里蹭了蹭。
事实证明,她家主子从不会随便问问。
芬芳阁,长安城数一数二的温柔乡。一入夜,千百盏红色宫灯将芬芳阁门外照得分外妖娆,芷兰香飘,丝帕飞扬。十几个衣衫暴露的女子依着楼前红柱,对着过往的男人们媚眼轻挑,一声温柔的“爷”,一具柔软似无骨的身子,小手轻扯,娇媚一笑,是个男人都会被勾去魂魄。
丝竹声声,却被满堂喧哗撕扯得支离破碎。今夜的芬芳阁稍有不同,大堂雅间的客人们虽温香软玉抱满怀,美酒佳肴口中过,眼神却时不时的瞥向那中间的舞台。平时大红地毯铺设的舞台今日却白纱萦绕,在这五彩斑斓的店堂里甚是夺人眼球。
二楼最好的雅间,正对着舞台。端木渊仰躺在一方太师椅中,眼眸微眯,享受着左右前后四位美人的服侍。四位美人分工明确,夹菜的,递酒的,捶肩的,捏腿的。虽脸上笑得灿烂,但都小心翼翼。京城人都道渊王爷冰冷无情,杀人如麻,不过三年便已经死了两位王妃。府中枉死的侍妾丫鬟更是不计其数,前不久也不过因为一件小事,渊王府看守牢狱的狱卒九人全部被砍头断臂,弃尸与城外乱葬岗。
老鸨秦妈妈头顶一朵紫红色绢丝牡丹,随着她的跑动牡丹花摇摇欲坠,涂着丹蔻的手指颤巍巍地推开雅间的雕花木门。
“渊王殿下,奴家秦氏给您请安了。”
端木渊瞥了眼那朵紫红色的牡丹花,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本王听说芬芳阁出了位花魁,擅歌。今日特地来一饱耳福。”
“是是是,奴家这就去准备。”
端木渊点头后,秦妈妈退出雅间,吁了口气,又慌忙向后堂跑去。一双眼睛精光闪烁,似是看到了金山银山。
有些发福的身体撞开一扇房门,惊得房里的人手一颤,点歪了眉间朱砂。
“女儿啊,你出头的日子到了。”秦妈妈笑得得意。
妖媚的桃花眼瞥过一眼,镜前的女子接过丫鬟递来的丝绢,擦去眉间点歪的朱砂,绝美的脸庞对着镜子,右手执起画笔在眉心再次点下。
“女儿啊,你知道谁来了吗?”
“谁?”纤细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方红色丝缎,点了些许胭脂,擦上脸颊。
“大景王朝的渊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秦妈妈手中丝绢顺着身体的晃动扬起:“女儿啊,渊王爷说了今儿个,就是来听你唱歌的,你可要好好表现。说不定啊,过了今夜,女儿你就飞上枝头,成了咱大景的渊王妃了。”
桃色唇瓣扬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女儿啊,妈妈送你去洛阳的忘川楼学习可是花了大把的银子啊。女儿以后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妈妈我啊。”发福的身体扭了扭,手掌拍上那柔美的香肩。
“妈妈的恩情,音若铭记于心。”眼波流转间,一支白玉簪滑入如缎般亮滑的青丝。
“哎,好嘞。妈妈就知道音若最善解人意了。”
堆笑的脸转向一边的丫鬟,瞬间变了颜色,怒叱道:“还不快点为小姐打扮好,误了老娘的大事,剥了你的皮。”
烛光照亮的铜镜中,一张精心妆点过的脸巧笑嫣然。
端木渊饮下一杯佳酿,看向端坐角落的白玄绎。正是大好年华,却偏偏对情爱了无兴趣,白玄绎自十二岁起便跟在自己身边,至今未近女色,这几年他赐给他的姬妾不在少数,却被他收下后又赶出府去。白家的儿女怎都这般奇怪,一个白芍药心机深重,名门闺秀也是下蛊高手:还有一个白菡萏……
大堂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两名丫鬟手持烛台将舞台周围八盏粉色荷花灯点亮,绯色的火光将本是雪白的舞台染成粉色,轻纱环绕仿若云雾。
悠扬的乐声扬起,一群青色衣衫的女子鱼贯而入,围绕在舞台下,随乐慢舞。大堂安静下来,琴箫合奏配以摇铃,曲调委婉哀伤,听得众人心醉。端木渊挥手遣退身边女子,坐起身子,望向舞台。
一束清辉照亮那倾城的容颜,女子一身粉色衫裙,香肩半露,和着节奏自楼梯上慢慢移下,美目半眯,似假寐。
女子立于台中间,双手交合于胸前,一抹浅淡地笑,顿时引起无数惊艳的赞叹。琴音一顿,台下又恢复平静,随着一声绵长的箫声,女子慢慢睁开眼睛,水色荡漾,含羞带怯,眼角桃花盛开。唇瓣微启,清澈的声音流泻而出,整个芬芳阁似乎只剩下那舞台中央的歌女。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柔软的腰肢随乐轻轻摆动,眼波过处,激起迷恋无数。
“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美目轻抬,对上二楼一双眼眸,忽又含羞转开,笑如春花般烂漫。
端木渊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紫眸中映着那别致的粉色,唇角漾出绝代的风华。心中尘封的思念一朝倾泻,扶着栏杆的手突地握紧,一道细碎的断痕漫延开来。十年来,他为自己筑起得那道坚硬冰冷的壁垒赫然出现小小的裂痕。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道流年暗中偷换。”
一声凄婉的叹息,曲终。遗留下余音绕梁,满堂坐客一语不发,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白玄绎站在暗处,看着台上仰头微笑的绝美容颜,眼神晦暗。
当晚,芬芳阁花魁音若被大景渊王爷以五千两白银赎买。
洛阳城忘川楼的后院的后院的后院,一方花池畔。
一男子一身绯色锦袍,慵懒地窝进巨大的铺着雪色裘褥的紫檀太师椅中。一双不太修长的腿叠放于对面铺满帐薄的桌案上,白皙的手指拈着几张雪宣。
“听说小白,来信了。”清澈的声音绵绵软软,温柔却不做作。
柳条飞扬,扬起的柳叶扫过来人的袖摆。一袭水粉色绣五色牡丹长袍,颈上一条白纱随风飘摇,如水般柔软光滑的黑发只在背后用水粉色的发带简单地系着。水光潋滟照亮那对美丽的凤眼,长而卷的睫毛如一柄小扇,扑闪扑闪,撩人心神。肤如凝脂,唇色水红,好一位翩翩佳人。自美人的方向看去,男子的侧脸安静而美好。
美人笑得妖娆,莲步轻移,走近少年,却在看见男子另一半脸时,僵硬了笑容。男子另一半的脸诡异地抽搐着,嘴角与眼角以一种高难度的角度飞扬着,带着半张脸的肌肉都在颤抖。
“怎么了?”美人秀眉一挑,声音低沉了下来。
少年看也没看那美人一眼,将手中雪宣后面两张掷了出去。
袖摆一扬,两张雪宣自空中飘荡的身形似有了生命般直直飞进美人的手中。细细看过,凤眼轻挑,向少年抛了个媚眼。
“不是挺好的嘛,按小白说的做就是了。”
少年掷出手中最后一张雪宣,半边脸瞬地齐齐归位,与对面美人相似的凤眼满是忧郁。
美人接过,看了一眼,诺大的雪宣上只有一个字,不明所以地抬头。
“什么意思?”
少年一声哀叹,望向湛蓝的晴空。
“爷说‘没死就给爷吱一声’。”
听罢,美人眼角一哆嗦,半边脸以同少年方才同样诡异的姿态抽搐着。
少年云淡风清地挑了下额前刘海,叹道:“所以她‘吱’了。”
一阵怪异的冷风过境,扬起美人手中的那一纸雪宣,其上一个诺大的‘吱’字,依着水面飘远了,飘远了,飘远了。
所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逃得了晚饭,不见得能逃掉早饭。昨夜工作到午夜,我顶着一双严重缺觉的眼睛去赴早膳,知道我平时为什么那么懒,那么爱睡吗!那是要把这每年注定的几次没日没夜给补回来。不住地打了个哈欠,鼻子一酸,眼角一片湿润。
“姑娘昨夜没睡好吗?”弱柳温柔地笑着看我,柔软的手绢儿拭过我的眼角。
“嗯,做贼去了。”
我顺势依向弱柳纤弱的身子,胳膊很死皮地环上弱柳的肩颈,整个人挂在弱柳身上,恩,好软和。
弱柳无奈,只能拖着我继续向前厅移动。
“那姑娘偷什么了?”
“嗯……偷人去了。”
耳边传来弱柳的笑声,很骨感的肩膀颤得厉害,震得我的胳膊一路下滑。我挂着,我坚强地继续挂着。
“姑娘,快醒醒,我们到了。”
我很听话地站定,待弱柳帮我整理好衣衫。烦什么来什么,莫子忧的妹妹我并非不待见,只是这一见必定惹出无数麻烦,再说这早饭必定吃得无聊异常。
“姑娘,我们进去吧。”
我微点头随弱柳走进前厅,来落府一月有余,我却极少四处走动,除了花园和莫子忧住的无忧苑偶尔走动外,几乎都呆在无尘苑,一日三餐也是弱柳扶风送来处所。自飞天受伤后,一直与我同寝,落尘寰和莫子忧也会隔三岔五地过来看看我。前院,今日倒是第一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