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甩脱苏亮,出了大帐,在帐前空场舞动起了拳法。苏亮却是紧跟而上,抱肩蹙眉,连连摇头。
“不对啊,王爷岂能为狄飒犯愁?我看他分明就是有心事啊,还有,易青你没发现吗,王爷老看着你出神。你说,王爷不会是惦记上那日战英帝生辰宴上的女刺客了吧?这可如何是好!我不能跟王爷抢女人啊……这下麻烦了。”
罄冉正欲扎马步压腿,听到他的话险些跌倒,一口气没顺过来剧咳数下,瞪向苏亮:“苏大哥,您老没事就别出来吓人了,我昨儿没休息,睡去了。”
她说着便挥帘进了大帐,在榻上躺好,见苏亮跟进来索性翻了个身面朝里侧。没一会便听到苏亮迈步而出,口中还在喃喃着什么怎么办,什么完蛋了。
罄冉只觉一阵头大,想着他方才的话,不免心头微紧,蹙起了眉头。
燕奚痕老望着她出神?有吗?
心中不宁,翻来覆去也没能睡着,罄冉索性起来抄录起了画好的阵法图。
当夜,燕奚痕便将阵法图发给众将士,罄冉细细给大家讲解,她清朗的声音徐徐道来,众人只觉被带到了一方宁静天地,在她偶尔语调高昂时又仿似看到了阵法间幻化而出的无穷力量,听到了金戈铁马铮然之音。
燕奚痕负手立于帐门口,薄唇轻抿,亦默默地听着。待她讲完,帐中一阵静寂,众人面容多姿,有不甚明白者,有目有亮光者,有神色激狂者……显是各人理解深度皆有不同。
燕奚痕大步走至帐中,肃穆道:“此阵法用来对战军作重要一战,需操练多日。时间紧迫,众将领一概听从易青号令,从明日起带好自己的兵,熟练阵法,不得懈怠。”
他顿了顿道:“此事仅限帐内之人知晓,如有泄露,立斩无赦!”
众将领忙起身躬腰应诺,声音齐整,帐内便如起了一声闷雷,罄冉亦跟着神情凝重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将书本所学用于实践,又关系到数万人甚至更多人的生命,不免心中又激动又担忧。
“好!若是诸位没有什么要说的,就各自回帐好好参详阵法。”
众人应声而去,却是苏亮面容兴奋落在了最后,冲燕奚痕嘿嘿一笑,凑近罄冉,笑着便拉住了她的右臂。
“易青,你这阵法真真精妙,我尚有几处不甚明了,不如今夜你到我帐中,给我好好指点一下,等来日到了翼城,我定将天香楼最好看的姑娘介绍给你认识,怎样?”
罄冉苦笑,尚未来得及开口,却是燕奚痕一脸铁青,一掌拍向苏亮:“在本王帐中谈天香楼?苏亮本王看你是活腻了!另外,军中严禁勾肩搭背,念你今日初犯,值夜一宿。”
他说着眼见苏亮一脸呆愣,眉宇微蹙:“还不快去!”
苏亮面容一衰:“王爷,军中好像没有这项军法啊。”
“从今日起便有了,夜里你给本王打起点精神,虽说战国军暂时未过来,也不可松懈。本王要休寝了,下去吧。”
燕奚痕说罢,随手扯下身后大麾扔在长案上,举步便向床榻而去。罄冉好笑地瞄了眼一脸苦闷的苏亮,脚步轻松绕过屏风,也和衣躺下,双臂交叉胸前,阖目而睡。
耳边苏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自己身前停住,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入鼻中,罄冉忍不住蹙眉睁开眼来,只见苏亮正蹲于身前,一脸怪异地望着自己。
“易青,王爷不会把你当成那女刺客了吧?”
“苏亮!你再不去换防,罚俸一年。”
罄冉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苏亮已消失不见,她只觉恍惚如梦,眨巴了两下眼睛,翻身正欲闭目。却听内帐传来隐约沉声,仿若低喃,恍然过耳。
“你别听他胡言,我不喜欢那刺客。”
接下来的时间罄冉都忙于指挥镇西军操练八珍阵,军中兵器坊更是忙着打造罄冉指定的巨形盾牌。
镇西军阵容庞大,起初有几个兵营士兵不服罄冉,觉得她毛头小子,乳臭未干,又毫无寸功,军资甚浅。对于她的指挥,总是拖延怠慢,罄冉不动声色,只是每遇休息时间总会挑几个营中武艺高强的士兵,以一敌多,数招内将他们打倒在地。
再加上燕奚痕发令,让众将军服从她严训阵法,将领们倒也对她甚为客气。罄冉虽是少言,但从不自傲,带人和善,几日下来,训练倒也逐渐得心应手。
只是每日操练甚为辛苦,罄冉每夜回到营帐就倒头大睡,燕奚痕倒也不从打搅她。每日早上还特意吩咐军伙头给她专做清肺润喉汤,罄冉倒也乐得接受。
每有空闲罄冉便去照顾雪锒,雪锒甚为通灵,许是远离冰川甚少遇到同伴,罄冉学起冰狼叫声又惟妙惟肖。它竟很快接受了她,两人相处倒也越来越愉快,几天之后雪锒便开始慢慢接受不合口的动物之肉,不再拒不受食。
狄飒到达白峨关,竟也没有立即发起攻击,而是日日操练战军。想来一是战燕两国正交战,不易再开大战。再来怕是狄飒也发现了战军的军风不正,士兵骄躁之气盛行。
旌国这些年虽是力图发展,可比之战国国力尚衰,也不急于开战,只积极备战,各处筹备军粮军资。一时间两国边境呈现出暴风雨前的宁静,静谧中透着诡异的紧张。
这般状态终于在战麟两国对燕战争呈现新局面时被打破。自战麟两国结盟,战国先后出兵二十万,麟国出兵四十万分两路夹击燕国。麟国大军由平燕军少帅蔺琦墨指挥,战国大军则由威武将军岳童指挥。
一经发兵燕国的局面已经大乱,燕云宗迫不得将皇位让于太子程怀,是为燕中帝。中帝御驾亲征,然而却未能阻挡住麟战两国攻势。年冬,麟兵已兵逼宿州,直迫燕都寻阳,由于寻阳地势险要,通河天险相隔,两国大军一度隔河对持。
然而,就在春末,战英帝元康十六年五月,麟国少帅蔺琦墨领兵自小溪山绕道通河,夜色下一万精兵直逼燕国军营,同时麟国大军发起攻击,强渡通河,终于在夏汛之前突破了最后一层防线。
五月二十日,蔺琦墨率麟军攻入燕京寻阳,燕中帝被生擒,燕云宗趁乱逃亡贺州,燕国至此名存实亡。
燕国位于中原大陆中西部,疆域狭长,北隔蒙山与战国相临,南接麟国,东面与耀国一衣带水,且东北部又与旌国相连。夹在众国之间,本就极难生存,若是不蒙山、通河、高莹江为其有利屏障,怕是早已被几国吞并。
贺州乃是燕国东北一个小州郡,恰巧连接旌国,如今燕云宗出逃贺州,燕国残兵皆涌入贺州。顿时战、麟两国大军也向贺州四方涌来。
战国大军骤然凝聚东部旌、燕交界,这也使得旌国颇受压力,顿时整个镇西军也越发紧张了起来。
这日罄冉刚令骑兵训练好两翼阵法,燕奚痕便命燕云卫传令,召集诸将领齐聚大帐。罄冉不敢怠慢,忙匆匆前往大帐,一入帐微微一愣。
只见燕奚痕端坐于长案后,甲胄鲜明,神情严肃,案上更是摆着白玉帅印。
燕奚痕平素亲和下属,与众人商讨军情也总是淡笑决定,如此情形倒不多见,众人不免互望几眼,暗自凛然,按军职高低依次肃容站立。
罄冉虽是无品节,但是这段时间操练阵法深得燕奚痕信任,所以这种军事商谈也位列帐中。她眼见帐中肃穆,便兀自敛息,和平日一般安静地站在了帐门处。
燕奚痕的目光在罄冉身上微微带过,却听帐外响起脚步声,众人望去,一名身着袍服,臂托拂尘的中年太监在禁卫军的护持下入了中军大帐。
“翼王接旨!”
微显尖锐的声音响起,燕奚痕从容起身,步至大帐中央,众将领也忙着在他身后相随,同时锵然单膝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朝三十年,深仁厚泽,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怀柔。战国恃我国仁厚,益肆嚣张。欺凌国家,蹂躏百姓。我国赤子,仇怒郁结,今又大军压境。朕涕泪以告先庙,与其苟且图存,孰若一决雌雄。特着翼王燕奚痕为帅,授青玉虎符。举国征调骑兵二十万,步兵十五万,预备马匹十八万助我军威,敢于战国抗衡,望翼王不负圣恩,扬我国威。钦此。”
“臣翼王燕奚痕接旨!吾皇万岁!”
燕奚痕跪拜接旨,起身将虎符请上帅案,众人这才纷纷起身,肃穆而立。
“王公公辛苦,来人,带公公下去歇息,明日本王亲送公公出营。”
燕奚痕吩咐着,将那王公公送至帐门,两人客套几句。燕奚痕回身大步走至长案,目露锐光扫视众将,扬声道。
“众将听令,后日辰时,出兵松月道,布防阻敌,不得怠慢。”
“是!”
出了军帐,罄冉见众将领神情肃穆回营各自安排军务,只觉心头一阵紧张。大战在即,自己的阵法能不能起到作用?豪情被突来的险机压下,她心中涌上一股彷徨和怀疑,只觉肩头沉沉压得自己喘息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