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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宝琴瞥了她一眼道:“我眼拙,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转身和迎春在一处,并不理会探春、宝钗二人。

凤姐本也有些不乐,此时见宝钗要回言,心中大为烦恼,忙拦住道:“你们这是闹的什么,过会儿钦差就来了,还不消停些哩。”

宝钗只得不言语了。

话儿未了,听外面高声通报道:“钦差驾到。”内厅的人便屏息静候,外面人寒暄几句,贾赦贾政引着二人走了进来,宝钗等未嫁之女纷纷隐至纱屏之后。

众人看时见头一个是大内总管戴权戴公公,可卿仙逝之时,曾来过的,另一个是个年轻男子,一袭白蟒王袍,头戴银翅纱冠王帽,却是北静王水溶来了。别人罢了,那宝钗闻说北静王来了,心中一动,忍不住从隔着纱帘偷偷看去,说不出的飘逸俊朗,风度翩翩,真是好秀丽人物,便是宝玉与他站在一起也是鸡比彩凤,光彩尽失。

贾赦、贾政躬身恭敬的立在一旁请水溶坐了,贾母、并王夫人等人纷纷跪下行礼。

水溶也不叫起,面色阴沉的看着众人跪了一地。眼见贾母、王夫人跪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水溶还是一言不发。戴权有些急了,向水溶递了一个眼色。水溶也不理会,只将奉上的茶水端起,吹去浮沫,呷了一口方慢悠悠的开口道:“老太君起罢。”

贾母早就支撑不住,闻水溶发话,王夫人忙起身上前扶起,贾母颤巍巍的谢了,立在一边。

王夫人却也是个没眼力见的,扶了贾母起来,便也立在一边。水溶有心整治她便斜睨了她一眼道:“贾王氏,本王有叫你起身么?”

王夫人一愣噗通一声又跪下尴尬道:“王爷恕罪。”

水溶冷笑一声道:“政老,偌大一个荣府,连主子都不知道尊卑轻重,本王却想知道你们素日是怎么服下的?难道只凭一张嘴罢?”

贾政涨红了脸道:“下官该死。贱内无礼,请王爷恕罪。”心中却纳罕道这水溶今日怎么如此不顾世交脸面,言语间咄咄逼人。真是奇怪。

正自迟疑未了,听戴权道:“林姑娘在何处,为何不出来接旨?”

水溶皱了皱眉道:“戴总管,你如今也不知礼了。此处这么多外男,林姑娘为闺阁弱质,如何能抛头露面的出来接旨?”

戴权忙恭敬道:“但凭王爷定夺。”

水溶便向贾政等人挥手道:“赦老政老且请回避罢。”见政赦二人忙带着人退了出去,便向贾母道:“老太君请林姑娘出来接旨罢。”

贾母诺诺的转身叫了鸳鸯来:“去园子里,请林姑娘来。”

鸳鸯去了不多时,只与紫鹃一处来了。紫鹃一见水溶,先是一愣便误会了,心道别人逼姑娘也罢了,连你也来助着,枉姑娘对你一片痴情,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姑娘到底错看了你。这样一来,对着水溶便没了好脸色。

水溶哪知这其中种种,听贾母问紫鹃道:“紫鹃,玉儿为何不来。”

紫鹃面朝贾母回话,眼睛却恨恨的看着水溶道:“姑娘身上不好,起不得身了。”

水溶闻言心中狠狠的一痛。

贾母大吃一惊道:“怎么会这样,下午不还是好好的吗?”

紫鹃看着水溶一脸怨恨道:“姑娘这几日粒米未进,你们只知道逼她罢了,有谁真的关心她了。”

水溶呆住,面上微微变色。戴权道:“这如何是好?王爷,王爷?”

连唤了两声水溶才回过神来道:“这样,请紫鹃姑娘前面引路,戴总管和本王一同去林姑娘处传旨。老太君也一同去罢。”

戴权便躬身答是。

贾母虽觉不妥,却不敢违抗,也只好应承了。当下紫鹃在前,水溶随后,戴权贾母在后跟着,王夫人、邢夫人犹豫了一会儿,也就跟上。宝钗见状,轻轻的一拽探春,便也远远的跟着。

水溶心中焦急,一面走一面低声问紫鹃道:“玉儿到底怎么样了?”

紫鹃心中恼恨亦低声道:“王爷还惦记着姑娘么?姑娘可是一刻也没忘过王爷。”

水溶听了虽是不解,心中也是一阵酸楚,便默然不语了。

其他人只闻二人低语,总未听见。

不多时到了潇湘馆,紫鹃打了帘子请水溶进去,却不妨雪雁撞了出来,见是水溶,一怔却也不理会,向紫鹃急急道:“姐姐,不好了,姑娘不见了。”

紫鹃惊问道:“不是你在这里看着的么,怎么会把姑娘照顾丢了?”

雪雁跺脚道:“姑娘让我去取一碗银耳莲子汤来,我只道是姑娘好了,便去取,谁知只这么会儿工夫,姑娘就不见了,连外面的婆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水溶皱眉打断道:“玉儿留下什么没有。”

雪雁看着水溶,略带恨意道:“我未曾留心。”

贾母等人正掀了帘子进来,闻言失色道:“玉儿不见了?”

水溶也不理他们,急急忙忙的掀了帘子便进了黛玉的闺房。人去屋空,哪里还有黛玉的影子,抬眼间桌上的镇纸下有一页纸,便上前拿起来,字迹十分娟丽,写着几句诗,水溶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葬花吟中的几句: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水溶仔细体会着诗中之意,痛不可抑,握着纸页的手,颤抖的如九秋之霜叶,失声道:“玉儿,为何不等我。”见砚台墨迹未干急向紫鹃道:“这园子里可有什么地方是玉儿素日常去的?”

紫鹃被他眼眸中情急流露的真情惊呆了,半晌没反应过来。原来王爷对姑娘也是情深意重,否则如何能急的脸色都变了。

水溶见她出神,催促道:“你在想什么,快说。”

紫鹃仔细想着奈何越是着急,越是一毫也想不出。正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帘外想起:“王爷仔细想想便知道了。”众人回身但见惜春一身缁衣,立于门外,面若寒霜,看着水溶道:“王爷,可知林姐姐诗中质本洁来还洁去,是何意思?若是不明白,姐姐也枉将王爷做知音看待了。”众人都是许久没见到惜春,万没想到她会此时出现。

水溶猛省道:“是了,我明白了,多谢小师父提点。紫鹃,这园子里可有近水的去处?”

紫鹃还未开口,雪雁反应过来道:“有,紫菱洲,我带王爷去。”说着转身就走,水溶跟上,走了两步,却见贾母等人也要跟来,止住脚步恨恨道:“你们都在这里,谁也不许跟来,你们这些人害的玉儿还不够么。”

却说黛玉闻说圣旨将下,早已做了打算。支开紫鹃雪雁后,便一个人转出后门,往紫菱洲的方向去了。

月色凄凄,树影曈曈。

黛玉一袭素衣,飘然若仙,踏着月色而行,面上并无半分哀伤。不多时已经到了紫菱洲畔,看着一轮皓月映着碧玉般的湖水,池中枯荷寥落,黛玉点头慨叹,是时候了。

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

去年与湘云在凹晶联诗曾有两句,让自己很是得意了一阵子。

凌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当时湘云只说,伤悼太过,未料竟一语成谶了,看来这真是命数,怨不得别人。

黛玉解下披着的斗篷,挂在旁边的枯枝上,却就想起水溶来,溶儿哥哥,今生已过也,留取来生缘,玉儿从此别过了。

抬起手,还看见手上的红香串,一点红如血。黛玉忽然落下泪来,心中千回百转的道溶儿哥哥,溶儿哥哥,来生一定要等着玉儿。缓缓的往湖中走去,正在这命悬一线之时,身后传来焦急的呼唤声。

“玉儿、玉儿。”

黛玉心中一动,是他。回头张望,并不见人影,不,不,不会的,一定是听错了,想着不禁凄凉的一笑,黛玉啊黛玉,你在想什么,怎么可能是他?

呼唤声一发近了,伴着急促的靴声,黛玉怔怔的才转身,一个人风一般的冲到面前,将自己从水边便拉回来,定神一看,白衣如雪,眼眸炯炯如月,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溶儿哥哥。

水溶什么也不顾了,将黛玉一下子拥入怀中,紧紧的拥着她道:“傻玉儿,你这是做什么,你若是有个什么,叫我怎么办。”

黛玉任他拥着,靠在他怀里,那种温暖和安全感,让她鼻尖愈发酸楚,好久才轻轻道:“溶儿哥哥。”泪落如雨,两行清泪打湿了水溶的白袍。

水溶看着她清瘦憔悴的面容,梨花带雨,心中一酸道:“玉儿,我来晚了。”

黛玉微微的笑,看着他如刀刻般轮廓分明的面容,月色下分外俊朗:“不晚。我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心里疼的紧,不想如今又能见你一面,玉儿便是死了也不妨的。”

水溶皱眉道:“不许你说这话。你记不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你不是孤单一个人的,我一定会保护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与你一起面对。难道你不相信你的溶儿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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