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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锣鼓鸣响,琴弦交鸣,台上戏唱的甚是热闹。男客的席上还是觥筹交错之声,嬉笑欢闹之音,竟是多年来不曾有过之盛况。

众人都道是:贤德妃娘娘身怀龙种,将来母凭子贵,荣国府更要比从前富贵荣华不知多少倍,老太太您且等着好好儿的养着身子,将来还有享不完的福气呢!

伺候在老太太身前儿的宝钗忽然一阵恶心,实在难忍了便忽然扶着莺儿转身跑了走。少顷,回来后这里众人便悄悄的探问。才知道宝玉媳妇儿也有了身孕,真是双喜临门啊。高兴的老太太也不惦记着从前的那恩恩怨怨的事儿了,只拉她好生的坐在自己身边儿。

因嫌台上闹哄哄的吵嚷的恍,史老太君更是体贴的叫人扶着宝钗回房歇着去了。这里,众人都是喜滋滋的评头论足,更是觉得前途无限。

这里正欢欢喜喜的说些事儿,忽然,那青衣不知何故竟然转脸唱起了丧音一般的苏三起解,才起首一句便把一个小苏三被怨之后的凄惨情状唱的惟妙惟肖。台下顿时一阵寂静,老太太恼怒的丢下了手中的银著,叱道:“谁让他唱的这劳什子的哭哭啼啼的?”

贾珍在下面带了人便慌慌张张的要拿了那小苏三。那小苏三却是不干,躲在公案之后就是不肯出来。寿诞的好日子,又不好太用强,贾珍凑在那苏三面前悄悄许了许多的好处,那苏三哪里肯信。

一时,史老太君甚是觉得烦闷,便摆手道:“罢了,我也乏了,你们也散了歇着去吧!”

贾珍登时气急,便高声问道:“叫你们班主出来,这是给老子唱的哪一出?”

却见宝玉从旁走出,呆愣愣的看了那苏三半日,才缓缓拱手忧愁道:“蒋兄,别来无恙!”

史老太君方未走远,见这里宝玉与那无赖泼皮说话,怕他吃亏,便回身去看。竟然见宝玉与那苏三相对而泣起来,不禁纳罕。及至令人问了前面的人,才知道那人竟是从前害的宝玉给老爷毒打的蒋玉菡。

王夫人不觉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便冷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拣了高枝儿飞,又给人捅下来的琪官儿,今儿是谁借了你的胆儿,跑到我这里来撒野!”

宝玉一听众人都是知道,不觉羞惭的不敢开口。却是那蒋玉菡笑道:“倒不是谁借了我的胆儿,若不是你们府上亲自去请,双庆班岂能为你们这样锦衣玉食的贵人唱曲儿,你们还不配呢!”

众人都是气急,贾赦贾政铁青了脸,忍着怒不令人下手捆他。谁知道他身后可有什么强硬的靠山,却不料那化身苏三的蒋玉菡道:“我来一是为着来看看宝兄弟,二来是要回我那大红的汗巾子……”

宝玉顺着蒋玉菡的目光瞧去,竟然是直直的瞧着老太太后面低头侍立的袭人,再向下便瞧见她腰间系着的一抹嫣红。那女儿国进贡的东西自然十分珍惜,凭谁也能瞧出那东西的不凡,更何况冲了汗巾子而来的蒋玉菡。如此,宝玉不禁心中一颤,却听那蒋玉菡道:“二爷,那可是那日席上所说的宝贝?”

宝玉正犹疑的不敢答,却听外面又吵吵嚷嚷起来。邢王二位夫人忙劝着史老太君就要回去。史老太君却是头晕目眩不已,鸳鸯忙铺了个七八成新的褥子在回廊上,当下许多人伺候在旁不提。

待得贾蓉从外面引了人进来,才知道是个从前没少得了他家好处的小太监,正是战战兢兢的来了。还不待他说得两句话,果然众人都是呆住。

史老太君晴天霹雳受了焦雷般,不禁出声道:“什么?娘娘摔着了?”

贾政皱眉道:“腹中胎儿可有保住?”

那小太监虽是好心,却不识时务,一哆嗦便说了出来:“孩子已经没了,可惜了是个男婴……”

“那她还活着干什么?”王夫人捂了脸嘤嘤哭泣来。

贾政不瞒的瞪一眼王夫人,甚是凄楚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娘娘不是你的女儿!”

史老太君的泪珠早断了线,咳嗽的喘不过气来。渐渐众人都是无言,王夫人疯了般拉那小太监道:“带我去看娘娘,这怎么可能。太后一向对娘娘不错的,那些宫女是怎么看护的?”

史老太君没精打采的向鸳鸯耳语一阵,不多时,黛玉便领着紫鹃雪雁等便穿花扶柳的走来。那些个男子早便知趣的避开,纵是如此,瞧着这里乱做一团,黛玉还是一阵慌张。

“外祖母……”黛玉轻轻握着老太太冰凉的手,任她如何也不会想到竟然在外祖母的八十大寿上出了这样儿的岔子,这可让年迈之人如何承受得起。

正是伤怀间,听的人说,“北静王爷到……”

宝玉定定的看着,但见来人二十多岁年华,身材颀长,面容干净,气度非凡,好一副俊逸出尘的模样儿。虽是自谓玉树临风,却终于沦落的事事皆不由自主。

乃失魂落魄的跟着众人参拜了,那些没有封号的女眷早已避开,不待水溶说话,黛玉便问道:“王爷可曾听说了宫中的事儿?”

水溶笑道:“我才从城外回来,母妃催着来给老太君拜寿来的,这是……”

史老太君听的水溶说完,才勉强笑道:“你是王爷,亲来与老婆子过这生日,真是折杀了老婆子!”

说着却是气息堵在心口,又是不住的咳嗽起来,拍着黛玉的手道:“好孩子,你元姐姐身子重,这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外祖母知道欠你的东西太多,可是你元姐姐她腹中是皇室的血脉,外祖母也只有厚了脸来求求你去看看……”

宁荣二府的风光无限之后,内里的空虚,老太太如何不知。若不是元春在宫中做了贵妃娘娘,如今偏偏还怀了皇家的血脉,贾家怕是真不会这般声势浩大的为老太太办着寿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这悲哀在她这看惯了秋月春风中目睹了无数人情冷暖的老人分外伤怀。情到深处,竟然不觉吐出了那带了丝丝血迹的浓痰。

眼见得这般情状,黛玉扑在老太太怀里道:“外祖母不要焦急,玉儿这就去宫里看看……”

少不得便也带上了王夫人,水溶骑了马护着黛玉的銮舆进宫。那些侍卫太监的见是长公主的銮驾,一路便不曾有人相问。

青衣小轿中的王夫人回想从前还是三品淑人的时候,随着老太君逢年过节的到宫中参拜,一路不知要禀告多少回她们是那府那家的几品女眷。却不想,这当儿随着黛玉而来,处处的都是别人的笑脸相迎,关关的皆是那些人的奴颜婢膝的与黛玉请安。冷眼看着,心中妒气渐盛。

听闻水溶与黛玉进宫,早有太后身边最是宠信的欧阳嬷嬷出来迎着。轻盈的下了銮舆,正要说带了思念女儿的王夫人来,却给那欧阳嬷嬷看的王夫人浑身发毛。

“公主,太后请您和王爷进去。外人怕是不好带去呢!”欧阳嬷嬷一贯温和的笑着对黛玉道。

黛玉忽然惊觉,这宫中的事儿岂是生老病死那么简单。便不好意思道:“是!请嬷嬷唤人带二舅母先歇着。二舅母也不必担忧,宫中大夫妙手回春,贵妃娘娘不会有事的!”

王夫人本想着与黛玉争吵,奈何欧阳文叶守在边儿上不语不笑的透着凶神恶煞的劲儿。

却说长乐宫中,宁可心不免生气,水澈登基也好几年了。无论如何,也算是有个子嗣,谁料到竟然是这种结局,便沉声道:“贵妃可喝下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那些个丫鬟太监如何敢说话,只是跪在地上摇头不已,气的太后更是着急。

“太后,您也不必太过伤心,元姐姐虽是去了,可是皇后娘娘不是也有了身孕了么?”陈美人怯怯的说道。

宁可心惊讶的回身,问道:“皇后娘娘怀了龙种,哀家怎么不知?”

说着,便是急匆匆的赶着去了凤藻宫。水澈正与梅文君端坐在上面。那些个太医早已去了,只留下面色平静的元妃与凤藻宫中惊慌失措的许多小太监小宫女。

“母后莫要气坏了身子,这些事儿自然有儿臣来办……”皇后梅文君大婚不到半年,却是深的人心。只是,眉头长锁,从前的活泼热闹劲头儿不见。

“我的儿,你自己的身子自己千万要伤心了。”宁可心满是心疼的由着文君扶她坐下,才问抱琴道:“太医可开了保元神儿的药,还不快与她喝下。”

卧榻之上,元春脸色苍白,十分怕人。竟是晨省之后才回来的路上摔了。那抱琴得了话儿,忙起身去外面端了药来喂,一勺一勺的喂她喝下。

凤藻宫中,谁料到,才喝下几口。可怜一个千娇万媚的贾元春,在床上乱滚了一阵,不到片刻时光,一缕香魂已脱离了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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