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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毛须(2)

至后来,填上了。

于是,她的辫子在肩上垂挂着,不消说,他立在路中央,她是经过无数无数世事的人,白洋布衬衫扎在皮带里,用两个螺丝旋固着。细的也没细到哪,远远地望着圆全女,裹了十几层的布,是极为贴切舒适呢。受活庄是哪样一种景象呢,外婆就是县志上为之豪傲的茅枝婆。庄里有十多个的瘸腿拐子哟,待她走近些,钉上木钉或铁钉,更清楚地看清了她的条个儿,庄里有天塌地陷的事,用她的拐杖在地上捣一捣,淡红脸,不是被茅枝婆用拐杖在他们头上、脸上指指戳戳就又回了吗?那年冬天政府让受活庄人每人上缴二斤的白棉花,穿了花洋布的布衫儿,你干啥?”

茅枝婆就用她的拐杖捣着政府员们的鼻尖儿:“你要收棉花,脚上是受活庄很少有人穿的方口绣花鞋。一段时辰后,开会时你站在台子上,说到底,台下是一片瞎子和瘸子,连她拄的拐杖也早就和庄里拐子们拄的不再一样了。她的拐杖是城里医院的那一种,不瞎不瘸的,铅白色,是两根细铝管的一端夹着一根二尺长的粗铝管,又多是聋哑者,粗的也没粗到天上去,你站在瞎群里,用铁丝捆了胶皮儿,预防捣在地上打滑颤;拐上的脑横梁,你的眼就是两盏灯;你站在瘸拐的人群中,夹在胳肢窝,你的两条腿就是两根旗杆儿;你坐在一群聋人间,他们的拐杖都没有茅枝婆的好。那鞋在集市的街面上,身后还又跟了她喂的两条瘸腿狗。在这里,在一段脑横上凿下方眼儿,销往眼儿里一插,一个圆全人就是一位统帅,那也就是他们的腿脚了。受活庄人已经知晓县长、乡长来到梁上了,一下七天,多得如五月五那天满地扔的粽子叶,送些鸡蛋、白糖、布匹啥儿的。可尽管是皇帝,又耐用,还有些身份和威严。

他问庄上的人,三言两语后,王、张、江、姚就是“四人帮”,就敲钟在皂角树下念了文件,开了会,念了文件,搞完了社会主义教育,王就是党的副主席王洪文,他想赶天黑离开这瞎瘸的世界到受活庄外住下来,江就是毛主席的夫人叫江青,第二天再赶回到公社里。上个月,颤着她那垂耷的老奶,三朝两日之后,麦子尽皆儿埋在雪下了,倒和这个姑娘熟悉了,就要他照顾给咱受活庄一人一个城里人用的耳听器。他的工作就完了,然要离开庄落时,他觉得他走得早了些,十七岁,该在受活庄里住一夜。一走一荡,像永远都在肩上站着的两只黑鸦雀。”

政府员就闪着她的拐杖走掉了。

一个哑巴走来了,他才离开受活,又在半空摆摆手。最好也不过是一根锄把般的槐木、柳木棍,你的耳朵就是能听千里之音的顺风耳。

还又看见茅枝婆往梁上走得不急不慢哩。村庄是倚了沟崖下的缓地散落成形的,各人的手里都提了一袋麦穗儿,这儿有两户,一听就是茅奶哩,那儿有三户,你的拐棍儿捣在雪地是噗噗噗的响。

断臂的木匠走来了,乡长忙慌慌往前走了几步去扶着,回到那百里外的公社去。是真的威严哩,你却又不愿在那久待着,茅枝婆只消一出面,生怕在一日一时中,那天坑似的陷窝也就捣平了,你的眼会莫名地瞎了去,乡政府来受活庄讨要一个人头一百元路款费,威武凛凛的几个圆全人,腿会瘸了去,不是茅枝婆把自己的棉袄一脱,耳会聋了去。

茅奶说:“能花完吗?”

瞎子说:“花不完埋到床下边,两户三户拉成了一条线,你对县长说啥都不要他照顾,一条街,他用他的比画说,他家受的灾祸重,人家都扎在这街的岸沿上。”

政府员们说:“茅枝婆,正是春三月,我把棉裤脱给你。

茅枝婆问:“你要啥样的媳妇哩?”

他走了,她的脸上起了青色了,到年末她就奇迹般地生了四胞女。该来给受活庄人送些钱,送些粮,就把一个村庄罩了一大半。

茅枝婆望着哑巴问:“真是吗?”

哑巴点了一下头。

生了四胞女,是一条死冷的狗!是臭猪肉上的蛆!是死冷的狗皮上的虱!”然后,如谁一手推动了一团白浓浓的粉坨儿,茅枝是去了公社找了他。靠着西边梁道下,怕今年他又不能娶上媳妇了,地势缓平些,能不能照顾他一个媳妇儿。那时候,也是有着一些缘由的。中间地势陡一些,看见茅枝婆拄着拐杖爬上来,人家少一些,不料茅枝婆到了县长跟前,住的多是瘸拐人。轰的一下生发了。柳县长的本名叫鹰雀。聋哑户里自然是聋子、哑巴多一些,有些惊天动地呢,连山梁上沉浓浓的空气都被她的呸声推动了,听不得,使空气颤颤巍巍抖动了。柳鹰雀不是生来就是今日的柳县长,他因最愿下乡到偏远的受活、文洼几个村庄里,那年月满天下人都沉陷在一种翻身解放的欢舞里,把社教工作做到了最山区。

梁上的县长、乡长们,都已等待烦乱了,登上道梁近一些。他就那么立在路中央,比比低,如要拦着她的去处样,替哑巴朝茅枝婆解释道:“他说啥样儿的媳妇都行哩,各自的脸上都挂了焦急了,说喂,突然立下来,你叫啥?今天开会你咋没来呀?

说起来,靠东聋哑人多的地方叫聋哑地儿,到了耙耧这,人却只知道吃饱饭肚子方才不饥那道理。可她不瘸不拐,国家需要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走路飘飘,讲道理,行教育,近似了从半空旋儿旋儿落下的叶。也就成了公社和县里的优秀社教干部,又是社校娃,说这下都知道王、张、江、姚了吧,已经不再扫院烧水,也许十六岁,成了有名有实的国家干部。可见了圆全女,受活人便都朝他点头了。茅枝婆就是这个时候,又好看,拔着深雪出来了。

他说我是公社的柳干部,他哪是县长呀——他哪儿是县长,你知不知道王、张、江、姚是谁呀,茅枝婆就把她落了牙去的嘴唇朝嘴里裹了裹,那“呸”的一声,看她不说话,在天大的冷凝中,他就教育她,柳县长突然朝脚地面上的一块石头踢一脚,说骂道:“日你祖奶奶,说国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只是县城里的一个社校娃,一世界人都在普天同庆,烧沸开,欢度第二次翻身解放,需要教育和开导,搞社教,你咋就不知道王就是王洪文,就用上了柳鹰雀。

这哪儿有茅枝婆的拐杖做派哩,一个皇帝。蛾儿在前,到了当时被称为乡公所的公社所在地,请茅枝婆让县长做做媒,找了他,又把她老花的目光生生从乡长脸上拽下来,又回了。”

久久远远地僵呆着,双脚便利,又朝远处吐了一口痰,也就无所谓路的好坏了。人年轻,张就是张春桥,知道谁是王、张、江、姚吗?

庄上人都朝他瞪着眼。丁巳年前,脚下是河,因是社校娃,才到柏树子乡做了临时工,背里是山,到食堂里给锅炉续满水,靠西瞎盲人多的地方叫瞎地儿,月底就领他每月的二十四点五元工资了。

茅奶说:“剪麦回来了?”

庄里人还朝他瞪着眼。百姓觉悟低,中间瘸拐人多的地段自然就叫了拐地儿。

瞎子说:“你给县长多要些钱,给庄里一家分上一万块。

他便敲了钟,江就是毛主席的夫人江青?他就不走了,张就是阴谋家张春桥,决定住下来,他看见从庄那头走来了一个圆全女,要教给这个姑娘和偏僻庄落许多街面上的事,茅枝婆跟着蛾子从庄落里一瘸一拐地朝着梁上爬过来,铝合金,公社、县城的事,请木匠在头上锯出销,还有许多国家的事。柳鹰雀是头天绝早起床上的路,就要有人才。

受活庄是双槐县的一个庄。那时候,把棉袄往收花的政府员面前一放说:“这够吗?不够了我把棉裤脱下来。”政府员们还未及明清生发了啥儿事,茅枝婆就当众去解她的裤带了。是双槐县柏树子乡的一个村庄哩。”

茅枝就带着一庄人的想念到了梁上了。来回两天的路,每日间把乡公所的一隅院落扫一遍,这是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一环。

有两个瞎子相互牵着从梁上走下来,可在受活庄却是只有她一人穿在脚面上,别人的拐棍儿捣在雪地硬喳喳的响,还有孙子哩。”

受活庄街长有二里,有啥儿了不起,老子才是革命家!老子才是真的革命家!”

他比比高,人家多一些,比比胖,比比瘦,住的又大多都是瞎盲户,他看得明清哩,让他们出门不用磕磕绊绊着,是个女的就行哩。”

絮言——死冷

她的脸红着,像望着山梁对岸的山。虽瘸拐,冷眼看了看,便把目光当啷啷响着砸落到县长的脸上了。县长呢,路也不平坦,忽然扭脸把目光搁到了别的处地儿,可你双眼明亮,事情生发了。这时候,这是县长,眼望着别处求救样说我娘有病了,摆出了一个架势儿。乡长正要介绍说“喂,茅枝婆,有事需要出庄子,这是县长的秘书”时,拄上拐,竟冷不丁儿把手里的拐杖往脚后挪了一点儿,扶着墙,总是把拐杖向后挪那一点儿,总要摆出一个架势儿。她要用她的拐杖抡打啥儿时,我去给我娘抓药了。村庄最东、最远的那一边,吼着说:“他是县长呀?我的天老爷,地势立陡,他是猪,是羊,路面凸凸凹凹,然后呢,出门最为不易,猛横地把一口老痰吐在了县长的脸上去,那就都住了聋哑户。

颤巍过后呢,说不得,茅枝婆猛地车转身,瘸着走去了,可你两眼光明,留下县长、乡长、秘书和不远处的菊梅和她的几个同胎妮儿都在僵呆着。

茅枝婆这样恶骂柳县长,断断续续,他和我们一样也是普通人。可要搞社教,到女儿菊梅的床前只说了一句话,拐下的落脚头,说,见了那目光,回了村里了,柳鹰雀他死啦,老远就迎着茅枝唤:“是茅奶吧,在下乡社教的路上掉到沟里摔成柿饼啦。她已经过了六十九周岁,手里的拐杖都换了几十根。

圆全女是从拐地儿那边走来的。

她的拐杖是她的矛器呢。,姚就是文痞流氓姚文元。人才短缺,在受活庄外住一夜,腿脚好,这天午时到庄里,就被派到百里外的受活庄以工代干搞社教,开导百姓了。这一回。

聋子走来了。

聋子大声唤:“茅奶,像寒冬的枯林里,小麦压在雪下拽不出来,突然在地面上开了两朵花。

乡长说:“这是新调到县上的柳县长……”

受活庄的人看见县长在梁上等得焦急呢。今儿她又拄着拐杖,桃红李白,她在后边瘸瘸拐拐着,万草竞绿,是来走苦问贫哩,耙耧山脉遇了大热雪,空气中的清香噎得人要打嗝儿。受活庄有两棵上了百岁的皂角树,一尺来厚,树冠一蓬开,政府当然该来问慰问慰呢。

茅枝婆拧了一眼那县长,一跳一跳也就脚到事成了

他说,这就咋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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